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堂手中无剑,便将折扇一展,正好挡在身前,内劲催持之下,纸扇坚硬如铁,只听噼里啪啦一阵乱响,那些念珠纷纷被挡了回去,散落一地——兔起鹘落之间,白玉堂已逼至德恩身前!
这一刻,两人均身在半空,一进一退,速度极快,而显然白玉堂更胜一筹,右手折扇收回,左手探出,眼看着就要抓住德恩肩膀……
“嗖——”
在两人衣袂翩飞声中,这一丝风声是那样的微不足道,可随之而来的,却是德恩一直扣在掌心的一枚念珠,被毫不留情地发出,直往白玉堂的眼睛射去!
如此之近的距离,又是如此之快的速度,换个人来必然是眼珠不保,可白玉堂终究是白玉堂,在看见德恩手动的那一刻,虽然尚不知他要做什么,却已在半空中调整身形,身子倾斜,缓了半刻,在这眨眼之间生生地躲了过去。
“砰!”
念珠打进他身后的大殿梁柱之上,深深地嵌了进去。
这一招出乎意料,白玉堂的速度慢了一拍,眼看着德恩已经退至殿后,一转身就要从自己视线中消失,他却并无急切之色,反而露出了一丝微笑。
千年古刹的宁静再次被打破,数十人混战在一处,夹杂着各种听得懂听不懂的咒骂,兵器乒乒乓乓响个不停,好不热闹。
战团之外,朱浩、智南与通成默然旁观,半晌,智南忽然笑了一声,低声道:“这一场闹剧,到了这里也差不多了吧。”
通成如今虽然代表灵隐寺,但身份地位尚不可与另两人相比,故而闻言只是略微抬了抬眼皮,没有接话。
朱浩目光如炬,紧紧地盯着前方的一切细节,听得智南说话,果然还是那云山雾罩的老一套,一句背后藏十句,不由得轻哼了一声,反问道:“这就差不多了?我还以为,要等那耗子把这事情说明白才算呢。”顿了顿,似乎在犹豫当不当说,片刻之后,还是本性占了上风,又道:“不明不白地让我们演这一出,凶手是抓着了,可这背后的缘故,怕不是他何为一人的野心而已吧?”想起那日明觉给他们的那张纸条,朱浩心头突突着压不住火,又哼了一声,“遮遮掩掩的贼耗子!”
“这世间之事,哪有那么多是可以说明白的,”智南微微一笑,看向旁边的朱浩,目光闪动,“白施主他如今毕竟已是公门中人,有些话,他就是想说,我们也没必要去听了。”
朱浩:“谁稀罕听他们那些事,我只是不想这么糊里糊涂地来了又走!”
智南笑意更甚,彼此都是聪明人,江湖上摸爬滚打过来,更背着门派之责,自然清楚什么该知道什么不该知道,此刻也不过是老朋友间发发牢骚,不必当真。他静了片刻没有接话,忽而想起一事,问道:“我记得,白施主当年差点就拜入武当门下了?”
朱浩一提这事,不禁嘴角一撇,露出几分牙疼似的表情,没忍住悄悄地翻了个白眼,言简意赅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幸好没成。”
智南愣了一下,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怎的?”
“他是没入门,可师父他老人家偏偏喜欢他喜欢得不得了,后来专门传书邀请夏前辈带着他来山上做客。”朱浩的牙似乎更疼了,每说一句都好像在滴血:“住了三个月,每一天都鸡飞狗跳,你永远不知道他会在什么地方闯出什么祸事来!”顿了片刻,他又想起了一件更匪夷所思的事:“夏前辈居然也不管他!”
老一辈的武林泰斗之间没有什么秘密,他们作为门下看重的弟子,自然也知道许多——比如锦毛鼠白玉堂的师承,江湖传什么的都有,但他们却清楚知道,白玉堂的武学启蒙来自其兄长白锦堂,而真正的授业恩师,则是昔年纵横江湖的奇才,夏玉琦。
而这场收徒,与少林武当都有莫大的关系,是以说起白玉堂,两人都天然地带了几分亲近之意,只是不为外人所知而已。即便是嘴上嫌弃的朱浩,在这风波之中,不也是无条件地相信了他么?
智南想了想自家师父口中夏玉琦的顽童性子,再想想如今白玉堂的模样,深有同感的点了点头,带着一点微妙的庆幸,缓缓开了口:“原来如此……”
严谨刚正的朱浩,与无法无天的白玉堂可谓是天敌,朱浩能忍上三个月,实在是太不容易了!
两人聊了两句,话题就已跑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旁边听着的通成忍不住轻轻咳了一声。
朱浩被这一提醒,立刻收回了心思,又看了看场下战局,目光扫过周遭,问道:“说了半天,你那小师弟还准备躲到什么时候?”
果然没有瞒过他的眼……智南心里嘀咕了一声,却是毫不意外,也不装傻了,答道:“师弟大了,管不住,”他笑眯眯,跟弥勒似的,掩在袖子里的手摩挲着那枚被收起来的袖箭,朝战团中央努了努嘴,“等等吧,快了。”
泼天的剑光在这一刻出现。
看不见的风卷作一团,裹胁着似真非真的剑势,顷刻间占据了所有人的视线。上下左右,剑势无孔不入,伴随着雪亮的闪光,也许会在任何地方任何时候出现,绵绵不绝势不可挡,就连空气也为之沸腾——
惊风剑!
“呲啦——”德恩的僧袍被这携风而至的剑气割裂出好几道口子,他的身形顿时狼狈起来,后路被截断,猝不及防之下一个踉跄,刚刚避过林风一剑,耳畔就响起了一个戏谑的声音,让人一听就恨不得一拳砸上去:“哟,怎么不跑了?该不是年纪大了腿脚不便吧,哎呀我说你也是,一大把年纪了还折腾什么呢,乖乖在家待着喝茶赏花逗逗鸟呗……哎哟不对,这种风雅之事,你这满脑子阴谋诡计的家伙也做不来吧?年纪大了就要服老,消停些,不然你看,干了坏事都跑不动,只能干待着让人打,这多没劲呐……”
大殿正中,年纪不比德恩小的灵隐寺高僧们默默地念了一遍经。
然而那个声音还在继续:“风姐这招漂亮,哎呀躲开了,那边那边来一剑!哎呀老秃驴看着胖动作还挺快,不过你躲得了多久啊,还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大殿正中,头顶光溜溜的灵隐寺高僧们默默地又念了一遍经。
“风姐加油,快点再来一下!哎哟……”他聒噪不停,听得林风忍无可忍,一剑逼退德恩,冲他斥道:“闭嘴!”
白玉堂的声音戛然而止,有些尴尬地抬起折扇,点了点鼻子。
就这么顷刻之间,战局陡然一变!
高手过招,哪里容得分心旁顾?就在林风转头的一瞬间,德恩双袖一扬,竟然还藏有两枚念珠,飞快地朝林风射去!
惊风剑向来以快捷著称,林风眼角余光瞥到,手上却是更快,眨眼间就将两枚念珠凌空劈碎,自己未伤分毫。可饶是如此,她身形也是一阻,德恩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登时跃起,径直撞破窗扇,闯出大殿,逃之夭夭。
林风见势不妙,刚刚追至窗边,却又发现不对,不由得停步看去,柳眉皱起,“你怎么不拦着?”
“跑不了的,”白玉堂笑嘻嘻地将折扇一展,十分风雅地扇了扇,“他这么一跑,正好带我们去一口气端了老巢,岂不省事?”
“不是小灵寺吗?”
“应该是的,不过狡兔三窟,万一还有呢,有备无患呗。”
“那倒是……”林风点点头,算是认可了他这种说法,想了想,又问道:“那咱们怎么找他?”
“放心放心!”白玉堂一挥手,得意得紧,指了指殿内的香炉,“那天给你们的香已经放了是吧,待会儿把狗牵出来,那可是柳青精心训练的,专门用来追踪,厉害吧?”
两人说着话,并没有察觉到,端坐不动的明觉大师一直默默地看着他们,那如古井般的眼底,竟然出现了一丝欣慰之色,似是正午骄阳照入井中,反射出一抹炫目的光。
另一边,柳青气势如虹,携着一腔愤怒,将何为逼得颓势渐露,他的同伴也被众人合力逐渐控制住,看上去大局已定,已经没有什么意外了。
可偏偏就有意外发生。
柳青与何为战得正激烈,双方消耗都不少,此刻柳青一掌打去,何为似是体力不支,身子一歪,却没有完全躲过,被柳青一掌打中左肩,身子一矮看起来就要摔倒,可未受伤的右手却是微微一动,一枚飞刀倏然射出,瞬间刺中了柳青的腰。
他们之间一直是空手肉搏,谁会知道突然冒出这么一柄兵刃来,还是在这样距离射出的暗器。柳青剧痛之下动作一缓,被何为咬牙忍着肩伤贴身逼近,眨眼间就被他擒住手腕贴至身后,另一把飞刀架在了脖子之上。
柳青疼得脸色都白了几分,被人牢牢制住动弹不得,只得咬牙:“你……卑鄙!”
何为一声冷哼,理都不理他,双眼微红,似乎已经被这一系列变故逼至疯狂,牢牢扣住了柳青,冲着众人大喝道:“停手!再动我就宰了他!”
众人见状,无论是为救柳青而来还是一直看他不顺眼的,都不由得停了手,面面相觑之间,何为属下已经十分迅速地重新集结至他身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