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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响 [出版] (东西)


  这天下班,她把车停稳了才发现是蓝湖大酒店停车场。奇怪,出发时脑子想着的是回家,但开着开着,竟下意识地拐到了这里,仿佛身体的自动导航。惊讶或假装惊讶了几秒,她把错误的导航归结为肌肉记忆。她来到按摩中心,做了一次全身按摩。肌肉、穴位以及经络都满足了,可她的心里还不满足,觉得仍有任务没完成。什么任务?她假装现在才想起来,仿佛是一件副产品或捎带办的事。于是,她捎带查阅了前两个月按摩店的出勤表,捎带询问了领班和有关技师。答案出乎意料,原来慕达夫那两次开房竟然都没叫按摩师。坦白是假的,她的欣快顿时消失,痛觉瞬间涌上心头。
  那他开房到底用来干什么?唯一的可能就是约会。约谁呢?她首先想到了贝贞。近五年,他每年都给贝贞写评论文章,有时评论比原作还长,就像辩解比原话还多。在他笔下,贝贞的文字饱满,诗意,灵性,妩媚。她无法把这些词跟文风想在一块,却很容易想到人。她见过贝贞一次,那是三年前她专门到家里来拜访慕达夫。贝贞的身材确实饱满,眉宇间真还有那么一股灵性,举手投足算得上妩媚,诗意嘛,外行觉得缥缈,但权威说有就有了。她想这哪是评价小说,明明是赤裸裸地夸人。他认为贝贞的叙述缠绕就像在迷宫中探路,山环水绕或山重水复,小说中有小说,梦里有梦,现实与非现实纠缠,贝贞深入贝贞,故事在螺旋式上升中走向缠绕的高潮。这些评价不仅没能让她产生对贝贞小说叙述的向往,反而让她联想到贝贞那双修长白皙的手臂像南方疯狂的植物越伸越长,以至于缠绕到了慕达夫的身上。他指出贝贞的小说主题虽然看似大胆奔放,甚至经常涉及勾引,但那绝不是简单的情欲而是女性主义的自觉。她想贝贞自觉到什么程度,会不会自觉到一碰就倒?据她统计,慕达夫在写贝贞小说的评论文章里,平均每篇使用十一次缠绕,八次饱满,七次妩媚和亢奋,五次勾引和高潮,以及三次湿润和一次挺拔。
  她读过贝贞的几篇小说,不喜欢,不觉得有慕达夫说的那么优秀,但有一篇她印象深刻,题目叫《一夜》,内容如下:我和一群作家到海边采风,景色很美,人很陌生,在经历了半小时尴尬之后,彼此就开始说段子了。我说请各位今天晚上留门,我会一一去推。晚上,别人留没留门不知道,反正我是留了。我之所以这么说是想测试这群人里有没有谁逆向思维?凌晨,我的门吱的一声被推开,闯入者说不许开灯。本来我就没打算开灯。两人缠绕摩擦,过了一个多小时没有语言的生活。第二天继续采风,我不知道他是谁,既像甲又像乙,既像A又像B。他唯一留下的证据就是高潮时叫了一声“美”。次日晚,又有人扭门,但我已经把门锁上了。因为我想保留一夜的美妙,而不是两夜。我不想他是某个被确证者,而仿佛是所有被怀疑的人。这种不确定性既能满足我的无限想象,又不会给我带来任何后遗症。
  她读这篇小说时曾产生过怀疑,也曾向慕达夫求证,但他说小说的第一特征是虚构,第二特征还是虚构。她被他的“两个特征”绕蒙了,虽然她的脑海也曾预警:虚构怎么会有两个巧合?比如她和他过夫妻生活时也不喜欢开灯,又比如他在关键时刻也会叫一声“美”。可那是在两年前,她对他不要说怀疑就连怀疑的念头都没有,仿佛年轻的皮肤上没有一丝皱纹,空旷的原野没有一丝风。她一直信任他,直到这次发现他开房不报。人一旦开启信任模式,多少疑点都会忽略不计,一旦怀疑模式启动,那些不成为疑点的疑点,就会像他论文里的敏感词前赴后继地跳出来,在她脑海里嗡嗡地回响。
  在侦办“大坑案”的空当,她查到贝贞发表这篇小说前半年,慕达夫曾到过某海边城市参加某杂志的采风活动,而这次采风活动的人员里就有贝贞。她在慕达夫的书柜里找到了那年的某期杂志,封二封三刊登了十幅采风图片,其中有五张是慕达夫和贝贞参与的合影,每张合影里都仿佛暗藏玄机。她再翻看贝贞近期的社交媒体,惊奇地发现上个月二十号即慕达夫开房那天,贝贞在本市有个新书推介会,对话嘉宾就是慕达夫。既然贝贞来了,那他为什么不告诉我?
  周末,慕达夫有个聚会。冉咚咚负责接唤雨并做晚饭。炒菜时她反复提醒自己少放点盐,可吃的时候她还是觉得味道不对。她问唤雨菜咸吗?唤雨说不咸。她说你吃惯了你爸做的重口味。唤雨说爸爸做的菜好吃,但妈妈的数学课比爸爸讲得好。她想女儿真乖,小小年纪就懂得在爸妈之间搞平衡。
  晚十点,侍候唤雨上床睡觉后,她从梳妆盒底层抽出一支香烟,躲到主卧的阳台上悄悄地抽了起来。白日的噪音消退了百分之七八十。对面高楼的窗口已黑去一半,最明亮的是北门外的路灯。远处,橙色的粉色的绿色的招牌闪烁在楼宇之间。风从西江方向吹来,轻拂脸颊,爽极了。她貌似漫无边际地浮想,而其实什么都不想,彻底进入休眠状态。忽然,阳台的门被推开,他站在门框里。她走神得有点离谱,竟然没听到他进卧室的声音,手里夹着的香烟被他抓了个正着。她赶紧把香烟掐灭,说抱歉,最近办案压力太大,没忍住。婚前,她因为办案熬夜偶尔也抽几口,但他受不了香烟的味道,也不喜欢自己的配偶抽烟。她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二话没说就把烟给戒了。结婚十一年,她像回避别的男人那样回避香烟,没想到这几天破戒了。他说如果你觉得好受就抽,但别让唤雨看见。她说不,我不能言而无信。“你确定你能行吗?”他用奇怪的眼神看着她。她果断地点点头。
  他回到书房,看见桌上摆着一本旧杂志。翻开一看,封二和封三的采风合影都画上了线条,每条线都是一个箭头,从贝贞的眼睛开始到他的脸部结束。他说冉咚咚,你什么意思?她听到他的声音,走过来靠在门框上,说什么意思你还不明白?他说我百思不得其解。她冷笑,说为什么她的目光总盯着你?不管站在什么位置。他苦笑,拿起尺子和笔重画。他画出来的五条连线比她画的更直更短,每条线连着的都不是他,而是他旁边的另一位男士。他把杂志摔到桌上,说好好看看吧。她走进来,低头看了一会儿,指着他旁边的男人,问那么,他是谁?他极不耐烦地回答贝贞的丈夫。
  她想这是对他多么有利的证据,他应该高兴才对,可他为什么反而表现出不耐烦?她决定进一步试探:“贝贞的表情像是在看情人。”“是吗?”他笑了一下,“不管她什么表情,反正不是看我。但照片上的人物都是静止的,你又怎么分辨得出她是看情人还是看丈夫?”
  “直觉。”她说得斩钉截铁,好像直觉是怀疑的签证。
  “拉肚子的人千万别相信屁。”说完,他又笑了一下。如果说前一次笑是质疑,那这次笑便是嘲讽。
  “你的所有表现都是防御。你防御,说明你心里有鬼。”
  “我防御什么?我有什么鬼?”他摊开双手,仿佛在接庞然大物。
  “你和贝贞……”她盯着他,像钉子钉住木头。
  “神经病。”他骂了一声,忽地站起来,在书房里急躁地徘徊。
  “你越生气越证明我猜中了。”
  “什么逻辑?”他拍了一下桌子,“你可以诬蔑我,但请你不要诬蔑别人。”
  “看看,心痛了不是?”她在逼他。他不想争吵,转身走去。她对着他的背影:“你在逃避。”“我为什么要逃避?”他忽地转过身,怕吵醒唤雨,顺手把门关上。“那就好。”她坐在书桌前的椅子上,仿佛要展开来聊。他起伏的胸腔慢慢平服,然后他坐到平时写作的位置。他们面对面,中间隔着书桌,她与书桌正好保持四十五厘米的距离,这是社交距离中夫妻距离的最远距离,也是她喜欢的对话距离,太近她担心被他的肢体语言迷惑,太远她怕胁迫不了他。
  “据我调查,你两次开房都没叫按摩师。”她沉默了一会儿,重新开口。
  “本来开房就不是去按摩。”他仍沉浸在刚才的情绪中。
  她惊讶:“按摩是你自己承认的,而且你还承认按摩后加了项目。”
  “只有这样回答你才相信,我一直在迁就你配合你适应你,因为你要的不是真相而是要你想要的真相。”
  “那你开房的真相是什么?”
  “打牌。”
  哄鬼吧。她在心里笑了一下,她甚至听到他也在心里笑了一下。一开始他就说错了打牌的同伙,几经更正还是说错,傻瓜都不会信。显然,他不想说真话,不说真话就终止不了矛盾,终止不了矛盾就只能矛盾升级,就像伤心的人止不住伤心。她继续:“你开房那天贝贞正好在本市,怎么这么巧?”
  “出版方安排她住锦园宾馆,你查得到的。”他冷冰冰地回答。
  “安排也可以不住,或者安排正好是一个幌子。”
  “那我就无话可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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