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义伦如今在户部,陈佑这话,虽是玩笑,却也是质问。
听了问话,沈义伦不敢耽搁,赶忙解释:“下官偶然听到一些情况,故来通秉相公。”
“仔细说来。”
“下官听闻,杜逆向与苏凤羽、党进友,常有往来吃酒。”
这种摆在明面上的关系,很轻易就能查到。
陈佑一时之间也搞不清楚沈义伦跑来说这事是出于什么样的考虑。
稍以思忖,他开口问道:“你可是遇到难处?”
沈义伦一听陈佑的问话,就明白陈相公还没想到其中联系,当即答非所问:“好叫相公知晓,党进乃蒋树臂膀,执掌京中兵马,不可不察!”
陈佑闻言沉默一阵,然后才缓缓说道:“我心中有数。”
顿了顿,露出温和的笑容:“顺仪你在户部,职责之重非是一般人所能比拟,你抓好户部,我就能放心。”
沈义伦也不知道陈佑到底听没听进去,不过陈佑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站起来躬身一礼:“相公放心。”
第七百五十七章 一朝风卷平波起(二)
中枢宰执十四人。
七名宰相,刨除陈佑自己,每次议事都会支持他的有三位。
七名参政,一定会听从陈佑号令的有三位。
况且只要宰相们达成一致,换一个参政还是很容易的。
而且,十年了,陈佑当上首相已有十年。
当今官场,有人提携的情况下,三五年内由七品到三品都不算什么。十年时间,足够书院出身的官员在六到四品的职事上占据人数优势。
即便这个“优势”是相对优势而不是绝对优势,也足以让所谓的“陈系官员”成为一棵参天大树,轻易动不得。
到了这两年,甚至有人私下里传出“陈与赵,共天下”的话语——这就是巴不得天子对陈佑下死手了。
已经成年的天子,抓住外祖逝世和宰相们各谋私利的机会打压太后外戚,收拢皇宫内部权力,若不是陈佑棋高一着,在皇宫内失去抓手的两府恐怕会乱作一团,叫天子成功夺权。
哪怕陈佑,偶尔说到此事,也难免露出骄傲的神色,毕竟这个皇帝是他教导出来的。
只是偶尔还会感到可惜,要是赵德昭在政治斗争上的天赋挪到理工上去该多好。对有陈佑执掌国政的周国来说,多一个精研理工的皇帝,作用远大于多一个擅长斗争的皇帝。
正因为天子有夺权的需求和行动,所以有那么一批文武官员,以忠于天子自居,视陈佑等宰相为巨蠹**。
在陈佑眼里,这群人的存在阻碍了社会的发展。
只不过,宫府之争一日存在,保皇党就不会消失,最多就是换一批人而已。
当杜延进事泄伏诛之后,一帮忠君之士心中惴惴不安,甚至开始怀疑那封信是不是真的存在,还是说这只是陈佑为大兴刑狱找得借口。
“少卿,你说这次陈尚书他……”
一名中年男子,面带犹豫说了半截话。
坐在上首的矮瘦汉子是这座宅子的主人,治安寺主管庶务的少卿李柯。
听了屋内官员的话,李柯呵呵一笑:“想说就直说,话说一半算个啥?”
几名年轻的官员听他如此说话,顿时哄笑出声,年纪稍微大一些的都板着脸不出声。
陈佑能坐稳十年首相之位,尤其是官家不喜、群臣异动的这几年依然稳如泰山,不是那么简单一句“欺上瞒下”就能概括的。
新入仕的这些年轻人不理解,官场上的老人倒是对陈佑充满敬畏——也因此有机会动手时一定会下死手令其不得翻身。
李柯脸上带笑,眼神却十分淡漠。
他笑了一阵,扫视屋内诸人,轻咳一声:“我知道你等在忧心何事。”
屋内诸人安静下来,目光投向他。
“上有天子,下有诚臣,莫说他陈将明,即便是魏武再世,大破袁绍后又岂敢不焚书信?”
立刻有人出声问道:“那他又何必放出风声来?”
“无非是想示恩罢了!”
说这话的是一个年轻官员。
见众人目光汇聚,他拱拱手,朗声道:“杜延进新败,以书信惧群臣,其后焚之,以安众心。如此,示我等以恩,若我等不察,或有感而投之者!”
片刻之后,屋内哄然。
“对的对的!正是如此!”
“是极!某险些被骗啊!”
“啊呀呀!如此险恶心思!贼臣!贼臣!”
“此等祸国窃权之徒,还妄想我等感怀其恩乎?笑话!”
……
一干官员或是赞成,或是愤而破口大骂。
李柯安坐主位,冷眼旁观。
这群人,若不是还能起到些壮声势的作用,他根本不想与彼等共谋。
好在真正办事的不是这帮人。
李柯转着别样心思。偶尔在旁人看来时点头以示附和。
过了一阵,屋内渐渐安静,他当即冷笑一声:“可笑陈将明自认能吓到我等,岂不知如今该坐立不安的正是他!”
说话间,他猛然敲击椅子扶手,发出一声脆响。
继而接着道:“今年先是入夏以来开封至郑州一带数月无雨,又有禾苗涨势喜人,各地突发风暴,毁伤禾苗无算。”
他再次停顿,环视屋内诸人,提高声音:“此乃上天示警也!”
“何警?贼臣当道也!”
众人明白了,这就是他给定下的基调。
接下来就从这方面去发生宣传即可,至于两府宰相何各级官员为了赈灾济民所作的努力,没必要当回事。
毕竟上天示警最为重要。
……
“这次杀得倒是迅速。”
同明殿里,赵德昭听到宦官回报谋刺的杜延进已然伏诛,不由嘟囔出声。
的确,之前包括宁强在内各级官员遇刺之后,都有极为仔细的调查,且至少会持续半个月。
哪像这次,二十一日抓捕杜延进,二十六日就论罪处死。
快到让人没反应过来。
更让许多人愈加不安,想知道那“一封信”究竟是什么情况。
唐思恭十分恭敬地站在旁边,一副什么都没听到的样子。
他这种作风,是他在数次清洗中安全脱身的主要原因。
现如今,他这个曾经跟着天子一块读书识字的宦官,才是天子最信任的人。
虽然当初与他一道学习认字的那一批宦官已经死了好几个了,但这样才显示出他能力过人。
赵德昭哼哼几句,重新坐下圈阅奏章。
这些奏章大都经过两府过滤,只有少部分是通过特殊渠道送到他面前的。
两府过滤过的奏章,皇帝要做的就是批准,或者写一个“阅”字。
极少数才需要他给出意见。
即便这少数需要他给意见的事项,也是不涉及国政大事的。
国事由宰相,家事由天子。
赵德昭并不满足,他希望能自己做决定。
从几年前开始,他就偶尔在一些小事情上挑毛病,结果就是越来越多不是很重要的“小事”会直接送给他批阅。
不过两府宰相十分谨慎,涉及军国事务的从来都是宰相们商议好了把结果一整理,一面下令执行,一面报知天子。
快速圈阅完这一批奏章,赵德昭十分不耐烦地将笔一甩,离开座位来回踱步。
唐思恭微微弓着腰,目光始终追随者天子的身影,时刻准备为天子解忧。
第七百五十八章 一朝风卷平波起(三)
不知过了多久,赵德昭突然停下脚步。
唐思恭立马紧张起来,等待天子的吩咐。
“敬忠。”
“奴婢在。”唐思恭腆着脸上前,一脸谄笑,“官家有何吩咐。”
“你去问太史局,为何一夏无雨。”
“喏。”
唐思恭答应一声,稍稍等了片刻,躬身一礼退至殿外,快步朝太史局走去。
早些年这种小事他还会安排底下人去做,现如今天子成人,他们这些为奴做婢的,一个个小心谨慎。既然天子叫他去,那他就亲自跑去,绝不能叫天子以为他有轻慢之心。
一路来到太史局,得到通秉的太史令郭思步履沉重地迎了出来,离得老远就叉手一礼,随即问道:“唐内侍来我太史局,可是官家有事吩咐?”
唐思恭走近之后拱拱手,笑着回复:“今日是郭太史当值?某奉官家之令来此,是有要事询问太史。”
郭思嘴角抽搐,心中暗自后悔,早知今日官家派人过来,他就选择出城去天文台巡视了。
一念之差,就得面对一个艰难的选择。
他勉强挤出笑容,心怀一丝侥幸:“不知官家有何疑虑?”
唐思恭脸上笑容恰到好处,他看着郭思,朗声询问:“官家问太史:为何一夏无雨?”
郭思心中咯噔一声。
果然来了!
他就知道!
选天子还是选首相?
选首相的话,天子恐怕容不下他;选天子的话,估计明天就能查出杜延进家里搜到的那一份信是他郭思写的!
想当初先帝在位,他给出的一个日食卜算的结果成了先帝扳倒宰相的把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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