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悬疑录:最后的狄仁杰[出版] 五册完结 (唐隐)
狄仁杰沉声道:“松涛啊,你似乎忘记了,你自己还是狄景晖的岳丈。你是不是也应该回避?”
“这……”陈松涛一时语塞,顿了顿才道,“某乃朝廷命官,自当秉公执法,绝不徇私舞弊。”
狄仁杰冷笑:“那就太好了。松涛请便吧,请放心,狄某绝不会为了儿女私情而罔顾大义公正,狄某还有这一点点骨气的。”
陈松涛站起身来吩咐:“来人呐,把狄景晖抬去大都督府。陆嫣然的尸首交与法曹大人处置。沈将军,你也即刻随我回都督府,我还要好好问一问你的擅自行动之罪呢!”
官兵前呼后拥着陈松涛离开了狄府,沈槐想和狄仁杰说句话,无奈没有机会,只好也跟着走了。
狄府的正堂上一下子便安静了下来。狄忠气得满脸通红,对着官军的背影狠狠地挥着拳头,对狄仁杰说:“老爷!这个陈松涛该死啊!”
狄仁杰却十分平静,微微一笑道:“景晖没事,沈槐救下了他,这就好啊。”
“谢天谢地!三郎君好好的。可是老爷,陈松涛把三郎君押走了,咱们还得想办法救他啊。”
狄仁杰摇头道:“景晖在蓝玉观的案子里面到底有没有罪,说实话我心里也没有底。如果他真的有罪,我绝不会救他。可恨的是,现在我连当面问一问景晖的机会也没有了。”
“老爷……”
“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陈松涛,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会不会对景晖不利?还是想要借景晖来要挟于我?他搞出这些事情的目的究竟是什么?”狄仁杰说到这里,突然望定狄忠道,“狄忠,我现在缺少帮手啊。”
看着狄仁杰沧桑的面容,狄忠无语低头。
突然,狄仁杰说:“不对!狄忠,你快去叫一个今天去过蓝玉观的家丁来。”
狄忠赶忙跑出去叫来了一个。狄仁杰一见那家丁,便问:“今天在蓝玉观中,就是沈将军领着你们解救的三郎君吗?”
家丁回道:“不,还有袁将军。沈将军带着小的们赶到蓝玉观的时候,袁将军已经一个人在那里拼杀了,后来他又和我们一起杀了范泰的手下。”
狄仁杰一把抓住家丁,高声喝问:“他真的在!为什么他没有和你们一起回来?”
家丁挠着头道:“袁将军和我们一起回来的啊,可是到了府门前就不见了,奇怪……”
狄仁杰回过身去,示意家丁离开。狄忠走到他身边,却听见他在喃喃自语:“从英啊从英,你真的在,真的在。”
狄忠也狂喜道:“是啊,老爷,我就说嘛,袁将军一定会帮您的,一定会!”
再看狄仁杰,苍老的脸上神情似喜似悲,嘴唇颤动良久,才拉着狄忠的臂膀,挤出一句话来:“也不知道从英现在怎么样了。”
整个下午,狄仁杰都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冥思苦想。天色渐暗的时候,狄仁杰招呼来狄忠:“狄忠,准备马车,我要去一趟景晖在城南的家。”
“是!”狄忠答应着,又问,“老爷,还要像昨晚我们去找袁将军那样,来个金蝉脱壳吗?我敢说这会儿咱们府周围一定给人盯得死死的。”
“不必,大摇大摆地去。儿子入了监,我去安慰安慰儿媳,瞧瞧孙子孙女儿,难道也有罪不成?”
“老爷说得有理。”狄忠正要去准备,突然大叫一声,“哎呀,糟了!”
狄仁杰嗔道:“大惊小怪的,又出什么事情了?”
狄忠煞白着脸道:“今天下午我去临河客栈找袁将军时,因走得太急,没、没注意有没有被人盯上……”
“什么?哎呀,你!”狄仁杰顿时也紧张地站起身来,猛地朝前踱了两步,才稳住身形,道,“还好,从英和韩斌已经离开了。否则,你怕是真的要给从英招来大祸!”
狄忠连连捶着自己的脑袋:“这个猪脑子,猪脑子!还好袁将军福大命大,早就走了。要不然我可真是该死了!”
狄仁杰道:“好了,下回一定要注意了。如今的情形,从英可不能再出什么事啊!”
城南,狄景晖宅邸。
陈秋月呆呆地坐在卧房的梳妆镜前,任凭丫鬟往她的鬓边插入金钗步摇,可惜这些价值连城精美绝伦的饰物,只能越发衬托出她满脸的木然和颓丧。这副本也算得上娇艳夺目的容貌,如今光剩下了行尸走肉般的皮囊。她的泪已经流干了,心也早就碎成了片,宛如烈火灼烤中的飞蛾,连继续翻飞的勇气都丧失了,只期待着这样的煎熬可以早点结束,哪怕早一刻也好。
“狄老爷来了。”丫鬟进门通报,陈秋月仍然木木地没有反应。丫鬟们也见惯了她这副模样,便提高声音不紧不慢地再报一遍,陈秋月方才悠悠醒转,道:“请到正堂,我这就过去。”
她站起身,任凭丫鬟帮她整理好身上的绫罗绸缎,才扶着丫鬟的胳膊,摇摇摆摆地走入正堂,瞧见狄仁杰端坐在中央,便深深地纳了个万福,口称:“秋月拜见阿翁。”
狄仁杰瞧着这个儿媳,心中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那时狄景晖偏要与自己作对,非要娶陈松涛的女儿不可,父子几乎闹翻,最后还是狄仁杰让了步,但心中实在不痛快,从此便对这个儿媳没有好感。可是直到今天,当他看到这个仍然处于青春年华却已经形容枯槁的女子时,才第一次意识到,她是自己那个令人又爱又恨的儿子的妻,是自己那对金童玉女般孙儿孙女的娘,是自己的至亲,可偏偏却要遭受到这么多的冷落、彷徨和苦恼,她毕竟是无辜的啊……她,真的是无辜的吗?
狄仁杰微笑道:“秋月一向可好?”
“媳妇很好,多谢阿翁挂怀。”陈秋月依然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狄仁杰道:“老夫今天的来意,秋月可知?”
“媳妇知道。”陈秋月回答得很干脆,倒让狄仁杰略感意外,不由微微一笑道:“哦,秋月请讲讲看。”
陈秋月冷冷地道:“狄景晖让我爹给抓起来了,阿翁是为此而来吧?”
狄仁杰皱眉:“狄景晖?秋月,他可是你的夫君啊。”
“夫君?我倒是把他当成我的夫君,可他何曾把我当成过他的妻?”陈秋月一言既出,自己也未料到地激动起来,急促地说,“阿翁,您可知道这半年来,他在家中吃过几餐饭?抱过孩子们几回?总共看过媳妇几眼?”话音未落,泪水已迅疾地滚满整个面庞。
狄仁杰在心中长长地叹息着,但还是硬下心肠道:“景晖的脾气不好,做事欠考虑,对你是有亏欠的。然而他终究不是个坏人,我始终都不相信,他会犯下什么严重的罪恶。如今他身涉大案,而你父亲对他的态度却似乎颇有深意。”
陈秋月低着头不说话。
狄仁杰观察着她的表情,语调平缓地道:“其实,我只希望景晖能够得到一个公正的审理。如果他确实有罪,我这个当父亲的绝不会偏袒他半分,但是,我也绝不允许任何人为了不可告人的目的,用卑劣的手段去栽害他,进而妄图挟制我。我狄仁杰,生平最恨的就是被人要挟,而事实也证明,所有曾试图挟制我的人,无一不会遭受到最悲惨的下场!”
陈秋月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起来,仍然没有说话,一双眼睛却在诉说着最刻骨的绝望。
狄仁杰冷静的话语在继续着:“秋月,景晖纵有千错万错,他是你的夫君,连市井小民都知道一日夫妻百日恩。他还是你一双儿女的爹爹,我想你也不愿意看到,他们小小年纪就经历骨肉离散之苦。我这一生看到的和听到的太多了,秋月啊,今天我可以告诉你,什么样的仇恨,都抵不过挚爱亲情!什么样的企图,都换不回问心无愧!”
陈秋月爆发出一阵垂死般的呜咽,瘫倒在椅子上,已近崩溃。
狄仁杰看了她许久,长叹一声,起身准备离去。就在他要跨出门去的那一刻,陈秋月声音颤抖地从他身后传来:“阿翁请留步,媳妇有话要说……”
狄仁杰的脚步骤停,转过身,缓步回到陈秋月的面前,低声道:“秋月,你说吧,我听着。”
第十章
毒 丸
并州大都督府,后堂。
陈松涛气急败坏地在后堂里埋头踱步,旁边站着几名手下,一个个噤若寒蝉,提心吊胆地等着主子发话。陈松涛嘴里嘟嘟囔囔,似乎在自言自语:“范泰死了,我折损了一员大将啊。袁从英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不是离开狄府了吗?啊?怎么又跑到蓝玉观去了?你说!”两眼精光四射地对着一个手下怒吼。
手下哆哆嗦嗦地答道:“属下不知。”
“废物!”陈松涛一甩袍袖,“好在我及时赶到狄府,当着狄仁杰的面截下了狄景晖,才算阻止了他们父子交谈案情,否则还真不好说是否会让狄仁杰推断出真相来,那样就麻烦了。不过,总算狄景晖还在我的手里,料定狄仁杰也不敢轻举妄动,呵呵,投鼠忌器嘛。而今的当务之急是要除去袁从英,留着他后患无穷。”
“大人,袁从英在蓝玉观一战中已经身负重伤,只要能够找到他,结果他的性命应该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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