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泾渭分明,两方再次僵持起来。
何为根本没有在他们身上浪费时间,喝住他们叫停了之后,目光立刻投向了一直旁观的朱浩与智南,咬牙道:“二位德高望重,没想到竟然也肯与柳青这厮同流合污!”
即使面对如此变故,两人也面不改色,好像根本没把柳青的生死放在眼里,连他血流半身都没有多看一眼,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朱浩便哼了一声,冲他道:“什么条件,说罢。”
何为似是没想到这位武当弟子居然一点场面话都不讲,就这么直奔主题,还愣了片刻,但很快回过神来,也十分干脆地开口:“放我们走,让我们平安离开杭州!”
朱浩鼻子里轻嗤一声,不置一词,智南也不说话,倒是通成抬起了头,缓缓道:“阁下杀了我灵隐寺方丈和两名僧人,还想着能全身而退吗?”
“那我就让柳青陪葬!”
“哼,嚣张!”朱浩一声冷哼,手一抬,周遭树林里、房屋侧登时冒出二十来人,皆是武当与灵隐寺的弟子,已将他们里里外外地包围了起来。
何为目光一扫,心知硬闯是绝对不成的,更是紧紧抓住了柳青,手中飞刀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细细的血痕,“别动!你们名门正派的,难道要眼看着柳青死吗!”
“那当然是不行的,”智南拨弄着手里念珠,脸上还挂着笑,可眼底却全无温度,“不过在那之前,何施主可否回答我们几个问题?”
何为皱了皱眉,下意识地想要拒绝,可想想都到这一步了,也没什么可以隐瞒的了,便一声冷笑:“你说。”
“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你是如何嫁祸柳施主的?”
“哼,那天我本来只想杀这姓柳的,怪只怪老和尚命不好,偏偏要插手保他,那就只好替他去死了。”
通成神情淡漠,冷冷插话:“你不是我师父的对手。”
“哈,我什么时候说过我是一个人了?我们……”他刚刚说到此处,柳青突然挣扎起来,大喝道:“你这卑鄙小人,我当你是朋友,你却包藏祸心!”
“各为其主罢了,我倒是没想到柳判官你,竟是如此地——”何为说到此处,故意拖了个长音,目光扫过围观诸人,靠近了柳青耳朵,压低了声音,狠狠地说出了下半句:“忠、心、耿、耿!”
柳青也回以一声嗤笑,同样低声道:“不然呢?都跟你一样,为着一己私利,就要为虎作伥,搅得天下大乱使生灵涂炭吗!”
“就算生灵涂炭,又、与、我、何、干!”在他耳边最后扔下这一句,何为再次抬起头,扬声道:“叫你们的人退下!否则我就杀了他,大家同归于尽!”
精悍的猎犬在前头飞驰,后面林风与白玉堂运着轻功跟着,还有余力聊上几句。
“所以说,这一出究竟是怎么回事?你还是不打算说清楚?”
“其实吧,也没有很复杂,大概就是……”虽然相信林风为人,但有些事实在没有必要让她知晓,否则只会害了她,白玉堂想了想,斟酌词句,答道:“何为隶属某个组织,负责在江湖中寻觅人手,本来想拉拢柳青,结果被柳青拒绝了,何为就要杀人灭口。而方丈大概是无意间撞破此事,无辜受害。之后嘛……就是故意把事情闹大,好浑水摸鱼,看看能不能多招揽点儿人。”白玉堂嗤笑一声,又想起一条,嘴角的弧度更深了两分,“哦对,估计也还想着顺便除掉我和猫儿吧。”
林风亦是通透之人,知道有些事不便再说,便也没有再追问,沉默了片刻,幽幽一叹,“总有人为这些野心家而死,真是可恨。”
白玉堂将折扇在指尖一转,轻笑道:“是啊,像海潮派的小子,着实无辜,他们这回这见识,可是长得足够了。”
论着年龄,他可比孙晨周琼他们要小,可论起地位阅历,却是远在他们之上。这样理直气壮毫不客气地叫他们一声“小子”,怕是只有他白五爷能做得出来了。
林风回忆起他们走时,海潮派的三人——尤其是孙晨——那茫然无助手足无措的模样,心中不由得有些同情,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嗔道:“你可嘴下留情吧,整日跟展昭混在一处,怎么连他的半点谦和都没有!”
白玉堂“哈”的一声笑了出来,“他?谦和?你是认真的吗!”
林风挑了挑眉,心道他就算有些脾气,跟这白五爷比起来,怎么就称不上一句“谦和”了?但她与展昭相熟,与白玉堂终究是初识,自有分寸,便轻笑一声带过,没有再说。
两人跟着猎犬一路奔驰,没一会儿,白玉堂便“哟”了一声,笑了出来:“瞧瞧,爷还是高估他们了,果然还是小灵寺啊……”
朱浩沉了脸,目光缓缓扫过何为及他的属下们,淡淡开口:“同归于尽?就凭你吗?”
他声音不大,但气势极沉,每一个字都似泰山般压在了他们心头。朱浩名声在外,谁人不知,此言一出,挡在何为前面的人都露出了几分胆怯之色,飞快地交换着视线,隐隐地有了几分动摇。
何为扣着柳青的手又收紧了些,而柳青腰伤还在流血,疼得龇牙,被他死死扣着,丝毫不敢妄动。
朱浩眼底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讽意,再不说话,缓缓迈步,朝他们走去。
通成似乎有些意外,嘴角微动,却是向智南看去。
智南如何不知这个老伙计要做什么,半点也不担心,依旧微微笑着,给了通成一个“无妨”的眼神。
朱浩面前,众人潮水般让开一条道路,他步履稳定,每一步的步幅都一模一样——那是出身名门,朝夕锤炼的结果。
他一路前进,在离何为面前人墙一丈远的地方,忽然停步。
智南眯了眯眼。
朱浩突然拔剑!
武当一脉的功夫,向来是后发制人,不动声色地将对方纳入自己的节奏。然而此刻,朱浩却反其道而行之,这一下来得毫无预兆,众人只听耳畔一声铿然剑鸣,定睛看时,朱浩早已成了一道残影,剑势如虹,从左到右掠过一个完美的弧度,所到之处,惨叫不断,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何为属下剩余的八九人竟瞬间毙命在他的剑下!
一时间鸦雀无声,众人只觉心神巨震——不愧是武当!
何为被众人挡在身后,自然没有成为第一个目标,可他眼见得自己面前展开这一场单方面的杀戮,属下死伤殆尽,心早已慌了,大喝一声“看招”,双掌一推,竟直接将柳青推向了朱浩,而朱浩此刻正朝他调转了剑锋,眼看着就要相撞!
眼见得柳青就要被捅个对穿,可朱浩是何人?眉头微皱,神情不改,手腕微微一抖,剑锋偏离出一个极小的角度,恰好自他手臂旁擦过,没有伤到分毫。
错身而过的瞬间,朱浩左手一捞,已将站立不稳的柳青搀住,将人全须全尾地救下,总算是放下了心,至于何为么……
何为推开柳青借机转身就跑,而在他身后,两名武当弟子双剑齐出,剑光霍霍,齐齐朝他刺来。
何为一声低斥,竟是不闪不避,迎面冲上,却是在即将接触的刹那扬手,只听“嗖”的一声,竟然又是一枚暗器自袖中射出,那两名武当弟子训练有素,虽惊不乱,一个剑势不改仍然直指何为,一个扬剑就朝那暗器劈去。
“砰!”
一声大响,呛人的烟雾瞬间炸开,瞬间吞没了何为三人的身影,众人没想到他竟然放出迷烟,顿时暗道不妙。
果然,在不断地咳嗽声中,何为的身影腾跃而出,轻轻松松地绕过两名弟子,朝远处跑去。
众人再想去追,却已来不及了。
除了那一剑。
那一剑无声无息,没有人看见它是从何处来的,也没有人能看清在它平稳而笔直的路线中又藏了多少后招,似如烟杨柳随风摆动,似天际流云无迹无踪,似万千银河倒悬空中,那一刻,天地间所有的光彩都被那黑沉的剑身收拢,然后绽放出最夺目的光华!
何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只觉得眼角余光似乎瞥见一道黑影,还未细看,一抹彻骨的寒意就悄然地擦过了他的脖颈。紧接着,他在半空中尚算稳定的身躯突然就歪了一下,然后如一块烧焦了烂石头,重重地砸到了地上。
鲜血无声地在地上漫开,他还睁着眼,失去生机的眼球上映出一人颀长身影,轻轻地落在了一旁。
满场寂静。
众人眼睁睁地看着何为摆脱包围,又在转身之间被人一剑毙命——无论是柳青与何为的酣战,还是方才朱浩猝然出手的霸道,都及不上这一剑的风采夺目。在他之前,任凭群雄并起百花争艳,可他一旦出现,一切就都成了背景,只余他昂然独立。
可这个人丝毫没有被众人瞩目的自觉,将手中黑金长剑收入鞘中,顺手拍了拍自己身上朴素的蓝衫,朝着朱浩一拱手,笑容温雅,“朱师兄,展昭有礼了。”
——展昭!
似清水滴入滚油之中,顿时炸起霹雳一片。众人嗡然议论开来,惊愕之余,却又不禁透出几分理当如此的感受来:原来是他,果然是他,自该是他。
朱浩与他未曾见过,但却是神交已久,当下将人上下一打量,只见得衣着素净,背后背着不知什么东西,被白布裹得严严实实,手持巨阙,身材挺拔,正气凛然,端的是清风朗月,苍松翠竹,十分合他眼缘。于是神色放缓,点了点头,收剑回鞘,拱手回礼,面上带了几分笑意,“展南侠,久闻大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