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现在又要提供夏日无雨的原因作为宫府之争的兵器?
心中苦闷,脸上笑容变得有些诡异沉重。
但他依然得维持着笑容,若是得罪了唐思恭,那就不需要考虑怎么选择了,赶紧抱紧首相大腿以求眼下得活吧。
“还望内侍回禀官家,今夏无雨之由,尚需观测卜算,一时半会恐无结果。”
“是么?”
唐思恭脸上依然带笑,但眼神却变得冷漠。
他盯着郭思,仿佛一只恶狼。
“太史还是早日给出结果为妙。”
“是,是。”郭思点头哈腰,“劳烦内侍宽宥一二。”
唐思恭定定地看着郭思,好一会儿才脸上放轻松,态度和缓地笑道:“郭太史这说得甚话?官家问你,容不得某家置喙。只是官家毕竟等着结果,还望太史用点心才是。”
说话间,他草草拱手:“如此,某自回禀官家,太史不必远送。”
言毕,他收敛笑容,转身离去。
郭思直起腰来,目送唐思恭离开,脸上却是沉重无比。
直到唐思恭的身影消失在转角,郭思才缓缓转身往屋里走。
他没等回到书厅,直接路上喊住一个天文生:“去天文台把葛太史找回来。”
太史局有两名太史令,没道理这种事关生死的事情一个人扛下来,总得拉一个下水,即便行差踏错,流放的路上还能有个伴。
“呵!郭无智啊郭无智,我看你是想升官想疯了吧?”
书厅之内,被郭思叫回来的太史令葛从云一脸怒其不争的表情指着郭思狂喷。
郭思靠坐在椅子上,看着站在椅前的葛从云,苦笑一声:“我这是想升官吗?我只是想活命罢了!”
不等葛从云驳斥,他直接就甩出问题:“那你说,要怎么回禀?”
“照实说!”
葛从云一脸不屑。
“该是咋样就是咋样。”
听到他这话,郭思轻蔑一笑:“该是咋样?”
“云气少。”
“为什么云气少?”
“持续高温。”
“为甚会有持续高温?”
“物候演变……”
“呵!”
郭思再次轻蔑一笑:“是天人感应!”
葛从云张嘴欲言,郭思没给他机会:“但凡解释不清楚的,都是天人感应,都要切合时政。”
说着,他压低声音:“要么,天人感应,朝有奸佞。要么,天行有常,与人无关。”
他指了指同明殿方向:“这边,要的是天人感应。”
然后又指了指政事堂方向:“这边,要的是天行有常。”
“照实说,就是天行有常,你以为……”
郭思看着葛从云,指着同明殿:“能满意?”
葛从云怔怔地看着郭思,神情有些懵。
他于郭思不同,本就不是科举出身,兴国年间才因为业务水平和研究态度被提拔到太史令的位置上,在官场琢磨方面洁白如雪。
见他如此,郭思不由叹气,知道是指不上这位同僚了。
沉思了好一会儿,郭思猛然咬牙抬头,脸上带着一些狰狞看向葛从云:“追霞,你若是信我,咱俩一道上书,一夏无雨,乃是国政有失,昊天示警!”
葛从云沉默一阵。
他是不擅长琢磨种种言行的隐含意义,但郭思都说到这个份上,他当然能想到这是要紧跟天子不动摇。
稍稍沉默,他问道:“为什么不是天行有常?”
声音很低,但郭思还是听清了,摇摇头长舒一口气:“天子已然长成,首相仍是首相,天天就知道说他的‘大同之世’,谁还能信他,谁还敢跟他?”
说到这里,他脸上一闪而过遗憾的神情:“已经过了最好的时候了。”
说完,他立刻提高声音,露出笑容:“咱们要做官家的忠臣。”
葛从云同意了。
没有郭思的提点,他在权衡利弊的时候忽略了得罪首相可能带来的后果。
书厅内只剩下郭思一人。
他呆了许久,才揉揉脸,自嘲道:“真是好骗。”
放下手,神色间依然带着忧虑:“希望不至于一封信攀扯到两个人吧。天子,呵。”
……
秋七月,壬申,太史令郭思、葛从云奏称数月无雨乃上天示警。
癸酉,汴决下邑。
宋州下邑县境内的汴水决堤了!
区区汴水而已,又不是河水。
但问题在于,汴洛之间,开封周边,本就一夏无雨,加之风雹毁苗,夏粮收成非常差.
好不容易入秋有雨了,就盼着秋粮丰收缓解灾情,又遭遇决堤,一个处理不好,糜烂数州,秋粮也会出问题!
第七百五十九章 一朝风卷平波起(四)
癸酉宋州决堤,甲戌消息就送到了政事堂。
除了不在京中的宁强,两府宰执都聚集到了都堂议事厅。
一张比十年前更加宽广的圆桌摆在议事厅中。
只是圆桌周边椅子摆放颇有讲究,不再是均匀地围绕一圈。
上首一个座位同两旁椅子拉开距离,且正对面没有座位。
宰相座位之间比较宽敞,参政相比之下要稍微拥挤一些,再往下又多了些座位,供议题涉及到的部门主官就坐。
能坐到这张圆桌周围的,都是可以参与讨论的官员,四周单独落座的官员,如无意外,只能旁听,然后回应一声宰相们的吩咐。
这一次坐到圆桌前的足足有六七人。
户部尚书、太仆、司农卿、太府卿、税务监、都水监,以及少府监,全都在在。
再加上身为参政的礼部尚书薛居正,这八个部门,将合力应对灾情。
根本不需要多说,当这些人被令史书令史引导着坐下,就明白了他们要参与此事,刚一沾椅子,立刻思考本部门要在这次赈灾过程中担任什么样的角色。
偶尔还跟身旁同僚交流几句,想要打探一下消息。
无论机构设置多么繁杂,自有内在运行逻辑,身在局外或无法看清,处于盘内却知道作甚为何。
初改制的那一年还有些混乱,到得如今,年年救灾,一套流程早就熟稔于心。
而对于某些官员来说,如何上下其手谋取私利,也略微有了些心得体会。
普通官员坐下后,参政宰相们陆续抵达落座,不一会儿就只留下上首主位以及主位右手第一位仍然空着。
没过多久,议事厅内突然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
果然,片刻之后,陈佑、巴宁泰联袂而来。
众官员皆起身行礼:“见过尚书令,见过侍中。”
满堂朱紫贵,此时尽折腰。
陈佑只是微微点头,同巴宁泰一齐走到位置上站定,他才抬手虚压:“诸公且坐。”
“谢尚书令!”
众人再次一礼,齐齐坐下,衣裳摩擦的声音连成一片。
“先说宋州灾情。”
坐下之后,陈佑开口定下主题。
……
同明殿内,赵德昭正在计算从周山书院拿到的题目。
两府还没把需要他批阅的奏章送来,无聊之下便用这事来打发时间。
他赵德昭是想学习父祖做一代明君的,自不愿浪费时间玩乐虚度,只可惜遇到权相,难掌朝政。
只是他笔提起来之后,皱眉沉思,许久未曾落笔。
虽然人若是逼急了,什么事都能做出来,可这题目,做不出来就是做不出来!
就算天王老子来了,赵德昭也敢这么理直气壮地回答。
“既然这么会出题。就老老实实教书吧!”
不知过了多久,赵德昭狠狠地将手中铅笔拍到桌上,心情不爽地嘟囔一句。
当然这话只是戏言,陈佑没倒下之前,书院师生的前途他还无法一言以决。
叹了口气,重新拿起笔,突得宦官通秉,秘书省丞石熙载求见。
赵德昭当即把笔一扔,推开习题,整理好情绪朗声道:“请秘书丞进来。”
一声应诺,紧接着脚步声响起,一名中年文官快步走进殿内。站定后长揖到地:“臣石熙载参见官家!”
“石卿不必多礼,坐下说话。”
石熙载道了谢,恭敬坐到椅子上,继而不等天子询问便开口道:“尚书令已经召集诸官于都堂议事,听闻是要商讨宋州事。”
“是么。”
听闻此语,赵德昭眉目低垂。
这等事关国计民生的大事,向来是两府商量好了再通报于他,根本没他插手的余地。
沉默一阵,他突然笑道:“有宰相们操劳国事,朕实心安。”
石熙载沉默不语。
每一次,每一次官家试图夺权被尚书令按下去,他都会说这样的话。
若不是尚书令对天下兵马掌控不深,恐怕官家也就是个汉献的结局。
幸好,这天下还是有忠臣的,也幸好,官家没有让忠臣们失去信心。
当然最妙的是,尚书令没有魏武勇略,不敢下手捕杀忠臣。
石熙载转着心思,见赵德昭神色稍缓,当即开口道:“官家信重,宰相用命,古之圣君贤臣,不过如是!”
说着,话头一转,又摆出一副犹豫的神色:“只是官家为天子,这百姓受灾,若是天子不发一言,恐有那等愚民以为得天厌弃,伤官家恩慈乃是其一,遭邪徒蛊惑才是大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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