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诩点点头,他当然知道宋朝所谓的钱庄就是放高利贷的地方,不过仅这一项,就足以让他咂舌。
“现有绸缎庄两浙路三间,成都府三间,开封府五间,共计十一间。绍圣元年得利一万六千余贯,绍圣二年得利两万四千余贯,至今年三月有利一万三千余贯。”
到底是正经生意,的确不比“非法买卖”赚得多。
“绍圣元年应该也是受黄河水灾的影响?”王诩问道。
夏陆眼中闪过一丝赞赏的神色:“的确是这样的。”
“那为什么生意多集中在这几路?”王诩道出了心中的困惑。
“江宁、开封、成都几府向来富庶,所以生意基本较为集中。”
王诩点点头,认真的地听下去,还有瓷器店十二间,也都集中在上述地区。
原来,王家主要经营着钱庄、瓷器和丝绸生意,算下来年入五十万贯上下,已经入戏的王诩暗暗思忖,夏陆说过,王家居江南已经是数十载,那么,如此累积下来,家财恐怕已经逾千万。暗暗咂舌的同时,也是深信不疑的,他还记得以前看过的一则史料,说是海州怀仁县杨六秀才寡妻刘氏在宣和年间,由于收复幽州之役,官府向民间搜刮军费,刘氏提出愿代本州下户输纳仅现钱一次就捐出一百万贯,看来这些史料并不是空穴来风。
而他原以为很赚钱的茶叶和盐铁生意却不知何故,被夏陆以“冗杂繁琐”一言带过。
“少爷大病刚愈,带身心俱健之后,我再一一详述。”似乎看出了王诩的疑惑,夏陆细心解释道。
见王诩沉吟不语,夏陆以为他疲惫,是故起身开口道:“少爷且休息,我先下去了。”
目送着夏陆的背影消失,王诩心中有惊喜亦有沉重,所喜的是不想一个穿越,自己竟然成了富二代,有了足够的施展平台,自己的“赎罪”之路或许能走得顺畅些。而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接手一个庞大的家业何尝不是一件沉重的事。
既来之则安之,王诩为自己宽心,何况自己是科班出身,有什么好畏惧的。一念及此,心中那份泯灭许久的壮志似一点星星之火,在荒芜多年的心田之上,闪耀了起来。
第四章 阴谋?
一连数日躺在床上,王诩只觉得浑身难受,他不仅继承了这张小白脸,还继承了这个小白身体,而且一边要闪躲俏丫头的各种示好,一边还要故作不知地进行安抚。
这夜,送走了冉儿,趁着月明星稀,王诩决定出去走走,看看宋朝的风景,调节一下身心,在自家院子,也不怕走丢。
刚一打开木门,迎面而来的凉风让王诩倍感舒坦,鼓足了鼻息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只觉神清气爽。放眼一看,除了脚下用规则的青石板铺就的道路外,俱是或低矮的花草,或高大的乔木,层次分明,间隔有序地隔开了视野,让人顿觉庭院深厚。
走得一会儿,王诩才发现王府甚大,庭院假山重叠,回廊溪流交错,还好王诩记性甚好,不然真是要迷路了。也许是夜间加上王府“裁员”的缘故,一路上倒没有碰见下人。
天色渐暗,月光消逝,起伏的亭台楼阁和松柏乔木在夜色的掩映下,凸显出一份白日难见的狰狞感。勾心斗角,张牙舞爪,犹如伺伏在暗处的野兽,张开血盆大口,择人而噬。
在这份阴阴的夜色中,王诩陡感背脊发凉,似乎黑暗里果真有什么东西在算计着他。正准备回去之时,却见不远处的一间屋子仍然烛火攒动。一时好奇心起,他摸黑走了过去,穿过圆门,蹲在窗檐下,屋内的声音俱都听得一清二楚。
“今夜招你二人前来,是想听听你二人意见,少爷已醒,王家的家业你二人觉得……”一把略透沧桑的声音传来,却正是夏陆。
“伯父,侄儿以为万万不可啊。”清朗急切的声音打断了夏陆的话,眉清目秀,面带英武之气的年轻人一按扶手便站了起来,金缎棉团领的衣衫被陡然绷得笔直。
“任远,且听爹先把话说完。”发话的中年人甚是不悦地说道,不急不缓地放下手中的青花盖碗。
听到这里,王诩听得了些眉目:这屋里三人,应该是夏叔和他儿子还有侄儿,却不知三人在商量什么,仿佛是和自己有关。
王诩凝神静听,夏陆并不着恼,只是缓缓开口道:“远儿啊,你虽有才有学,也跟着我从商数载,怎还学不会为人处世之道?”
屋内静得片刻,再次传来夏陆沉重而又有些疲惫的声音:“少爷已经完全康复了,按照王家的规矩,是应该将王家的家业悉数交付少爷。”王诩听得屋内又陷入了安静,只传来三人略有些沉重的呼吸。
俄而,传来夏陆的声音:“彦儿,你先说说吧。”
中年男子整了整清云锦缎的直裰,站起身恭敬道:“是,孩儿认为,王老爷于我夏家不仅有救命之恩,更有知遇之恩。我夏家能有今日的锦衣玉食,当感戴王老爷的恩德。”夏彦沉稳不惊的嗓音顿了顿,又继续道:“虽说王少爷游手好闲,喜爱风月之事,志不在商。但王家家业总归是王家的家业,若我们不悉数交付,或有所隐瞒,岂非有鸠占鹊巢之嫌,不仅于理于德不合,更难以面对王老爷在天之灵。所以,孩儿认为,理应悉数交付王少爷,而我夏家也当尽心竭力,辅佐王少爷,保住王家在江南的地位和基业。”
站在一旁的任远见夏彦竟会如是说,实在按捺不住,抢白道:“哼,大哥说得倒是好听,什么理什么灵,我们在外出生入死风雨无阻地打拼,才有了王家的今天。王老爷一代贤商,我等理当尽力辅佐,但那王诩,酒囊饭袋一只,纯粹的废物一个,之前就没有少惹祸害,如今病好,指不定还要做出什么丑事。现在还要将王家家业悉数交付那蠢材,我们的努力岂不全都覆水东流。再说,对我们有恩的乃是王老爷,又不是他王诩。一个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废人,有什么资格掌王家的舵。”
夏彦听兄弟的话带着赤裸裸的不屑,蹙眉不满道:“四第这是什么话?报恩自当尽我等所能,怎能还有他图?况且王家基业乃王家数代家主积攒所得,已逾十余载,又怎么讲功劳尽数拦在自己身上。”
见夏彦拂袖背过身去,任远上前两步依旧不屈不挠:“王老爷临终有言,守住王家家业才是第一位,大哥当时你也在场。”
夏彦愤然挥袖:“老爷病逝之时,少爷已经昏迷月余,当时老爷是以为少爷将不愈,所以才对爹如是说,如今少爷已然康复,岂能再当真?就算少爷犹如阿斗难扶,但我夏家也应效孔明之行,岂能学操莽之流,占取他人基业,受后人唾弃。”
任远自知有些理亏,依旧强辩,却是朝着夏陆而去,他知道不管自己和夏彦如何争嘴,最终的决定权还是在夏陆手里,“伯父,总而言之,侄儿不同意将家业悉数交付王诩。”
夏陆冷哼一声,凝面对着任远,还想理论,却被夏陆伸手阻止:“你二人所言我都有想过……”
夏陆抚着一捋山羊胡,沉吟许久,一双被时间洗练得深沉而纯粹的眼睛看着自己的儿子和侄儿,虽面无神色,但心中却有些唏嘘,暗暗地在心头有了自己的主意。
“这样吧,少爷虽已痊愈,但于经商一事,确有欠缺,先让他对王家的产业有所了解再观后效……你们还是管好各自分内之事,家中钱财任由少爷支取,不得阻挠干涉。”
夏彦和任由对视一眼,随即愤愤地分开,二人心知肚明,这是各打五十大板,谁也不完全同意。
在窗台下的王诩更是听得心惊肉跳,他蹑手蹑脚地回到自己的房间,直到躺在了床上还是浑身冒汗。照任远的话,这分明是一出窃取家产,架空家主的阴谋,虽说夏彦在极力驳斥,但终究是不知道夏陆这个最后的决策者的心思如何,就目前看来夏陆有些左右摇摆,犹豫不决。
王诩本来以为王家家大业大,能够让自己一展身手,却不想如今陷入了这样的尴尬境地。
看着屋顶的横梁,王诩虽知自己身陷囹圄,但他丝毫没有动摇,他是下定决心就要一走到底的人,一如他当年钻进了古玩造假行业一做就是很多个年头。
细细思忖良久,他下定决心,既然已经决定要来做一番事业,就不能像个傀儡一样让别人牵着线走。目前来说,至少夏彦应该是站在自己这边的,要做的是只有一个,就是用实力证明自己能够掌舵王家,彻底赢得夏陆的忠诚。
第五章 初识旧友
经过昨夜的一番周折,王诩虽已定下决心,但却尚未找出什么可行的办法,他决定先出去走走看看,好不容易央告夏陆,拒绝了车马下人随行这才得以出门。
白天一见,果然如夏陆所言,王家宅子并不大,这是一所三进的四合院,褪色的琉璃瓦和墙角斑驳的墙壁,显示这座庭院已经年已经久经风霜。只是六间北房的正居楼,依然伟岸地展示历久弥新的气派奢华。
此刻,寂静的庭院沐浴在清晨的阳光里,竹叶桃新发了嫩叶,点点鲜绿上闪着晶莹的露珠,正是春暖乍寒的时候。时而传来几声啾啾的鸟鸣,庭院的不多的下人已经起了个早,丫鬟婆子们已经陆续穿衣、洗漱,开始一天的忙碌。
下人的住所在东厢房的南边的一个小角落里,三间瓦房拼成一个品子形,悄悄的躲在庭院的一角,毫不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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