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牛边说边下意识地看了眼王维,后者抿嘴一笑。她肯定误会自己在帮人要债了。
“我也就试试,没想到竟然成功了。也许是他看到我混成这个样子,对我有愧疚吧,谁知道呢?反正他请我吃了顿饭,我问他借钱,他也爽快答应了。”
“你不是说他是叛徒吗?怎么会借钱给你?”
“因为我有他的把柄。”曹睿笑着说。
“什么把柄?”
“他的学历是假的。”
“是吗?”
“对啊,他当时网上给我投的简历,说自己是什么湖南大学的新闻系本科生,因为我有朋友在湖大,特意去核实了一下,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后来入职的时候,公司要查学历证书,我帮他挡了一下,他才入的职。所以你们给评评理,我是不是他的恩人?”
“电视行业这么在乎学历吗?”
“其实不在乎。电视行业门槛其实是比较低的,很多都是大专生,我也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学历造假,也许是怕找工作被拒。后来就更离谱了,他当了制片人之后,我有一次看他的资料,居然写着美国什么大学的研究生。这不搞笑吗?我一看就知道肯定是造假,至于原因,显而易见,他都混到制片人了,需要一些高学历来撑场面,这种人我见多了。”
“就这样,他能被你威胁?他顶多学历造假被拆穿而已,又不是什么明星,没有多少人会关注他,凭借积累的行业人脉,他照样可以在这一行混得很不错。”
“所以我当时也很吃惊,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没想到随便一提,他就答应了。后来我想明白了,他就是这样的人。”
“什么样的人?”
“你有没有看过一段他的演讲视频?”
马牛摇摇头。
“你去看看就知道了。那是他成功了以后,去参加一档演讲类节目的片段。搜他的名字和《无敌演说家》就能搜到。我的意思是,如果他真不在乎这些虚名,不会一开始就学历造假。就因为他在乎,所以才不想被拆穿。他就是这样的人。”
马牛盯着曹睿,想告诉他,你也不瞧瞧自己的样子,自卑,不敢回家,宁可在北京混到死,而黄天至少通过自己的努力,有了现在的身份和生活。跟他比起来,你就是个可怜虫啊!
当然,他什么也没说。
“上周五下午你们见面了吗?”
“没有。”
“谢雨心说黄天的手机上有和你的通话记录。”
“我们是通过电话,但没见面。”
“都说了什么?”
“他让我还钱,但我跟他说还得缓一段时间。”
“就这些?”
“就这些,我没必要撒谎。”
“嗯,还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没有了。”
“你之前见过我吗?”
马牛看着曹睿,后者疑惑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
“有点面熟。老实说,警官,您以前是不是逮过我?”
“没有。”马牛失望地摇摇头。看来依然找不到自己与黄天的关联。他看见王维盖上了笔盖,合上了笔记本。
“我希望你三天之内到派出所自首,上缴你偷的东西。记住,我会打电话去问的。三天之内你没出现,我会亲手把你抓进去,听见了吗?”
曹睿不情愿地点点头。这时,王维的手机响了。她走到一边接电话。马牛尽量把声音压低。
“还有,虽然黄天死了,但你欠他的钱还是得还。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他都死了,我还给谁?”
“他老婆,人家孤儿寡母的……”
“警官,”曹睿露出不耐烦的表情,“我真有钱就不会干这种事了。你可以转告谢雨心,让她直接请律师告我,随便法院怎么判,哪怕把我抓进去也行,反正我一毛钱也没有!”
“你怎么这么无赖呢……”
“结束了吗?”王维已经接完电话回到了桌边。
“走吧,别跟他较劲了,这个债凭你是要不到的。交警队打电话来,说事故当天的监控已经准备好了。”
第13章
从大柳树出来,王维说马牛不应该放了曹睿,而应该履行警察的职责,立刻把他送到派出所。
“我不相信曹睿这样的人会主动去警察局自首,这次放走了他,下次要想再找到他就难了。”
马牛耸了耸肩膀。
“总要给人一次机会嘛。”
“这算什么机会?”
“我抓他进去和他自己去自首性质不一样,受到的处罚也不一样。”
“可是像他这种无赖,要真是良心发现去自首,也不会干那些偷鸡摸狗的事了。”
“走着瞧吧!”
“你相信他那些关于黄天的话吗?”
“你相信吗?”
“我才不管他有没有撒谎呢,反正我都记下来了,这些都算他的口供。”
“那不就结了,我们是警察,又不是法官。不说这些了,我得快点开,否则要赶上晚高峰了。”
话虽如此,还是晚了一步。今天是工作日,差不多在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交通高峰期就来了。他们被堵在了东四环化工桥的下面,行驶非常缓慢。又要浪费好多时间了,马牛看看周围的车,心想,这个城市绝大多数人都是这样在拥堵的路上消耗掉了自己的人生。
北京实在是太大了。
马牛有个中学同学,住在东边,却要去西边上班。他每天至少提前两个小时出门,才能勉强确保自己不迟到,有时候碰上限行,就只能选择挤地铁,但早晚高峰的地铁同样让人绝望。他曾经看过一个日本作家写的犯罪小说。凶手杀人的方法很特别,他在东京人最多的高峰期去挤地铁,然后在下楼梯的时候,轻轻一推,瞬间导致人群失衡,造成踩踏事件,而他要谋杀的对象恰好就这样被踩死了。这起案子被当成了意外事故,凶手顺利逃脱。但没想到碰到一个较真的老警察,他总觉得这事蹊跷,就一一排查那天出现在现场的乘客。当时在那个楼梯上有五百多人,他锲而不舍地一个个追查,梳理人物之间的关系,最终,他查出了真相,抓到了凶手。每次坐地铁,在中转站换乘的时候,马牛都会想到这个故事,所以他尽量靠墙慢走。
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黄天的案子。黄天同样死在晚高峰的路上,看上去像是一场意外的猝死,但真实情况是这样的吗?还剩两天就到星期三了,他却什么有价值的线索都没找到。
到达交警大队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了。王维找到相关负责人,拿到了案发当天前后一个小时的监控录像。一共有三个视频文件,分别是从前侧、后侧和左侧三个角度拍到的画面。前侧和后侧是固定角度,左侧则是从南向高架桥上方的摄像头调取的。汽车右侧是监控盲区。不过交警队的负责人表示,有这三份就足够了,完全能看清楚当时高架桥上发生的情况。
他们带着监控录像迅速回到警队,找了间技术室,开始浏览监控画面。然而,三个小时后,他们没有发现任何特别的地方。那辆红色森林人就像值班交警胡枫描述的一样,在堵车过程中突然静止不动了,前面的车开走后,它依然留在原地。三分钟后,后排的特斯拉上下来一位女郎——她的车由于跟得太紧,开不走也退不出——走到车的右侧,低头朝车内看,从她摇头的样子推断她应该是看不清里面的情况,然后她绕到车前,指着车内大骂,甚至用手拍打车前盖,看起来怒不可遏,但很快,她似乎发现了车内有什么情况,掏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打完电话,她回到了车内,关上门。直到交警过来,疏导交通,特斯拉才慢慢退出去,并迅速驶离了现场。
往后倒一点,红车停下来的时候,它的右侧是一辆黑色的奥迪,看上去似乎跟这起事件没有任何关系,因为前面的路一畅通,它就开走了,停留在红车旁边的时间不超过三十秒,也没有人从车上下来。红车的前方是一辆银灰色的大众辉腾,它也一直处于正常的堵车状态,红车停下来后差不多过了三十秒,它便朝前开走了。
后来,胡枫来了,先是拍照,接着是敲车门。在没有得到任何回应后,胡枫开始打电话,应该是在叫拖车。
再后来,拖车将森林人强行拖上,然后平移几个车道,来到应急车道,再往前开了二十几米,停在了停车带上。破窗,发现情况,打电话叫救护车,胡枫的工作做得相当出色。半小时后救护车出现,马牛几乎同时到达。
马牛从一辆橘黄相间的出租车上下来,先是和交警打了声招呼,然后探身到车里查看情况,最后看着死者被抬上救护车,就上车离开了。在他走了之后,红色森林人便被拖车拖走了。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内容了。望着逐渐恢复常态的交通拥堵的画面,马牛把头往靠椅上一仰,感到疲惫不堪。
“现在彻底没戏了吧!”王维略带讽刺地说道,但马牛从她的语气中也听出了一些沮丧。看来她本来也对这些监控视频满怀期待。
“现在几点了?”马牛问。
“快八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