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话音刚落,就听见“咔嗒”一声响,竟是门打开的声音,两人齐齐一愣,循声看去,只见某间办公室的门被打开,露出后面木棉又是愤怒又是疑惑的脸,展昭还没说什么,白玉堂已然一抬手,一道白光冲她打去,径直没入她的身体,她身体一软,再次昏了过去。
展昭:“……”
白玉堂看了一眼没搭理,显然仍是余怒未消,咬牙道:“该死的花冲,真不该这么便宜你,应该把你交给南南,叫你生不如死!”
还没来得及为木棉哀叹一声,展昭的兴趣已被他这话勾了起来,“南南?跟她有什么关系?”
“当年花冲还是个男人的时候去妖界溜达,偶遇南南,居然不知死活地想要调戏,结果被长月赶来废了,不然你以为他为什么变成这样?瞧这不男不女的恶心劲儿!”
“……”展昭沉默片刻,决定不参与这等陈年旧事的讨论,只是突然理解了为何在宠物店时她俩如此态度,但这显然不是此刻的重点,重点是——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的血渍,又看了看白玉堂那咬牙清理衣裳的模样,心中一动,脱口道:“你要不要去我家?”
白玉堂动作一顿,还没抬头看他,就听展昭急匆匆地又补了一句:“——洗个澡换个衣服什么的……”声音渐低。
白玉堂抬起头,头顶的白光软软地照下来,落在他的脸上,显得皮肤愈发白皙,眼眸璀璨如星;而展昭站在光晕中,柔和、纯净、安静,在他身上,所有的肮脏与血腥都不复存在,依旧是一枝凛然独立的青竹,不受丝毫影响。
珠珠默默瞧着,尾巴微微扬起。
白玉堂看着展昭,似有什么在这片沉默中氤氲发酵,对视片刻,他轻轻颔首,“也好。”
珠珠尾巴“啪嗒”落在地上。
展昭一笑,带着些心满意足的小小欢欣,倒把白玉堂看得一阵别扭,衣裳也不整了,扭过头去,“那、那个,你家在哪儿啊?”
手斜斜指向窗外,“就那儿,过两条街就是。”
“哦,行吧那走呗。”白玉堂只匆匆扫一眼并未细看,似乎急于逃离这块境地,刚要转身似乎又想起什么,“珠珠——”
珠珠抬头看他,眼底小小哀怨。
光线不算明朗,白玉堂似乎没有注意到,犹豫片刻,接道:“你先把这儿收拾干净,就自己回长月那儿去吧。猫儿,走吧。”说着,手往展昭肩上一搭,两人身侧空间一阵扭曲,瞬间消失不见。
徒留珠珠孤零零地站在满是淋漓血肉的楼道上,默然良久,阖了阖眼,身上突然泛起一片银光如水,滑过四周空间,所到之处,所有的肮脏血腥,瞬间消弭。
十二、剑
展昭住的地方是一个闹中取静的高档小区,房子位于小区内部位置最好一栋的十八层,白玉堂并不知道具体位置,所以两人只能落到花园某处的阴暗角落,然后步行回去。
好不容易进了门,白玉堂一点不客气地直奔卫生间,紧接着就听流水声哗啦啦地响起,展昭笑了笑,放下钥匙换好鞋,进卧室拿了几样换洗的东西,搬了凳子放在卫生间门口,轻轻扣了扣,“换洗的我放门口了。”
水声中,白玉堂的声音有些模糊,展昭只当他应了,刚一转身准备去收拾自己这一身,就听卫生间的门响了一声,水声突然大了起来,“诶。”
展昭回头就是一愣,只见白玉堂从门里探出头,水汽蒸腾着,他的肌肤都泛起了微微的红。头发早已湿透,丝丝缕缕地贴在额前,水珠从脸上滑落,滴在肩头,又缓缓滑入锁骨,流连了片刻,方才顺着手臂滑下,在地面上留下小小的一摊。
展昭突然就有些口干。
白玉堂无知无觉,眨着眼睛看着他,无辜至极,“猫,你这里没有沐浴露。”
“……”展昭大脑有这么一瞬间的当机,然后回过神来,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哦,我平时不用这个卫生间,东西在里面那间里,稍等我给你拿。”
白玉堂点点头,转身又钻了回去。
展昭呆了片刻,回到卧室卫生间,将自己用的沐浴露洗发露拿了过来,轻轻敲了敲门,门开了一条缝,探出一只湿漉漉的手将东西接了进去,然后又“砰”的关上了门。
展昭看着紧闭的门,门内已被水汽覆上了一层薄雾,朦胧一片连人影都看不清。他听着里面哗啦啦响个不住的水声愣了好会儿,方才缓缓转过身走回自己的卫生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神情淡然没有一点异常——良久,突然打开水龙头,用力泼了把冷水在脸上。
该死的……生平第一次,他听到了自己心跳的声音。
当终于洗完澡披上睡袍的白玉堂走出门,打量完这个房子走向卧室的时候,展昭还在镜子前愣着,直到镜子里出现白玉堂的身影。他的头发还湿着,披着睡袍一脸闲适慵懒地站在卫生间门口,看着展昭仍旧一身血连衣裳都没换却在发呆,往门框上斜斜一靠,奇道:“你干嘛呢?”
展昭看着镜中的人,久久凝视着片刻不移。一双眼如同最浩瀚无垠的汪洋,在夜幕下点点星光,深不可测,带着致命的诱惑,无声地无形地牵着人随他沦陷,沦陷得心甘情愿。
白玉堂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有些不知所措,分明都看着的是镜中的对方,却觉得那目光如有实质,炽热而霸道地锁住自己,不知该如何反应,想要移开目光却仿佛被施了定身法一动也动不了,没来由地想起曾经遇到过的一只正在捕猎的大花猫,脚步轻盈眼神专注,紧紧盯着面前那只无知无觉的灰老鼠,一点一点地靠近,然后……
白玉堂猛地打了个寒颤,他觉得自己站在了某种极为危险的境地边缘,急切地想要逃开却又逃不开,却还得撑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张狂模样,“你愣着干嘛!”
展昭看着他,由于灯光的关系,镜中的人影显得有些过度明亮。展昭眯了眯眼,不肯放过他脸上的任何一个细微的神情变化,良久又良久,突然勾起嘴角,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微笑,“洗澡啊,”顿了顿,笑意更深,目光里有一丝光芒掠过,“可你在这儿看着,我怎么洗?”
“……”白玉堂愣了几秒钟才意识到他是什么意思,腾地红了脸,张口想说什么却卡在喉咙里说不出来,呆了片刻,瞪了他一眼,一转身,跑得人影不见了。
展昭看着镜中人影消失,忍不住轻笑出声,只觉心中畅快无比,活了二十几年唯有此时此刻最为兴奋开怀,笑了几声,转身将门关上,他要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再慢慢和那耗子说话。
洗完澡出来就听见电视的声音,展昭一面擦着头发,一面往客厅里走,就见客厅的灯只开了一盏高脚台灯,灯光偏暗,却透着淡淡的暖意。白色的大沙发上白玉堂歪着身子坐着,一点不见外地抱着靠枕,手里摁着遥控器,电视里的光怪陆离投射在他的面颊上,他的目光空洞而无焦距地朝着电视的方向,显然,是在发呆。
展昭不由得放轻了脚步,白玉堂却已然发现,抬起头朝他看过来,眼神有一瞬间的迷茫,“猫儿。”
“嗯?”展昭走过去坐在他旁边,笑意温和如水,“困了?”
白玉堂看着他,缓缓摇了摇头,沉默片刻,方道:“我只是在想这次的事。”
展昭神色一肃,“怎么?”
“花冲位列魔尊,地位委实不低,这次竟然连他都出动了,而且身上还被种下血咒。玉在长月那里,有结界,等闲查探不到里面情况,可他却循着那块玉的气息跟到警局去,可见魔界是铁了心地要夺,可我们现在却对它一无所知。”白玉堂神情凝重,看着展昭的眼睛,沉默了一瞬,接道:“唯一知道的就是——它很危险。”
展昭与他坦然对视,没有丝毫闪避的意思,闻言挑了挑眉,“所以?”
白玉堂抿了抿唇,似乎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开口,“不能让它留在人界,我要带它走。”
展昭沉默了下去,眸色黑沉不辨喜怒,半晌,方才开口:“……你、要走了?”
白玉堂微微皱了皱眉,“是,但这不是重点,重点是——喂!”话还没说完,手臂便突然被他抓住,一把拽了起来,拉扯着踉踉跄跄地就往卧室里走。白玉堂被他吓得呆住几乎忘了反抗,直到走到床边才反应过来,“你干嘛!”
毫不客气地将人往床上一推,“睡觉!”
“哈?”没留神被推坐在床边的白玉堂一呆:“你要干嘛?”
夏日的薄毯子被劈头罩了下来,展昭的声音隔着毯子听不清晰,但却隐约透着点不同寻常的东西,“睡觉!”
白玉堂是什么人,那从来都是自由自在惯了,九天十地,哪个能逼着他做什么事?今夜被展昭拉扯着不说,还被用这种命令的口气连说了两次,顿时脾气上来,一把将毯子从身上拉下来,怒道:“展昭你吃错药了!”
展昭却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浩如深海的眼眸无声无息地包容着化解着他全部的怒火,隐隐的甚至还透着点失落怅惘,倒把白玉堂看得一呆,满腔怒火顿时没了,好像做错了事的是自己似的,心里回了半天滋味儿,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更不肯低头,就这么坐在床边仰着头,毫不退让地与之对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