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男丁上前,见前面的汉子脸色不好看,扑通一声,跪下道,“小的和叔父刚进府,今日第一天做事,若有不当,还请家主责罚便是,切莫将小的和叔父撵出府。”
晏子鱼听出几分意味,沉道,“你把事情说清楚,我自会量定。”
“事情是这样的。”
少年字字腔正道,“小的和叔父得晏七姐姐吩咐,早已备好了凉轿,算着时间出了后门,不想就见了一人躺在墙根,没个反应。小的怕他有事,就过去看了一眼,方知是醉了酒,便同叔父说,把他安置到院中我们房中歇上一歇,再来伺候家主不迟。岂料叔父并不同意,骂了小的一通,说是耽搁家主出门,又是第一天做事就出差池,若是因此丢了好容易寻到的生计,回到家中,他定然会被骂个狗血淋头。”
他抬头小心地看了一眼晏子鱼,续道,“小的算时间还有宽裕,和叔父来回一趟,定然耽搁不了,岂料叔父就是不同意,一来二去地吵上,时间便真的耽搁下了,还请家主责罚!”
“你读过书?”打他说话,晏子鱼就在打量他,见他说话间,姿态端正,下颚微扬,有几分书院中读书的姿态。
“哪里读过!就是一个穷酸醉鬼教了他几句!”
汉子扑过来,跪下道,“家主,此事是小的做错,还请家主念在小的好容易寻到一份生计,家中几个幼子待养,便是这臭小子也得归小的养着,宽宥一二,宽宥一二。”
“穷酸醉鬼?”
晏子鱼自汉子身上扫过,语气放了一放,不那么严肃地对少年道,“墙角根儿躺着的那个,该不会是教你读书的那个?”
少年一愣,眸底一亮,点头道,“家主明理,正是!”
晏子鱼想了想,道,“你们两个,去把他抬上,随我入城去医馆。”
“家主!”晏七急忙阻拦,没拦住晏子鱼,倒是吓坏了地上的两个人。
晏子鱼道,“醉酒之人,若陷于昏睡,不知其根底伤在何处,不可妄动,但晏家没有驻家的大夫,只能先去医馆看看。抬人的时候,小心一点。”
晏子鱼一同意,少年堆了满脸的感激,一叩头,拽着汉子起身,抬着凉轿,拔腿就走。
待两人转过院角,晏子鱼轻道,“观人观事,得用心。此子出身不好,却能得有学之士教上几句,定是因其自有良性之故。方才数言,足可看出其知恩为报,这样的人,于晏家,能用就一定要用,明白么?”
晏七恍然,转过念,才明白晏子鱼是在教她。反过来,指点自己几句,也是点明自己值得去教,当下感激,行礼道,“晏七受教。”
晏子鱼见她诚恳,眸底明澈在心,欣慰她能懂能学,点头道,“走吧,他们来了。”
两人抬着轿子走近,晏子鱼看了看,原是一个布衣浆洗得发白的中年男子。
男子被放在轿子上,头歪歪搁向一边,颔下须长,纶巾裹发,明明年纪三十左右,鬓角隐然见白。脸颊瘦削,皮肤略见惨白,颧下犹甚,想来是酒气直冲肝腹的体质,酒蕴并不浮上颜面。
晏子鱼眸底下滑,自他搁在怀间的右手扫到左手,发觉他左手指骨有着笔压的厚茧,心底了然,对少年笑了笑,“你先生是个能人,日后跟着多学学,有你益处。”
少年见晏子鱼侧步已走,抬着轿子跟上,走了几步,到底忍不住心底疑问,问道,“家主是如何猜出他是我先生的?”
晏子鱼走在一旁,侧首看着少年,“想知道?”
少年敦厚点头,眸底认真。
晏子鱼抿唇浅然,“那得有交换才好。”
少年不解,低头思忖片刻,抬头道,“小的什么也没有,家主不嫌弃的话,尽管把小的命拿去!”
晏子鱼摇头,温和道,“命是你自己的,即便我能吩咐你做一两件事,终究不能令你一生都听我所命,于我,还要花钱养着你,一点儿也不划算。你这样说,是你偷懒不思自活,还是赖我脾性好,定会应你?”
少年被晏子鱼堵了一个心肝儿急挠,慌张道,“小的绝无此意!”
“那就不要随意许了命去。”晏子鱼侧首道。
少年见晏子鱼温和无恙,几句话说得实在,分明都是自劝求强之意,心底佩服无比。惶惶明澈之间,眼前的容颜稚嫩,分明还未张开,却已有成人之态,先前是家主的端正肃严,此刻又是少年女儿的明俏嫣然,端地为她震摄心神,觉得若能当真把命予她,也是极为有幸的一件事。
晏子鱼见少年恍惚了神态,眸底一片盈然的迷恋之意,心底冷了冷,端正姿态道,“你叔父敢当着我的面骂你,姿态自然,想来是骂惯了的。你非他亲生子嗣,还敢反驳他,要么是厮混市井,肆意妄为之人,要么就是事情紧急,关乎你极为在意之人。我问过你读书没,而你叔父抢道是个穷酸醉鬼,言底不屑,想来是认识此人,并且不满与他。你拼着被逐出府也要救那醉鬼,这样的举措,依着你在你叔父那样的家中生活,定然不会为了不相干的人撇去生计。几处合来,你定然认识,你叔父也认识,自然就只有那穷酸醉鬼的先生了不是?”
少年极其惊然,“家主当真神通!”
晏子鱼不以为意,“我仔细与你说这些,是叫你听清楚,日后见人见事,一定要多学,我们晏家,不养无用之人。”
少年不笨,如何听不出晏子鱼的一面宽解,一面鞭策,当即点头道,“家主救下先生,小的已然决意此生都好生侍奉家主!又得家主教诲,更会竭心尽力!”
后面的汉子听来,嘿然一笑,“家主好人,好人呐!”
晏七回头瞪了汉子一眼,汉子忙闭了嘴。再回头,晏七看晏子鱼又几分佩服,她不仅是在教少年,也是在教自己。
“我刚出宫,对风原城不熟悉,你们找就近的医馆便是。”晏子鱼一顿,望着少年。
“我说了这么多,接下来,该是你与我说说了。”
☆、醉鬼(二)
此子刘甸,是随军农户后辈。
晋制是在夏制改制的基础上而立,君王侯为第一阶层前三家,下立将部阁为第二阶层,再三者以工艺,而次者,以农商为底。夏原有奴制,晋制则废。
君为上,王者次,侯立三,而此三之后则是君亲门阀世家,其宗亲入职,举荐则可,往往以品性为尊,才能后之。
将部阁,则是朝政之理,军将在外,文部主内,阁则为两者总司,以宗亲为主。以此入职者,举荐是一,每年春考武试,秋考文试为二,没落寒门以此为准。在职者,每三年复考,以此判定可否留任。
工者,筑工巧匠,晋未立之初,以军为重,则铁器巧匠,工事名者,皆为军中所用,势头为盛。
艺者,以舞乐之司,有文有医,玄门道者为主,夏陌东风原,便是艺者聚集之地。当年柳州王女垣容与皓皇之遇,便是在此,后风原北迁,陌东之地,才更为小风原。
此两者,尊其技艺,故在农商之上。
农者,是为普通百姓,夏时,多以奴隶为主。晋朝改制,废奴籍,让其随军而驻,始有随军之户。晋渐稳,除却北上开耕农户,留地之农,多归王侯庄园而立。
不论夏还是晋,朝政稳定期间,王侯爱民,渐有脱离庄园者自立。
自立者,物换不易,而有商,取其物,南来北往而易。因其出身为自立者,且不劳作,取其交换得微薄财物,因此被视为取巧之辈,不得尊。
后有门阀之族,见此法便宜,随在各族之间换物,获取颇丰,渐行往来,推及各地,商道渐兴,但牟利之盛,仍以门阀为主。
王侯不屑此法,不管不限,曾闹得一阵物价跌宕偏颇,才渐有法制,然门阀实为王侯之人,上贡颇丰,法制虽显,仍以门阀利益为准,小商者,利薄辛苦。
随军农户是晋始有,晋稳,削军,封以士,士者介于工艺者上,将部阁之下。有功者,尚有薄田,一两户农为其养家。无功者,多散漫,散完遣军资,往往求职于门阀世家,不得者,流浪街头也有。
削军年初,风原便为士者闹了好些事端,往往皆是街头斗殴,死伤颇众。
元帝无法,欲重新招领回军而北上,甚至是想借几个由头,让这些人于青叶之地小战而亡。此举之意,被当时一林姓之士看出,遂复请命,愿领散士北上,领一千农户开地自耕而活。
元帝本是出于无奈,见此人言辞大胆,便想一试,遂言,若他能领这些人三年内在青叶交界自立,便允其立门,享士族之遇,并以将称。
此人应,而后果真领人北上,第一年,于青叶部族战,小胜小败皆有,不以晋名,而是以林氏之名,故而青叶几部,也不敢随意闹大名头。
第二年,林寻交界之地建城,开荒耕种,并教青叶耕种,两者为融。及至第三年,林氏归晋,与元帝商讨青叶互商之事,元帝考量,允,始封其林武侯,镇林武城,比其当初之言还要高上一等,实在令人羡煞。至此,晋与青叶互商,物资利用,渐为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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