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不举反面的例子?比如希特勒,他不是也有精神疾病吗?”
“我只是预防,我有他那么严重吗?”
“不严重也应该去看医生,否则我会告诉王副局长。”他定定地盯着她,仿佛刚刚吃了安定片。
“那我会跟你离两次婚,离一次,再离一次,就像鲁迅说的一棵是枣树,另一棵还是枣树。但如果你保守这个秘密,我甚至可以……”她抽出一支烟来叼在嘴上,不点,空叼着,“甚至可以原谅你的出轨,甚至可以不离婚。”
他想看看看看,你的心理问题严重到什么程度,竟然拿自己的婚姻跟案件捆绑,好像抓到凶手比家庭破不破裂还重要。他说宁可你离婚,我也要让你先把病治好。
“机会我已经给你了,可惜你抓不住。只要你肯把手指拼紧,即便是水也能捧得起来。”她把叼着的那支香烟砸在木地板上。
“我不要机会,只要你健康。”
“谁都没有我知道我的身体。”
“你说不算,医生说才算。”
第二天,她突然改变态度,同意跟他去见精神科医生。医生姓莫,是朋友给他介绍的。莫医生给她做了心理测试,结果她得了九十六分。她的偏执型人格、分裂型人格、表演型人格、反社会型人格、被动攻击型人格、抑郁型人格等维度中等,说明以上各项虽有一些表现,但都不特别明显。只有自恋型人格和强迫症人格维度略略偏高,说明她有相对明显的自恋型表现和明显的强迫型表现。而边缘型人格、回避型人格、信赖型人格等维度都是低,也就是说她没有边缘型回避型依赖型表现。莫医生说你的心理没问题,千万别乱吃药,现如今哪个人没有点压力,谁又不焦虑?甚至包括但不仅限于失语症、失眠症、社交障碍症、后天智力低下症、莫名亢奋症、拍砖症、存在合理症、认知障碍症以及恐惧症……要是没有这些症状我们都不好意思称我们已经进入了现代社会或后现代社会。她微微一笑。莫医生跟着也微微一笑。
在回家的车上,慕达夫问你是怎么做到的?她说因为我知道怎么回答能得高分。她的心里涌起一丝侥幸,就像考试时蒙对答案那么开心,脸上的笑容难得地长时间地挂着。他差一点就想亲她一口,好久没有这个念头了。她也好久没有这么可爱的表现了。她说既然测试分这么高,说明我可以控制情绪,来之前我们可是打过赌的,你说只要咨询师说我没问题就为我保密。他按了按喇叭,前面路口堵住了。她问你在线吗?他打亮转向灯,说没看见灯闪着吗?
第三章 策划
据半山小区居民反映,夏冰清常到“噢文化创意公司”聊天喝咖啡。该公司在半山小区一号楼十五号门面,法人吴文超,毕业于省艺术学院创意设计系,比夏冰清大两岁。这天下午,冉咚咚和邵天伟拜访吴文超。他身高一米五八,偏瘦,头发后翻,擦了头油,脸小眼睛大,皮肤白得可以看见血管,西装皮鞋领带,喝咖啡,不抽烟。他说第一次见夏冰清是两年前的雨夜,具体日期记不清了,时间是深夜十二点左右。当时我在公司加班,听到汽车声后朝窗外看去,一辆的士把她载到小区入口后离开。她弯腰对着景观带呕吐,吐着吐着便坐到地上,时不时喊一声“痛快”。我撑伞过去查看,远远就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味。她喝醉了,脑子短路,竟然忘记自己住几号楼几单元。我把她扶到公司,让她靠在椅子上休息。凌晨五点,她睁开眼睛,对着天花板眨了几下眼皮,连谢谢都不说便走了,像她的灵魂无声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摇晃着走出去,像这样走出去……他模仿她当时走路的模样,两肩高耸,双手交叉压住胸部,夹着腿踮着脚,生怕被人发现似的。直到看着她走进小区入口,我都还在怀疑离开的是她的灵魂,但回头一看,她坐过的椅子是空的,椅子周围残留着从她身上滑落的水渍。
一个月后的某晚,大约十点钟,她忽然走进来,指了指咖啡机。我给她煮了一杯拿铁,因为拿铁牛奶多利于解酒。那晚她也饮酒了,但只是微醉。喝完咖啡,她像上次那样什么也不说就走了,好像讨好她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从此,十天或半月她会进来一次,大都是晚上应酬之余顺道进来,十有八九喝过酒,唯一的区别是醉的程度。而我竟然不知不觉地喜欢上了加班,等待成为一项附加工作,要是等不到她就觉得又浪费了一晚上的时间。前面两次她什么也不说,连我叫什么名字她也不问。第三次见面,她醉得比任何一次都摇晃,一靠在椅子上就把衬衣脱了,还伸出双手求安慰。我吓得心慌,赶紧帮她穿上衣服,生怕她酒醒后怪罪我偷窥。我喜欢素聊或干聊,对接触女性身体天然地胆怯。经过脱衣考验,她像打开的收音频道喋喋不休,特别是喝到中醉状态时,你根本没办法让她停止,即便在她嘴上装条拉链恐怕也会被她撑破。
“她跟你说她的感情吗?”冉咚咚问。
这是重点,有的她至少说了十几遍,就像一袋茶泡来泡去都泡不出味道了还在泡。她为何什么都跟我说?一是因为她觉得我不会坏她的事,反正我也不认识她说的那些人;二是因为她喝醉了,一旦找到理想的耳朵就情不自禁地想往里面灌声音。她太需要倾诉了,我几乎是她的唯一听众。她说得最多的一句是“痛快”。在她的反复叙述中,我听懂了“痛快”的三层含义:第一层指喝酒,第二层指现实生活,第三层指未来行动。喝酒她痛快吗?据我观察“痛”是真的,“快”在喝醉后也许会浮起那么一丁点泡沫。现实生活她痛快吗?我觉得她说的是反义词,就像自媒体流行的正话反说。唯有未来的行动,我认为确实痛快。她说她被那个人强迫了,那个人强行把她变成了第三者,就像强行变性似的让她每个细胞都红肿过敏。
“关于强迫,她说过什么细节吗?”冉咚咚问。
他说她说那个人是心机男,面试时看他眼神躲躲闪闪就明白。他故意不录取她就是想先扳倒她的傲气,然后再让她以失败者的身份求他。果然,她气冲冲地拉着行李箱回去了,竟天真地要跟他录取的那些人比才华。他说企业是他家的,轮不到她来说公平竞争,哪怕招一群白痴那也是他徐家的事。她不服气,坐在包厢里讨说法。他说只要开着门就没有说法,但如果你把门关上那什么说法都可以有。她吓得想跑,然而他已先她一步关上了门,还关掉了灯,转身强行拥抱她,占有她。包间一片漆黑,她以为自己死了,不停地敲墙板,问有没有人,直到听见走廊传来笑声她才知道还活着。她想出去,被他阻拦。稍微清醒后,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要报警,但他马上承诺可以离婚再跟她结婚。正是因为这句可以结婚,她才把告他的念头像他强迫她那样强迫自己从心里压下去,越压越反弹,最后她把整个人都压在了那个念头上。
没想到,订协议时他不仅删掉了“甲方承诺与乙方结婚”,而且还加上“不得破坏甲方家庭”。她问他为什么说话当放屁?他说他没说过要跟她结婚,百分之千是她把“不结婚”听成了“结婚”,漏听了一个“不”字,别看这个“不”字才四画,漏了它许多事情就会改变方向。她气得把协议撕成碎片,人像一堵砖墙不仅垮了,还像垮了的每一块砖头那么绝望。他重新打印了两份协议,说如果你认为我刚才说的是瞎话,那你就更应该签订合同,趁现在我对你还有感情,你可能不知道,没有协议我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与其说它是用来约束你的,还不如说是用来约束我的。她终于明白,在他面前自己就是一个低幼儿童,智商仿佛是读童话书的层级。这时,她强行压下去的那个念头像石板下的小草又强行冒了出来,可时间已过一周,所有的证据都无法复原,就连包间他都派人清理了,告他只能自取其辱。她后悔没留下证据,但她没留下证据也是因为自己希望尽快忘掉那一幕,而这个空子正好被他抓了个正着。
她说既然告不了他那也不能便宜他,就咬着牙齿跟他签了合同。她需要钱生活,也需要跟他保持关系,以便寻找机会结婚或报复。既然他都正话反说了,那我干吗不可以签一个反话正说的合同?痛苦能产生思想,她仿佛一下子成熟了。她签这个合同就是想先给自己定一个规矩,然后再去破坏它,就像破坏她父母当初给她制定的人生计划那样。
吴文超聊累了,起身煮了三杯咖啡,分别放在冉咚咚、邵天伟和自己面前。咖啡的味道不错,冉咚咚一边喝一边打量室内。她最先注意那张摆在旁边的木制躺椅。在吴文超的讲述中,夏冰清前几次进来都是“靠”在椅子上,而不是“躺”,说明这张躺椅是他后来专门为她买的。可以想象,多少个喝醉的夜晚,夏冰清就躺在上面念念有词。侧面的墙壁贴着五张大型活动海报,都是“噢文化创意公司”策划的,其中两张非常有想象力。一张是从空中俯拍的旅游海报,天坑像一只占满画面的时钟,钟面有一个人在走钢丝,他手里拿着的长杆和他分切的钢丝仿佛时针、分针和秒针。另一幅是砂糖橘海报,一棵枝繁无叶的橘子树上挂满了黄色的橘子,而每个橘子都夸张变形为乳房。冉咚咚忽然想起慕达夫曾跟她说过的西班牙超现实主义画家——萨尔瓦多·达利。达利是个顽皮的孩子,他喜欢做出格的事情,并狂热地渴望他做的事情能引起别人注意。难道吴文超也有达利那样的人格特质吗?需要进一步观察。她的目光在吴文超稍显稚气的脸上稍作停留,便扭头看向窗外。目测,半山小区的入口离这里约一百五十米。只要愿意窥视,小区里任何人进出都可以尽收眼底。
相似小说推荐
-
南疆谜城 (绝域轻骑) 纵横VIP2021-08-02完结世间真的有孟获城吗?诸葛亮为什么要七擒七纵孟获?墨家为什么会消亡?寻龙点穴,逆天改命真...
-
听尸/心灵法医 [原著] (朱明川) 电视剧《心灵法医》原著小说CP:朱明川VS罗笔芯鹏海市远近闻名的“听尸者”明川破案无数,没人了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