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山谷非常宽阔,水域中心距我们还有几十米远,这种暴雨天气,山谷里又是漆黑一片,我们视线受限,看不了多远。不过,牛小跳的说法提醒了我们,我仔细一看,那些淹没在水里的,毛毛的东西,似乎真的就是野物的尸体。
猪头跳下水,走到水流中间拦住一具漂过来的东西拖出水面。我们纷纷下水过去,一看之下,果然就是一具脱水干化的野猪尸体。
牛小跳也顺手捞起一具打他身边冲过的尸体,拖出水面,就着手电白光一照,牛小跳大叫一声顿时瘫在水里。那尸体又掉了下去,猪头扔了野猪尸,捞起牛小跳丢掉的尸体,我这才看清楚那具尸体居然又是一个戴网兜盔的日本兵,他腰里还别着一把佐官刀。
猪头忍不住道:“见鬼了,这山沟沟里怎么这么多小鬼子尸体,没听说过重庆被日本人占领过呀?”
小六道:“这就是你没文化了,抗日战争的时候,重庆可是战时陪都,抗日战争的核心,日本人占领了重庆,哪还有咱们现在啊?”
猪头呸道:“小六你净装文化人,你以为我不知道啊?我诈你呢。一诈你就顺梯子上,你属猴的啊?”
我也意识到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事情恐怕远远不是我们想的那么简单,这些日军尸体,很有可能抗日战争时期偷偷潜入重庆的日军特务。只是我闹不明白,这些特务不找政府机关,偷偷溜进荒无人烟的大山里做什么?
这片山区说偏僻也没多偏僻,海拔非常有限,这些装备精良的日军特务怎么会纷纷死在大山里呢?
猪头把日军尸首检查了一番,除了一把手枪、一把佐官刀和一块怀表外,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猪头叹了口气,把尸体又抛进水里,尸体在水里打着旋,一会儿工夫就不见了。
猪头说:“还以为日本兵身上能有点换钱的东西,连佐官都是一穷二白,临死就剩一块裹尸布,你说他们抢了咱们中国人那么多好东西都拿到哪里去了?”
小六说:“猪头你蠢啊,抢到好东西,日本人肯定是邮回日本老家了,还能留给你啊?”
猪头惆怅道:“也是啊,那些人的良心真是大大的坏,下次捞到日本人尸首一定要戳他两刀解解气。”
山谷里渐渐形成一道深河,一脚踩下去,水能淹齐胸口,我们沿着山壁脚下走,地势稍微高一点,不过也要蹚水,走得非常艰难。走了接近一个多小时,我们蹚出水面,眼前是山谷高地,此处山谷比下游宽了很多,整个山谷像一口大面袋,这里就像是面袋肚子。高地的地面全是焦黑的土,我用手电筒一照,高地上寸草不生,不远处突兀地立着两具枯树桩,山谷深处还是无尽的黑暗,像一张血盆大口,手电光全被吸了进去。我站在高地上东张西望,一下子迷茫起来,心底觉得特别恐惧。
猪头蹲在地上找着什么,突然说:“赵老板,这里有块铁皮!”
我急忙走过去,看到猪头扒开泥泞的焦土,从泥土里掏出一块巴掌大的铁皮,我眼睛猛地一跳,大叫道:“别碰它—”
猪头吓了一跳,反而双臂环抱护着铁皮,好像生怕我抢了他的东西,嚷道:“老板,这玩意儿可是我发现的,先见先得,不许抢。”
我没好气地瞪他一眼,说:“谁跟你抢,那块铁皮不是什么宝贝,是弹片。你看看这周围为什么寸草不生,土地焦黑一片,这是生化武器的杰作。”
猪头脸色一僵,像被蛇咬了似的跳起来,一直退到小六身边。小六说:“猪头你就是没脑子,一天到晚净想着捡大宝贝,走哪儿脸上都挂一个大字—贪,迟早要死在这字上面。”
猪头刚才丢了面子,被小六一激火气全上来了,骂道:“我呸,小六你小子就装得跟什么似的,你不贪你出来做偷儿干吗?”
小六道:“就算我是偷儿我也是侠偷,专门劫富济贫,换古代,那也是万人敬仰的一代大侠。”
猪头道:“你连三岁小孩的压岁钱都偷过,还侠偷?”
我戴上手套,用镊子夹起那块乌黑的铁皮,铁皮受爆破力的影响,连卷了几道,虽然裸露在外面,经历了几十年风雨洗刷,却没有锈蚀。我猜可能爆炸时一些化学物质被高温镀在铁皮上,起到防锈效果,同时也说明,这些物质化学毒素很难降解,我们必须特别小心。
我把铁皮放进一只密封的塑料袋里,又小心地放进背包。作为一名曾经的专业防化部队军官,我冷静而小心,同时告诫其他人都戴上皮手套,不要用裸露部位接触这里的任何一件东西。
我心里很清楚,这里曾经遭到过日军生化炮弹的轰炸,当年日军轰炸无人山区的主要位置,恐怕就是这里。
同时,我又想起周解放跟我说的那番话,三年前那场战役,他的军直防化部队在无人山区发现的化学污染区,是不是就是这里?
我内心迫切地感觉到,我距离三年前的那场恐怖战役,似乎越来越近了。那种如芒在背的恐惧,在我身上一点一点地发酵,冥冥之中似乎是有注定,我被上级送到军直防化部队特训的目的,渐渐有了苗头。
第七章 基地
山谷里又炸响几声闷雷,雷声从山谷这头席卷到那头,整个山谷发出撕裂的声音,仿佛上面陡峭的山壁都要被雷声震塌下来。雷声过后,暴雨又大了起来,我耳边都是雷雨声,雨衣帽檐下面像挂了一层水帘。
牛小跳突然大叫一声:“快跑,山洪要来了—”
我心里一紧,就看见牛小跳跟猴子似的,在前面上蹿下跳,一溜烟朝山谷深处跑去了。猪头在后面大叫:“小子,等等我们,你带的哪门子路啊,有带路的先撒丫子跑的吗?”
猪头边骂边跟着牛小跳跑,我和小六也不敢落后,使出吃奶的力气,穿过重重雨幕朝牛小跳消失的山谷深处跑去。
山谷深处的黑暗更为浓重,在大雨中我们的照明设备能照到的距离非常有限,猪头在距我不到五米的地方,我却只能看到他的一个影子,牛小跳则完全消失无踪。我担心牛小跳跑太快把我们弄丢了,我们三人人生地不熟的,前途未知,后路又被山峰封死,那就麻烦了,就在后面大声喊:“牛小跳—牛小跳—”
叫了几声,我的声音被雷雨声压着,传不到多远,也没听到牛小跳的回话。我心知要糟,牛小跳这小子一听雷声这么大就跟被蜂蜇了似的,撒丫子就跑,太奇怪了。就算山洪要来了,总得有个动静,我们周遭还平静得很,他不至于反应这么大。
这时,猪头的声音传过来:“别喊了,那小子早就不见了,跟撞鬼了一样。”
猪头的话让我心里一沉,牛小跳动作快,猪头反应也不慢,他们几乎是同时朝前跑的,以猪头的速度,怎么一眨眼就把牛小跳给跟丢了?
猪头又叫起来:“哎呀,前面怎么这么多树?有个大林子。”
我追上去,一道电光划破漆黑夜空,山谷的狰狞面目再次被撕开,我看到我们三人站在一座半山坡上,山坡下面是一片非常开阔的密林。林子里的树木都是有几百上千年的古木,一棵棵几十米甚至上百米高,树干粗得吓人,浓密的枝叶把整个林子都裹了起来。我看到密林后面是一重一重的山峦,已经看不到万仞高的山壁,心里琢磨着:是不是已经出了山谷了?
我正为眼前这片意外出现的密林费解,小六突然叫道:“完了,山洪来了!”
突然,“轰隆隆”,山体崩塌的声音震得我耳膜发烫,我扭头朝后一看,闪电的白光还没散去,我们身后的山谷两壁上滚下来无数断木泥水,磨盘大小的石头雨点一样从山顶上飞冲下来,浑浊的泥石流飞泻而下,倒灌进山谷。
我倒吸一口冷气,和猪头、小六飞快冲下山坡,朝密林方向奔去,电光消失的时候我冲身后望了一眼,一块大如肥牛的石头滚落到我们刚才站立的地方,我的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似的,久久难以平复。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跑了二十多分钟,在这二十分钟里,我的耳朵完全丧失听力,像有两团火在烧,脑子里全是泥石流飞泻充塞山谷的画面,我的心里一阵阵的发悸。我当兵这几年来,见过的大场面不少,但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恐怖的自然灾害。
如果刚才我们跑慢半步,现在肯定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了,我不由得想起进山之前,牛小跳脸上的可怕表情,他宁愿让猪头拿脚踹,也绝不答应带我们进来的确是有原因的。
我们进了密林,趴在最近的一棵大树根上喘气,空中的雷暴并没见小,我们却松了口气。刚才我们在山谷口俯瞰整个密林,这里地势开阔,泻进山谷里的泥石流距我们还有一段距离,我们跑到这里来算是安全了。
猪头舌头伸得老长,不停地喘着气。小六缓过来后,指着猪头哈哈大笑道:“猪头,你看你这样多像咱们老家的土狗啊!”
猪头气得跳起来大骂:“小六你这张贱嘴,大哥如今尸骨未寒死不见尸,你还笑得出来,你是不是妈生爹养出来的?”
小六被噎住,半天才讪讪地说:“怪了,咱们横穿山谷,怎么没见到那架掉下来的飞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