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兄谬赞了,”展昭低头,谦和有礼,抬眼朝后方的智南递去一个默契的眼神,目光又转向柳青身上,“柳兄可还好?”
柳青按着自己腰侧的伤,呲着牙翻了个白眼,“你看我好不好?”
“柳兄受苦了。”
“呵呵……泽琰说得没错,果然是个黑心的货……”低声嘀咕了一句,柳青朝他十分夸张地一笑,“还好还好,多亏展兄来得及时。”
展昭自然知道他的意思,温良一笑,“之前有柳兄和朱师兄在,哪里轮到在下出手,不过是捡了个便宜而已。”
朱浩性子直,懒得与他们打机锋,径直插口道:“南侠过谦了,眼下何为已死,柳青身上的冤屈也洗脱了,这还多亏了南侠相助。”
“正是,这边事已告一段落,在下还有些杂事要处理,就先走一步了。”展昭再次拱手,这次却是向着面前众人,扬声道:“诸位,展昭告辞了。”说罢,目光又落在柳青身上,朝他微微一笑,“玉堂还等着我呢。”
柳青:“……”
——等就等呗,关爷什么事?
柳青目送着展昭身形一晃,两下就消失在视线之中,耳边听着众人啧啧赞叹着南侠风姿,不由得陷入了莫大的疑问之中。
第十七章 尘埃
白玉堂并不知道展昭在灵隐寺内一剑动八方,露了个脸就拍拍手将烂摊子扔下自个儿跑了,他与林风跟着柳青精心调教的猎犬,循着气味追着德恩回到了小灵寺,潜伏在寺中某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商量着下一步的行动。
林风的意见很简单,小灵寺内深浅不知,不知该藏着多少人手,而他们只有两人,且看住了人,看看情况再说。
白玉堂虽素来气盛,却绝对不是一味蛮干的莽夫,点头同意,却又想起一事,便托林风盯着,自己抽身退开,往某个房间潜去。
德恩钻进佛堂里面不知干什么,正好让他去闯个空门。按照展昭跟他说过的路径,他并没有费太大力气就找到了目标,确认屋中无人之后,十分不客气地一脚踹开了门。
这是德恩的房间。
屋中陈设与那夜展昭所见并无不同,白玉堂看了一圈,意味不明地“啧啧”两声,随后十分果断地朝床榻走去。
最危险的地方往往最安全。白玉堂从德恩床底下摸出那个包袱,捏着鼻子拍了拍上面的灰尘,再次感叹这句话真乃至理名言。
——德恩当日追杀了他们一路就为了找回这包东西,可他千算万算也想不到,这东西就被展昭藏在他的床底下,直到今日,才被白玉堂优哉游哉地取走。
白玉堂将包袱背在身上系紧,又将屋子仔细察看一番,没有再发现什么机关暗室,这才摇着扇子,顺手从他桌上揣走俩橘子,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另一边,德恩他们也有了动静。佛堂的门打开,德恩已是改换了装扮,穿成个员外模样,戴了一顶假发,身后跟着扮作十来个家丁模样的手下,匆匆往寺外走去。
林风潜在暗处,观察着他们的动作,估量着武功高低,同时也做好了随之转移的准备。
正当此时,她忽然眉头一皱,极为敏感地发觉出了空气中那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下一刻,雪亮的剑光自德恩身侧蹿出,快如闪电,猛如奔雷,只一剑挥出,血光冲天而起,德恩的左臂已被生生斩下!
这一剑来得太快,没有人能够预料得到,锋刃划过皮肤切断筋骨,却连痛觉都来得如此迟钝。德恩被鲜血扑了一头一脸,直到那条熟悉的臂膀落到地上,落进他的眼里,他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迟来的疼痛百倍千倍地侵袭了他身体的每一寸,混合着惊讶与恐惧,他张大嘴,发出垂死一般的哀嚎。
“啊……啊——嗬、啊啊啊啊啊——”
这一剑惊天动地却又无声无息,直到此刻,他身后的属下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纷纷呼喝起来,涌上前将人团团保护住,警惕地看向四周,却发现,四周除了风拂林梢的动静之外,没有任何异常。
“什么人,藏头露尾的算什么好汉!出来!”
不知是气愤还是紧张,亦或是二者兼有,他们叫嚣的声音有些微微颤抖,理所当然的,他们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德恩强撑着站稳了,满头冷汗,喉咙似乎被人掐住,只能发出沉重而干涩的喘息,自然没有余力再去分析眼前的情况。众人左等右等等不到回应,四周又全无异常,阴冷的感觉爬上他们的脊背,即便身在佛寺——如果这地方配得上这个称呼的话——也仿佛置身鬼魅群中,叫他们不得不慌。
“刚刚、刚刚是什么人……你们看清了吗?”
“没、没有,就看见个影子飘过去……”
远处窥伺的林风听着他们战战兢兢的对话,默默地笑了。
他们没有看清,可她却在远处将这一切收入眼底。
那是精心计算过的一剑。出剑的时机是在他们刚刚走进园林的第一个弯道,弯道处草木葱茏,视野受限,足够隐藏自己;出剑的角度在德恩的斜后方,是他视角不及之处;而出剑过后,完全不用更换方向,大可直行纵跃,再次潜入对面的草木丛中。
这一剑出其不意,速度极快,就在眨眼之间,难怪他们没有一个人发现。虽然不知对方身份,但总归是友非敌,林风回想起那一刻的惊艳,心中已有了计较。
“啪!”
佛堂的檐角突然传来一声脆响,众人如惊弓之鸟般纷纷转头循声望去,还未看出什么,却又听见后面传来两声闷响,这一看登时心胆俱裂——最边上的两个同伴,就在他们转头的那短短一刹那间,被人割断了喉咙,倒在了血泊之中。
“谁、是谁!快出来!”
“一定跑不远,快搜!”
众人惊骇之余,也被激起了几分胆气,叫嚷着就要四散搜索,却有一声怒喝传来:“给我站住!”
回头看去,却是断臂的德恩。最痛的那一刻已经过去,他缓过神来,大脑也开始运转起来,只见他满身血污,如同从地狱中爬出似的,目光不带丝毫感情地扫过两具尸体,又看向自己仅存的手下,冷笑道:“对方不肯露面,说明实力不足以和我们正面对抗,只能这样一击而退,目的就是想要拖延时间等待帮手。你们却还要分散,岂不是正好顺了他的心!”
他喘了两声,疼出来的冷汗和溅上的鲜血混在一起,在他脸上混合成一幅诡异而丑陋的画,“别浪费时间,立刻撤退!”
“是!”
一行人立刻整队,两人开路,两人扶着德恩,余下的人护卫在两侧及队尾,刀兵出鞘,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快步向前走去。
走不了两步,忽然侧面风声大作,一株低矮的灌木凌空飞来,一下子就砸进了他们队列之中。
众人连忙防备,伸长了脖子往前望着,还未看清楚前方有什么,忽然后方又传来一声惨叫,再回头看时,却只瞥见一个青色的影子,和一具死不瞑目的尸体。
“不、不止一个人……”不知是谁喃喃念了一句,恐惧已如一顶巨大的斗篷将他们通通笼罩了起来,话音刚落,那青影消失的方向忽然射出几样东西,有人一直防备着匆忙拿刀挡开,有人未曾留心,登时嚎了一声就被打倒在地。
仔细一看,那也不是什么暗器,只是一截被削尖了的树枝。
众人的脸色难看起来——还有时间削尖树枝做暗器,说明对方已将四周的地形摸清看透,准备充分,那么这一路上,还会有多少袭击等着他们?
白玉堂剥开橘子,往嘴里塞了一瓣。
他藏在不远处的屋顶之上,心情颇好,甚至想要哼个小曲儿。
旁观者清,他回来的时候林风已不在原地,只好寻踪跟上,却不料竟然看见这么一出好戏。德恩一行人虽然人多势众,但却被两面夹击,而那两人,虽纤纤弱质,却抵得千军万马——只不知这两人是怎么联手起来的,素不相识,也不知对方身份,说不定连话都没来得及说上一句,竟然就有这般默契吗?
他这么想着,又吃了一瓣橘子,咂了砸嘴:不够甜,没有上回猫儿买回来的好吃。
另一边困兽犹斗,德恩忍着伤,喝止了众人的骚动:“慌什么!自乱阵脚,是要把人头拱手相送吗!还不快离开!等着他们人手齐了,就真走不了了!”
白玉堂远远地听在耳中,又咬了一瓣橘子,嘀咕道:“你们现在也走不了……”
他这话自然没法传进德恩眼里,但德恩很快就会知道他的意思。一行人好不容易重整旗鼓,没走一会儿,开路两人就停住了脚步。
有人拦住了他们。
一身素淡青衣,长发披散,只用一支木簪别住,咋看之下与寻常农家女子无异,可再一细看,她手中却握着一柄短剑,剑鞘有些陈旧,似乎多年未曾更换或是保养过,那面容却是熟悉,清丽无双,正是颜雪。
“颜姑娘?”眼前人熟悉却又陌生,德恩叫了一声,反复打量着眼前之人,心中早已掀起惊涛骇浪——难道,刚刚那伺机而动果决又凌厉的人,竟然就是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