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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皇商 (癸卯年)


除开后院住人,便是前厅待客,所用下人也不多,虽谈不上豪奢,但遍种花木,多置奇石,不深却能显出层次厚重,深得江南园林精髓,称得上清新雅致。
出了朱门,王诩心情好上了许多,似乎昨夜的困扰都暂时抛在了脑后,有些悠然地上了大街。放眼望去,只见高阳酒肆,车马行人,摩肩接踵,店铺旗帜招展,人群往来谈笑,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
正是应了那句:人间富贵乡,温柔繁华地。
王诩不太喜欢热闹,便问了路人,朝着西湖走去。
沿着青石板铺就的道路,朝着路人所指的方向而去,行人逐渐减少,一片波光粼粼渐渐出现在王诩眼前。深呼吸一口气,充分感受到未经过污染的空气入肺的清新,一时间神情气悦,“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古人诚不欺我。”吟着苏轼的诗,惬意地迈步于白堤之上,想来这应该算是北宋第一游了。
初春的西湖犹如碧玉一般镶嵌在杭州的心上,经由柳堤青山点缀,朦胧雨雾衬托,晃晃然宛若仙境,温柔而缱绻地撩拨着人的心意。
泛于西湖之上的画舫画舫忽然传来了一阵呼喊,打断了王诩的欣赏美景的遐想。
“邵牧兄,邵牧兄。”
王诩定眼看去,却见一艘精致豪奢的画舫,满载莺莺燕燕,朝着他驶来。
及至画舫驶近,他这才看清,招呼自己的人头戴一顶白色纱巾,斜嵌着古玉玦儿,穿一领乌绫碎云宋锦花样的直裰,衬着一条水红花绉纱的褶子,脚蹬朱履,显得是富实人家打扮。
“邵牧兄,想煞兄弟啊,苍天有眼,你能痊愈,如今一瞧气色大改啊。”体型微胖的富家公子不由分说地拉着王诩就拽上了船。
王诩听着云里雾里的话,但见此人生性随和,待人热情,虽然自己不清楚他是谁,又怕露出马脚,也就半推半就地上了船。
“怎么邵牧兄,多日不见,怎的拘谨了许多?”富家公子对王诩的表现有些困惑。
原来,此人亦是出生江南四大家之一的陈家,较之王家只在伯仲之间,只是经营着海上贸易,和王家各有所长罢了。
“谦之兄,料想邵牧兄定是病劫一了,桃花劫又要显了吧。”身着天青色缀衫华服,略带脂粉气的瘦削公子尖声地调侃道。
王诩此刻还不知道,这尖瘦公子亦是江南四大家之一的黄家的独子黄礼,其父早逝,留下这么一个独子,由管家帮扶着,经营起自家的产业。
他这一出口,满船人等,尽皆窃笑不语。
“哈哈哈,明义兄所言有理,甚是有理啊。”陈寅(字谦之)哈哈一笑,拉着王诩就进了船室。
船室内很是宽大,金丝楠的桌子放在正中,周围依着几张精雕的木凳,瞧着那质地也应该是金丝楠无疑。四周镂空的雕窗半开半掩,用作装饰裹缠在窗檐上的丝绸轻柔地飘荡,送来阵阵清爽的湖风。
“常言道,有得必有失,邵牧也不必太过多虑,这既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也不得不从啊。”陈寅摇头叹息,略带遗憾地给王诩斟了个满杯。
王诩被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弄得完全莫不着头脑,又不能明言相问,只得虚与委蛇地应付着。
“他日愁莫扰了今日兴,王公子满饮此杯。”面若桃腮,脂粉浓厚的青衣歌妓盈盈款款地坐到了王诩身边。
接过酒杯,王诩瞅见在座另外两人也都各自搂着歌妓畅饮,也就不得不入乡随俗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莫管门前是与非。邵牧,再饮一杯。”陈寅一边说着,一边给王诩倒满。
王诩应承地喝着酒,虽不太清楚眼前状况,但似乎也知道了个七七八八。眼前的这两个贵公子八成就是“自己”的朋友,也不知是层次是酒肉,还是知心。再者,他们刚才所笑之事十有八九是之前定好的亲事,不过从一众人表情来看,应该不怎么样。
“邵牧兄,前些日子听闻你病重,本想携明义兄前来探望,哪想你时昏时醒,连人都不识得。不过总算苍天有眼,不忍收了你去,留下哥哥孤单寂寞,否则寻酒作乐也甚是无趣。来来来,再饮一杯。”陈寅摇头晃脑地说着,神色忽悲忽喜,想是应该有些酒意了。
王诩看到陈寅,倒是在他身上看到了一些王钱的影子,心中很是有些戚戚,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只是饮酒好生无趣,不如让青儿唱上一曲。”黄礼(字明义)提议,他不愿看着二人你来我往地叙着旧,是以出言。
“好好好,此提议甚好,青儿快给爷唱来。”陈寅面色通红地挥舞着手,显然心情愉悦得有些不受控制了。
坐在王诩身边的女子娇娇一笑,绽出一个习惯性地笑容:“近来刚得了一曲,各位官人且听听如何。”
女子缓缓起身拿来了琵琶,端坐凳上,十个葱削玉剥的纤指轻抚,引喉唱道:“秋暮,乱洒衰荷,颗颗真珠雨。雨过月华生,冷彻鸳鸯浦。池上凭阑愁无侣,奈此个、单栖情绪!却傍金笼共鹦鹉,念粉郎言语。”
“这不是柳永的《甘草子秋暮》吗?”王诩刚一开口,就后悔了。他知道的事,别人不一定知道。
“这词是前些天谢公子刚从汴京得来的,说是柳三变的从未现过世的作品,怎的王公子也知晓?”青儿一脸好奇地看着王诩。
正在王诩不知该如何应对的时候,陈寅却喘着粗气,大着舌头开口道:“用别人的词曲不好……不好。邵牧,你且填一首,让青儿唱来。”
“哦,我还不知道邵牧兄尚有这本事,今儿倒想要瞧瞧,这韵脚会不会打了摆子,压不住。”黄礼细长如女儿般的柳眉一扬,毫无遮拦地出言讥讽,露出了看戏一般的幸灾乐祸。
贯晓风月的三个歌妓怎会不知王诩的风流名声,但却也不知这贵公子能有这样的才华,都面露钦佩和期待地看着王诩。
王诩看着微醉的陈寅,知道他在说酒话了,但是若自己不填,就要解释怎么知道《甘草子秋暮》。再说,他也很是讨厌眼前这个来历不明,阴阳怪气不男不女的东西,把心一横,索性借鉴前人的,总不能在众人面前露了怯丢了脸,让这人妖看不起。
“既然谦之开口,某不才,填上一首。”王诩认真地说着,却是迎上了黄礼的目光,嘴角牵起了一丝蔑笑。
黄礼亦是不甘示弱地昂起了头,只是在王诩看来,那表情和准备下蛋的母鸡别无二致。
“快,快,取笔墨纸砚来,要用好纸好砚。”陈寅大着舌头咋呼道。
黄礼抽出手帕,抹着嘴角的残渍,看似漫不经心地说道:“好纸好砚,写不出来好的东西,还不如入厕用了。”
“原来明义兄入厕是要用砚的,邵牧长了见识了。而且,邵牧自小娇惯,入厕净手都是用丝巾。诶,对了,就是明义兄用来抹嘴的那种。”
“噗嗤”的接连几声,伺候在一旁的歌姬忍不住笑出了声。
黄礼恨恨地看着王诩,陈寅作的东家,他也不好发难,只是在心里盘算着等会怎么看王诩出丑,然后狠狠地奚落他一番。
王诩心念电转,待笔墨伺候好,心中已有定计。
只见其提笔蘸墨,一行楷书随手挥就,南宋吴文英的一首《诉衷情》带着赵孟頫书法的飘逸空灵,风华自足跃然纸上,犹若黑龙入白江,气势宛若天成。直看得众人目瞪口呆。
“瞧……瞧见没有,我……我就说邵牧兄有大……大才。”陈寅痴呆呆地笑着,表情已经不能保持完整,连话也已然说不清楚了。
王诩暗想,宋代的酒度数比之后世的白酒度数实在太低,可能陈寅不胜酒力又太过贪杯了。
“王公子,可容妾身一唱?”青儿满目放光,一双秋水盈盈地看着王诩,倒弄得王诩又些不好意思。
“片云载雨过江鸥。水色澹汀洲。小莲玉惨红怨,翠被又经秋。凉意思,到南楼。小帘钩。半窗灯晕,几叶芭蕉,客梦床头。”莺啼婉转,歌声柔曼,琵琶声渐停时,船舱中萦绕着一丝化不开的愁绪,就连时期乍落的湖风似乎都吹散不了。
“时候不早了,谦之兄已经醉了,今儿还是散了吧,散了,散了。”黄礼不合时宜地开口面露嫉妒之色,显然不愿意王诩在这儿大出风头。
王诩一看,陈寅果然酒醉,既然做东的已经醉了,他也心知黄礼对自己没有好感,起身拱手作别。刚至船头,却被青儿喊住:“王公子,这首词可否赠与妾身?”
“若姑娘喜欢,拿去便是。”王诩点头答应,反正版权也不是他的。
被黄礼扫了兴致,又没找出好的应对夏家的办法,王诩甚是有些郁闷,见天色还早,便朝着闹市走去。车水马龙,人群簇拥中走得一会,王诩在一家酒楼前驻足,刚想迈步入内,却被一人拉住。定眼一看,却是一面相浮肿,胡须杂乱,穷困潦倒,落魄之极之人。

第六章 要酒喝的人

“公子,公子,行行好吧。”来人低声下气地哀求道。
王诩虽心情不愉,见此人可怜,心生怜悯道:“你是何人?想钱吗?”
来人见王诩颇有善意,但却误会,连忙摇头道:“小的孟纯,只求一壶杜康而已,还望公子成全。”
见来人如此不堪,出口却又文文绉绉,就连露出不齐全的牙齿的微笑都显得滑稽,王诩忍不住笑道:“正巧我也不高兴,咱俩就做个酒友吧。”说着就拉着来人进了酒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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