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的秘密。我不明了灵魂的秘密。一如我不明了爱,亦不明了无爱。如今我明白,于我长年的实验室生涯中,我从不曾真正解释或论证过什么。那“死”的意识。“死去”这件事所经历的时间。死。冷漠……(此处字迹不明)……那些秘密实验里,我所能掌握的,也只有一项概念:于普朗克长度下,关于生的气息、关于死的所谓“本质”,那是存在于另一个不可见维度里的事。而那个多余的所谓“维度”,竟只是我们这个世界里,基本粒子之间不稳定的交互作用而已……(此处字迹不明且电场不稳)……在那个维度里能够被某些物理定律计算证实的“生”与“死”,在我们现存的此一世界——以古典观点而言,三维空间与一维时间;以弦论观点而言,10或11个时空维度——其等价换算之物,竟只是一永恒且随机之空无……
资料见报后,舆论声浪随即涌现,强烈要求Y. Connolly应立即公布森山教授之该份私人笔记中与两次秘密实验相关之部分。舆论所持理由为,此为人类珍贵智慧遗产,不应由私人限制持有。记者Y. Connolly与森山教授之情妇小田久子遂共同召开记者会,响应表示将遵照森山教授之秘密遗嘱,不予公开。而教授之子森山茂亦于一周后决定控告Y. Connolly与小田久子,并主张自己才是该份私人笔记之合法所有权人。与此同时,坊间则有八卦媒体报道指出,森山教授所做两次秘密实验,所谓“人类临终”之实验样本,正是森山教授本人之母亲及其妻大冢理纱。关于此项传闻,情妇小田久子不予回应;而森山茂则以加重诽谤罪控告该八卦媒体。
然事件并未就此结束。就在《读卖新闻》最初之报道过后约一年,某日,教授之子森山茂突因原因不明之猛爆性肝炎紧急送医,次日即宣告不治。四日后,撰稿记者Y. Connolly竟又被发现陈尸于其东京寓所。法医相验结果,判定死因为心脏麻痹,无他杀嫌疑。“森山诅咒”之说,遂不胫而走。二周后,情妇小田久子发出新闻稿再度公开私人笔记部分内容,并解释此举亦为森山教授遗嘱中所载明之要求。然而此次公布之笔记内容竟简短至仅有数行,分为两小段。首段仅有一句:
诅咒存在于第七维度。
而第二段则为生前便十分喜爱徘句创作的森山教授所作徘句一首:
无时间者,亦无空间者。维度之外,如死如生。
六根所见,皆量子泡沫尔。
[5] 大体而言,生物体于行日常运作之时,常因辐射暴露、自由基、化学物、自然老化等因素,而导致DNA之局部细微缺损。于正常个体之中,此类细微缺损会在短时间内被迅速修复。此即所谓“DNA之自我修复能力”。然而自类神经生物包裹普遍使用以来,外界即有质疑,认为类神经生物之暂时性感染若遭滥用,极可能对此一自我修复能力有所损伤,进而致病,或导致职业伤害。于此节录相关学术文献如下:
“……流行病学研究显示,类神经元素包裹滥用或类神经生物包裹滥用……可能导致职业伤害。常见于从事性服务行业者,尤常见于从事色情行业之生化人族群。以AV女优为例,或者由于需于性行为时提高性敏感度,以求表现强烈反应,取悦男客(此类个案较少);或者由于性行为频率过高,需降低性敏感度以减少体力精神之耗损(此类个案较多);因此选用某些特制类神经元素包裹,以改变身体之性敏感度……然而一如预期,常有滥用之情形发生。”
“……目前对于此类滥用导致职业伤害之致病机制尚未查明,仅于统计上显示高度正相关(见表62)。推测可能与过度使用类神经元素包裹,致使中枢神经系统常时处于‘暂时性感染’状态,进而损伤个体DNA之自我修复能力有关……其症状不一,但多牵涉短期内急性之器官、组织或心智退化。部分症状类同于人类之早老症或类早老症(科凯恩综合征)……”
以上两段引文均见于蓝仪蓉,“附录二”,《老去的青春:新形态职业伤害流行病学研究》,台湾大学公共卫生研究所博士论文,台北:台湾大学医学院附设医院,2289年3月修订二版,页533。
第15章
也正是从对G?del的审讯之后,K才开始成为双面间谍的。
K开始主动将某些重要情报提供给生化人解放组织。一段时日后,在K(以自身为实验品)破解“梦的逻辑方程”筛检法之后,K也逐步断续地,技巧性地向生化人阵营透露了此一破解法的片段内容。为了避免对方疑虑,K亦收下了来自生解的金钱报酬。通过化名,K以不出面、不透露身份的方式,向一位代号为M的中介联络人执行情报传递;而对于情报内容与顺序,K也特意搭配设计,务使生解难以借此判断情报来源之身份或位阶。
他们通过D城每日出刊的三份地方性小报传递信息。他们轮流在《哥德巴赫Goldbach》《地下社会》《电獭》等报刊网站刊登每日小广告,并共同遵行一套执行规则:周一、周二是《哥德巴赫Goldbach》,周三、周四、周五是《地下社会》,周末则是《电獭》。初期他们在D城磁浮轻轨系统橘线O12站共用一个约定的车站公共置物柜。置物柜以最普通的电磁锁锁住,他们各持一枚指纹钥;所有文件与物品皆以该置物柜交换传递。其后,同样方式、不同地点,他们再复制一枚新钥匙,交换对象与酬劳之空间则转移至蓝线B7站公共置物柜。数次之后,再替换为红线R19站公共置物柜。
K同时隶属于两方阵营。K同时又不隶属于任何阵营。当然,亦可如此理解:K同时背叛了双方阵营。
背叛者。面目模糊之人。事实上,甚至连K自己亦无从确定,那是否正是他此刻之意志身份。
此一双重背叛者之身份,对曾长期参与第七封印审讯工作的K而言并不陌生。K见过几位类似双面间谍;他们的情况多数并不如此复杂——不为此方,不为彼方;无非是为了自己。
是的,为了自己。然而,K是为了自己吗?
他配得上“为了自己”这说法吗?他有“自己”吗?他的“自己”,究竟是什么呢?
一个被遗弃的生化人?但生化人一旦被遗弃,还算是生化人吗?一个无工作单位归属的生化人,还算是这此刻社会中,“可被视为正常生化人”的生化人吗?
而一个生化人,又如何可能拥有如此奇怪的,完全不属于生化人的多余记忆?
他的初生记忆是真的吗?他反复梦见的杀人现场,是真的吗?
他的痛楚,他的乡愁,是真的吗?
(他该不会是人类吧?但,这不可能啊——他早就自己做过血色素筛检,也确实分别完成了抵抗血色素法与梦的逻辑方程的自体演化……)
许多时候,K当然亦曾自问:于最初时刻,背叛之伊始,难道仅仅肇因于那场意外的审讯?
真的只有“意志身份”,没有“本质身份”吗?
他的背叛,难道,不也与他的身份密切相关吗?
第16章
2219年12月9日。凌晨时分。D城。高楼旅店。
K弹了弹烟灰,将烟凑至唇边吸了最后一口;而后随即将烟头按熄在烟灰缸里。
玻璃器皿中已堆满了灰白色的新鲜烟尸,有些甚至还微微挣扎着。仿佛毛虫一类尚未死透的生物残骸。
K再向地面望了一眼。自如此距离,观看如此个体数量,已无法清楚辨识一个又一个“个别的人”。人成了某种不安定的、闪烁的粒子。
而街道上大片群聚之粒子则回流成了无数彼此撞击的旋涡。K忽然觉得,那几乎就像是某种流体力学或基础热力学中所描述之分子模型——那样的运算法则中,个别粒子运动之不稳定度极高,随机而不可测;但整体而言,当粒子数量积聚至极大,则存有某种“可度量集体行为”之可能。
如此说来,当数量趋近至极大,对一旁观之观测者而言,单一粒子之面目不仅是模糊的,甚且是无意义而全然无须考虑的了。K突发奇想:如若上帝真实存在,如若这世上真有所谓“唯一真神”,那么,作为一“人类行为整体”之旁观者、“人类全景”之窥视者,这会不会正是上帝的思维模式?
上帝仅试图观测、度量、调控人类之整体,而不在乎个体?
K踱回桌前,再次扭开全像电视。
新闻节目正引用不确定的消息来源试图确认水蛭巨兽首次遭到目击的地点。画面中,女记者正立于一片深灰色调,或因夜视技术之误差而显得迷蒙荒僻的旷野上。她的乱发在狂风中飞扬,近处灌木丛与枯树枝桠在高速气流拉扯下猎猎作响。而在她身后稍远处,数栋残破农舍并立。燃烧的火光照亮了夜空一角。
但隔着一段距离看来,那焚烧并无惨烈之感,反而像是某种寂寞的余烬。
(……关于这场怪异的意外灾害,人类联邦政府发言人N. Balenstein表示,政府正竭尽全力进行损害控管,除加速对已受灾地域进行救援外,并同时对事件原因展开调查。而对于此地是否正是水蛭巨兽最初肆虐之区域,以及事件原因是否与生化人解放阵线恐怖行动,或相关间谍案有关等传闻,N. Balenstein皆不愿证实。他表示,灾害已获初步控制,调查仍持续进行中,于获知最后结果前,任何揣测均无助于灾害之平息。N. Balenstein并再次强调,联邦政府恳请国民保持冷静,切勿惊慌,静待调查结果公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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