猪头嚷嚷半天,树林里依旧没动静,我渐渐发现事情不对,烧篝火的人恐怕不是牛小跳,这里很有蹊跷。
我跟牛小跳相处时间不长,却知道他是个聪明人,如今我们处境一样,甚至他比我们还差,要想走出山谷,他需要我们的装备。再加上猪头已经说清楚了,他出来我们就不追究他擅自逃跑的事,事实上这个也不是大事,他犯不着跟我们死杠。
小六把熟牛肉给我们分了,我们好一阵狼吞虎咽,我正吃着,却看到小六停了下来,侧着耳朵细听着什么。我也把手里的搪瓷饭盆放下,听到黑暗中传来一声清脆的撞击声,好像是什么东西倒在地上。
猪头和小六扔了饭盆就往栅栏方向跑,我急忙跟上去。那一排木头栅栏距篝火不过二十多米,我们眨眼就到,那栅栏是用一排一人多高的粗木头砌成,站在栅栏外面看不清里面状况,木头朽烂得不像样子,上面一团一团的虫蚁蛀空,一摸就碎。
猪头拉开栅栏门,迎面就是两排麻袋堆成的射击垛口,垛口上架着两架仿德国造二四式重机枪,我们看到重机枪黑洞洞的枪口,忍不住心里一紧。我绕过麻袋堆,后面是两座吊楼式木屋,木屋建在千年古树树杈上,向下有一排简易木梯,都朽烂得不像样子。木屋夹在树干与树枝中间,隐蔽性很好,只露出一部分棱角,在外面根本看不到树叶掩盖的木屋。
木屋后面有一座很大的水泥房子,从密林的这一头到那一头,隐约看到白色水泥房子的轮廓。
小六一指水泥房子,说:“声音应该是从这里发出来的,水泥房子里有人。”
那声音的确像是铁器掉到水泥地面上,手电光穿过密林,千年古树的新枝老枝盘根错节,挡在水泥房子面前,手电的光影显得影影重重,好像有无数鬼魅藏在枝叶后面。
我们穿过两大排古树,猪头一把折叠砍刀在手,砍断许多枯枝老藤,给我们开辟出一条狭窄的小路。我心里隐隐觉得不安,靠近水泥房子,发现房子周围裹着一层类似爬山虎一样的藤条,那藤条有童臂般粗,藤条上还挂着许多没落下来的枯叶。水泥房子一大半被茂密的树冠罩住,钻进了密林里面,我们没办法窥清它的全貌,只觉得这房子更加神秘古怪。
小六突然说:“怪了!”
猪头道:“小六,这片林子里,哪里不怪?”
小六说:“你们发现没有,水泥房子上上下下全是密封的,连一扇窗户都没有,哪里有这么怪的房子?”
经小六一提醒,我才注意到这个问题,水泥房子墙壁灰白,除了黏在上面犹如裂纹一样的藤条,没有任何一扇门窗。我们站在房子面前朝上望,房子十几米以上部分都被树叶盖住,不知道它到底有多高。
我心里狐疑不定,不知道原始森林深处何来这样一栋离奇房子,看栅栏里面的防御工事,是抗日战争时期产物无疑,却不知道是日本人建的,还是当时驻重庆的国民党军队所造,他们弄这么一栋房子,又有什么目的?
我们围着水泥房子绕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入口,整个水泥房子就像一只封闭的盒子。我越看心里越奇怪,但我心里清楚,水泥房子肯定有入口,只是比较隐蔽,我们一时半会儿找不到,否则刚才那哐当一声,又是怎么传出来的?
我们三人又找了一会儿,依旧一无所获,从前一天晚上到现在,我们也没怎么好好休息,都困得不行,小六就提议我们先到外面木头屋子里住一晚上,等天亮了再研究这水泥房子。
我们很快退到重机枪射击垛口附近,我在木屋下面巡视,猪头先爬上木梯,他探头进木屋突然又把头缩回来,冲我们大叫:“木屋里有个人!”
猪头咋呼地一叫,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我急忙爬上梯子。那简易木梯已经朽烂,表面一层黑褐色,踩上去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被虫蚁蛀空的木屑直往下掉。我爬到猪头身边,猪头爬上树杈给我腾出一个位置,我拿手电筒朝里面一照,发现木屋边上果然靠着一具尸体。那尸体一身黄绿军装,烂得不像样子,头上扣着一顶钢盔,钢盔一直向下盖住了脸,我看到那钢盔两侧各缀一枚青天白日徽。尸体怀里还抱着一把带瞄准镜的狙击步枪,看样子似乎是一把德国造。
我把那尸体仔细瞅了一番,心里顿时有了底,这是一具抗日战争时国民党军队士兵的尸体。看他的军装配备,应该是隶属国民党中央军。
此人抱着狙击步枪死在小木屋里,多半是个狙击手,由此可以说明这座基地一样的建筑,是抗日战争时国民党军队所建。当年日军大规模轰炸无人山区,应该就是为了这座怪异的秘密基地。想到这里,我心里一动:这座秘密基地到底是做什么用途的,国民党的军队为什么要在这种地方建这座秘密基地?
木屋空间不大,被尸体挡住,我们根本没法子进去。我抓着那尸体的胳膊往外拖,一用力就把尸体扯成了几截,尸体的上半身被我拖了出来,我定睛一看,发现露出来的都是白骨。我把尸体的军装解开,那尸体身上皮肉全都烂掉了,只剩一堆骨头。
猪头被吓得不轻,低声道:“赵老板,这小子怎么连皮肉都没有了?人家日本兵的胳膊腿可是全都在。”
我也想到我们在山谷里见到的许多尸体,他们受生化炮弹爆炸影响,尸体脱水保存,长达半个多世纪的风吹日晒都不能让这些尸体腐化,木屋里的这具尸体,怎么反倒腐烂得彻彻底底的呢?
这个问题我无法得知答案,就和猪头一起把那具尸体零零碎碎的骨头都清理出来,我们就地挖了一个坑,把尸体好生埋了,还去拆了一块木板用匕首雕了一行字做墓碑,碑文为:国民党军队抗日烈士之墓。
这些都收拾好后,我爬上另外一座木屋,这座木屋里是空的,只有一些从窗外吹进来的枯叶。第二间木屋比第一间木屋要宽敞许多,而且第一间木屋曾经被尸体占过,猪头和小六以前很少见到死人,多少内心恐惧,我们一商量,决定让他们两个睡宽敞的那间,我自己回到第一间木屋睡觉。
我在树杈上抽完一支香烟,便钻进小木屋。这间木屋很小,我平躺在里面,刚好占满了整间屋子,国民党军队狙击手尸体的样子还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我胆子虽大,死人也见过不少,但睡在尸体待过的位置,心里还是毛毛的。就这么躺了片刻,眼皮渐渐加重,我昏昏沉沉地就进入梦乡,但睡着以后,胸口就像压着什么,越睡越难受。
朦朦胧胧之中,我突然听到有人叫我,我身上疲乏得不行,强睁开眼睛,看到外面一团黑影,正站在树杈上。我一个机灵坐起来,那黑影不停朝我招手,外面好似有月光,模模糊糊地映出那人的影子,看轮廓他显然不是猪头和小六,也不是牛小跳。
我正奇怪,那人就顺着梯子下去了,我急忙爬出木屋,跟着他往下爬,我下到地面,他正穿过藤条灌木往水泥房子方向走,而且越走越快。
我跟着他走了几步,突然醒悟过来,冲他大吼一声:“你给我站住,你到底是谁?”
那人仍不答我的话,我打亮手电筒朝他照过去,就看到他一身黄绿军装,头上戴着钢盔,肩上挂着一把老式步枪。
那人突然站住,我心里一沉,胆子也麻了,吓得扭头就跑,跑着跑着我又回头去朝后看,那人已经转过身来,钢盔下露出一张极为冷漠的脸,我一下子明白过来,此人必定就是刚才木屋里那具化成白骨的尸体了。
我紧张得腿发软,只见那人从肩上卸下步枪,端起来朝我瞄准,我心里怕得要命,腿脚又不听使唤。
就在我进退不能的时候,头突然疼得厉害,一下子就醒了过来,我一摸额头,一头的汗水,额头上疼得不行,想必是刚才做噩梦撞到什么了。我坐起来,大口地喘气,突然外面传来一个声音:“老赵—老赵—”
进山谷以来,从来没有人这么称呼过我,我心里顿时一沉。
第八章 怪房子
混乱中我摸出一只匕首,从小木屋里钻出来,朝声音发出的地方晃了晃手电筒,就看到对面树杈上站着一个人,此人正是猪头。
猪头双手攀着树枝,压着嗓子叫唤着:“老赵—老赵—”
我刚从噩梦中惊醒,对猪头的行为十分生气,此刻天色还是一片漆黑,不知道已经是什么时辰,我收了手电筒就要继续回小木屋睡觉,猪头小声说:“老赵,别睡了,你看火堆那边。”
我的视线越过射击垛口和栅栏,看到远处那堆篝火的火势弱了不少,只剩下一小团。在火堆旁边还蹲着一个人,那人正给火堆添柴火。他背对着我这边,身体和古树投下的阴影融为一体,我完全看不清楚他的背影和身形,更无法判断这个人到底是谁。
我正要问猪头,挂在腰上的对讲机突然响了—是猪头的呼叫,他说:“老赵,我也不知道这个人是谁,小六刚才偷偷摸摸地溜下去了,打算绕过去堵住他。等逮到此人,把他捆起来严刑拷打,咱们所有的谜团,自然就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