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悬疑录:最后的狄仁杰[出版] 五册完结 (唐隐)
“可他现在已经离开了狄府,去向不明,怎么才能找到他呢?”
这时,旁边的一个手下凑上来说:“大人,今天上午狄仁杰派出沈槐去蓝玉观以后,监视狄府的人看到狄忠急急忙忙地出去跑了一趟。我们的人跟上了他,发现他去的是城郊的一个客栈。”
“哦?他去干什么?”陈松涛忙问。
“小的们去客栈打听了,伙计说昨天有个男人带着一个小孩子住进了这个客栈,不过今天一早就走了。听伙计的形容,那个男人很像是袁从英,小孩倒像是韩斌。”
“什么?袁从英竟然和韩斌在一起,这可是桩大麻烦!”陈松涛惊得面色大变,连忙又问,“查清楚袁从英离开客栈后去了哪里吗?”
“伙计也不知道了。”
陈松涛十分失望,正在发呆,那名手下又得意地接着道:“不过当时属下想着,也许他们还会回去,故而就派了人守在那里,结果还真有收获。”
“哦?快说!”
“晌午时候,那个小孩韩斌居然偷偷摸摸地跑回了客栈,到他们原先住过的房间里头摸索了半天,似乎是取了样什么东西,就又跑掉了。小的们一路跟踪,发现他躲在城东土地庙里头。属下想,袁从英一定还会去找他,所以就嘱咐手下不要打草惊蛇,只将那里团团围住,打算守株待兔。”
陈松涛大喜过望:“你做得很好!这是个绝佳的机会!如果这次能把袁从英和韩斌同时灭口,谅他狄仁杰纵然有再大的本领,也无力翻天了。”他喊过那几个手下,吩咐道,“你们分头行动,一方面继续严密监视狄仁杰的动静,另一方面增加人手包围城东土地庙。客栈也不要放过,还要留些人在那里继续监视。剩下的人留驻都督府,狄景晖这边千万不能有什么差池。等解决了袁从英和韩斌,也就是我和狄仁杰直面相对的时候了。”
城东土地庙。
天色渐渐黯淡下来,又一个夜晚要来了。秋天已近尾声,严冬即将光临,天也是暗得越发得早。韩斌一个人躲在破败的土地庙里,只觉得越来越冷,越来越害怕,几乎要哭出来了。下午他偷偷跑回临河客栈,是为了去取一样落在那里的、比性命还重要的东西。早上被袁从英带来土地庙时,他刚刚醒来,还有点儿病后的迷糊,完全忘记了自己藏在客栈柜子下面的东西,等袁从英离开土地庙后才想起来,只好一个人又跑回客栈去取。他不是个娇生惯养的孩子,从小就颇有些胆量,但不知道为什么,此时此刻蜷缩在昏暗的土地庙里,却感到莫名的紧张和恐惧。他的小身体不停地哆嗦着,也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害怕,嘴里不停地念叨着:“你快来呀,快来呀,快来呀……”念着念着,眼睛不知不觉地潮湿了,周围变得愈加模糊,似乎有鬼影憧憧,又似乎正变幻出噩梦中的景象,他惊叫一声紧紧闭上眼睛,再也不敢睁开。
突然,韩斌感觉肩膀被一双温暖的大手搂住了,有人在用低沉温和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斌儿,你怎么了?害怕了吗?”韩斌的心狂喜地猛烈跳动起来,赶紧睁开眼睛,正碰上袁从英关切的目光,泪水顿时夺眶而出,欢叫了声:“你总算来了!”猛地扎向他的怀里。
袁从英向后一仰,靠在土地爷神像的底座上,一边拼命挡住韩斌不让他往自己的胸前扑过来,一边小心翼翼地用左手把他搂到自己的身边。两个人一起坐倒在地上,韩斌晕头转向地抬头朝袁从英看,才看见他满脸的汗水,还有唇边渗出的鲜血,大叫道:“啊!你、你怎么了?”
袁从英摇摇头,一时说不出话来,但还是竭尽全力用左手把韩斌按住,好半天才微笑着说出一句:“劲头还真不小。你要是真扑上来,咱们两个可就同归于尽了。”
韩斌又惊又怕,直勾勾地瞪着袁从英,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袁从英只轻声道:“别怕,没事的。你先别动,让我歇一会儿。”
说着,他把头靠到墙上,闭起眼睛。韩斌依偎在他的肩头,身子一动不敢动,眼睛却在上上下下地仔细搜索,一下看见了袁从英胸口上那支被削断的箭身,顿时吓得吸了口凉气,眼泪又涌了出来。
袁从英睁开眼睛,侧过头来看看他,笑道:“一个男孩子,还这么爱哭。”
韩斌擦着眼泪,嘟囔道:“是你吓人嘛。”
袁从英道:“嗯,是我不好,吓到你了。”
说着,他坐直身子,侧耳听了听周围的动静,皱眉道:“斌儿,今天你出去过没有?”
韩斌吞吞吐吐地回答:“没、没有……”
“真的没有?”
“没有。”
袁从英点点头道:“那就好,可为什么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不过,再待一会儿应该没问题。”他又瞧瞧韩斌,微笑着说,“帮我一个忙,好吗?”
“嗯。”
袁从英伸手把滚在一边装着衣服的包裹拿过来,从里面抽出件白色的袍衫,“哗啦”两声,撕下两根布条。他将其中一根团了几下,做成个布团,交到韩斌的手上,说:“斌儿,你听好了,现在我要把胸口的这支箭拔出来,拔出来的时候会出很多血,所以你要用这个布团马上把伤口堵住,做得到吗?”
韩斌紧紧捏着那个布团,连连点头,眼泪却又滚了出来。袁从英轻轻擦了擦他的脸,低声道:“不该让你做这种事的,可没有别的办法……好了,别怕,我尽量快。”说完,他用左手牢牢捏住露在外面的箭身,咬了咬牙,向外猛地一用力,那支箭被拔了出来,大片血沫顿时从伤口涌出。韩斌整个人往前一探,堵住伤口,两个人又一齐倒在地上。
土地庙里面一片寂静,听不到任何声响,倒在地上的两个人都没有再出声,只是一动不动地躺着,好像都陷入了昏迷,又好像只是睡着了。就这样静静地过了好一会儿,袁从英才伸手按住布团,轻轻地捅了捅韩斌,低声问:“喂,没吓晕过去吧?”
韩斌这时方能腾出手来,一边抹眼泪,一边回答:“谁说我怕?是你自己晕了。”
“我有吗?”
“有。”
袁从英不说话了,搂着韩斌又躺了一会儿,才道:“斌儿,扶我起来。”
韩斌“嗯”了一声,费力地把袁从英扶着坐起来,靠在墙上。
袁从英把另一根布条递给他,说:“用这个包扎,尽量裹紧点儿。会吗?”
“会。”
韩斌拿起布条开始裹,弄了好一阵子,搞得满头大汗,才算把伤口包扎好了。等他忙完,两个人互相瞧着,都大大地舒了口气。韩斌跪在袁从英的面前,小心翼翼抚摸着伤口边的布条,仰头看着袁从英苍白的脸,轻轻地问:“你疼吗?”
袁从英也轻声道:“还好,多亏有你在。”
韩斌想了想,又问了一遍:“真的还好吗?那你刚才为什么会晕过去?不是因为太疼了吗?”
袁从英摸了摸韩斌的脑袋:“不是,是因为我老了。”
韩斌嘟着嘴道:“你哄我,你才不老。”
两人又都沉默了,过了一会儿,袁从英朝紧闭的庙门偏了偏头:“斌儿,去看看外面天黑了没有?”
韩斌跑到庙门边,凑着门缝往外看了一会儿,又跑回到袁从英的身边,报告道:“还没全黑,不过到处都阴森森的,风好大,怪吓人的。”
“我们还是得离开这里,我总觉得不安心。”袁从英的脸沉下来,显得异常苍白。
韩斌眨了眨眼睛:“离开?你能走吗?”
“现在不能,可是等到天全黑以后,我们必须走,不能走也得走。”
韩斌有点糊涂了,问:“那怎么走啊?”
袁从英温和地看着韩斌,轻声道:“所以你还要帮我一个忙。”
“好,你说。”韩斌感觉自己很有用,很重要,不由自主地挺了挺腰。
袁从英看着他的样子,轻叹了口气,说:“我太累了,我要躺一会儿。不用很长时间……”他停下来,微微喘息着,继续说,“过后我就能走了,带着你走。可是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守在门边,时刻注意外面的动静。如果听到什么,或者看到什么,你就马上来叫我。我应该不会睡着,但是假如我睡着了,你只要看到天全黑下来,就立刻叫醒我,然后我们就走。”他的声音越来越低,几乎都听不见了,但一双眼睛却死死地盯着韩斌的脸,最后又竭尽全力说出一句,“一定要照我说的做,懂吗?”
看到韩斌拼命点头,袁从英这才往后一靠,合上了眼睛,过了一会儿,又睁开眼睛,发现韩斌还跪在自己身边发呆,便抬起手指了指门,韩斌忙跑到庙门边,回头瞧瞧,袁从英朝他微微一笑,慢慢躺了下去。
韩斌趴在庙门上努力地往外望着,能看到的只有几蓬枯草在风中摇摆,还有遍地的泥沙被大风卷起,到处都是灰蒙蒙的。他隔着门缝往天上看去,天上没有云,也没有西沉的落日和初升的圆月,只有一大片阴沉暗淡的天空,过一阵子就变得更加阴沉一些,大概不久就会变成漆黑。
韩斌在门边坐下来,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也没有听到什么特别的,心里空落落的,又觉得有些紧张,很想立即跑回袁从英的身边,守在他那里。可知道不能这么做,这样做他会生气……韩斌不由又朝躺在地上的袁从英望过去,他的侧脸看上去是多么像自己的哥哥啊,韩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下回要是能见到嫣然姐姐,一定要问问她,她是不是也这样想,可是这还用问吗?她一定会说,对啊,多像啊……韩斌把头埋到臂弯里,对哥哥的思念一下子向他袭来,他那颗小小的心痛得受不了,便悄悄地无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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