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时候我也是这么想的。好歹银时也算是优厚的战力,扫个尾罢了,也不算是公私不分吧。”桂看着燃烧得通红的烟头,他没有觉得烟的味道很呛人,只是明显地感觉到这烟味和自己映像中的味道闻起来不太一样。
“……除了高杉的不明举动,我还没有查到什么有实际意义的东西。”男人不知道该怎样将这样的对话进行下去,便顺口讲起了正事。
桂敛眸,摇头。
“经历过宽正大狱的幕府高层如今本就是所剩无几。剩下来的也都是些老顽固,活了这么些年了,早已不再奢求能安度晚年,平安入土。自然是不肯向我们吐露实情。”
“最后还是要冒着风险去一趟将军室府的中心档案室吗?”没有风的室内,男人嘴角地香烟腾起一条灰白的烟线,直直向上。
“可以的话,这应该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方法了。”桂略做沉吟,“或许……我该先去找找高杉的下落。”
“现在可以算是已经确信了银时还活着了。但,为什么那把木刀会在高杉晋助的手上?就算是高杉晋助已经找到了银时的所在之处,他又是怎样从银时手上得到那把木刀的?”
男人忽然有些焦躁。在他的印象里,只要是能看到那个天然卷混蛋的地方就一定能看到那把刀。
“如果,银时已经死了,高杉现在一定忙着去毁灭世界了。但既然高杉还有闲心将那把刀送来给我们,有时间和我们打这种哑谜来打发时间。”桂将男人细微的情绪变化收入眼底,不动声色地暗叹一声,“如今最有可能的,是银时和他达成了某种共识。”
“高杉既然和宇宙海盗春雨合作,那么有关‘魇魅’,他得到的情报一定比我们更多。而那些我们还不清楚的东西,就是银时至今不能来见我们,甚至是不能让我们知道他还活着的原因。”桂垂下眼帘。
那么,高杉,你知道了什么呢?
“这种推测,还真是让人莫名地感到不爽啊。”男人拿掉了叼在嘴里的烟,将它夹在右手的了食指与中指之间,将手掌覆上了膝盖。
“你准备怎么进将军府的档案室?”桂适时地扯开了话题。
“还是应该……亲自去见一见将军大人吧。”男人用拇指拨弄着手里的烟嘴,几片烟灰掉落下去。
“双管齐下?”桂抬头看了男人一眼。
“算是吧。”
“帮我带句话给他吧。”桂想起将军府里将军座上的人,有些惋惜。
“也好……”男人颔首应了。
如今,时代正在死去。
风自破了洞的舱壁灌进船舱,将船舱里弥漫的烟霾吹散,于是船舱里真正的清醒自烟霾中显现出来。不知是经历了什么,这里如今如同钢的坟墓一般,令人唏嘘。
“又是这样啊。总是这样,很烦啊。”
“既然人类的世界这样无聊,要不要去地狱走走。现在的话,我还能免费送你去。”
“不,那就免了吧。黄泉路那种东西绝对是走过一次就绝不会想走第二次的。虽说已经走过不止一次了。”
“一直以来,你不是一次都没有走到过尽头吗?这次或许可以啊。”
从舱门那边冲进来察看情况的人都被舱内横在正中间的钢铁废墟挡住了去路,又因着那些散而未尽的烟霾,看不到另一边的情况。
一时之间,只有从那边传来的,两个人清晰的对话声回荡在这舱房间,和着风声,听得所有人放下心来的同时,都觉一阵莫名奇妙。
两柄雪亮的长刀都对准了彼此对面人的胸口,只要两人中有一人发力,想要刺穿对面那人的胸口,两个人的下场,便只有同归于尽一种。
但那两人现在正面无表情地聊天。
也许正是如此,所以那聊天的内容听上去如此诡异。
“或许这次,你就能去到黄泉尽头的冥府,成为真正的夜叉了。”高杉能感受到胸口处隔着衣料传递进来的,那属于钢铁的冰凉温度。
只是,没有杀意。
“高杉,你那夸张的杀意都快要具现化了。背后的黑气都冒出来了哦,收敛一点如何?”银时仍然毫无表情地用那双猩红色的眼睛盯着高杉,“还有,我对地狱那种地方毫无兴趣。到是看你兴趣高涨的样子,不如换我送你去好了。”
“看在曾经还是同窗的份上,我给你打个十折,只收你一千万好了。认真地考虑一下吧,这可是很划算的哦。地狱一日游,不包吃不包住,管去,不管回。”
“明明只是只凶兽罢了,如今既然连杀意都没有了。”高杉眯起眼正对上银时的目光,“还是说,现在你已经无心和我分个胜负了。”
“喂喂,高杉,你是在和阿银说话,还是在和那东西说话?”银时抬起左手指了指自己腹间,“十三年前,我赢了那一场,才去把这该死的东西弄掉的。嘛,如今看来也不算是弄掉了……但,在那之前,你只是单纯的和它交过手吧。”
高杉沉默不语,他看着银时,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当年为了彼此的性命,能够豁出自己的命去;而如今他们拼上自己的性命,却是为了取走对方的性命。
“怎么样?现在有兴致和它打一场了吗?”银时可不会理会高杉在想些什么,他好不容易能找到这么个机会将高杉噎得说不出话来,这当然是再好不过的事。
银时的心情莫名好转了起来。
“你不说的话我都忘了。原来我们还有这么一笔账没算。这要怎么还呢?银时。”高杉勾着唇笑起来。这家伙真是无论什么时候,都很讨人嫌啊。
明明只是个混蛋罢了。
“别说的好像你什么都不欠我一样啊,混蛋。话说,高杉,这么长时间了,你不累?”银时指指抵在胸口的长刀,“我已经很累了。”
“呵。那些年的事,到底是谁欠谁,现在还真是不好说啊。”高杉的视线顺着银时的脸庞滑下,在胸口处停住,“可以的话,真希望能现在就一刀捅死你算了。这样就全部结束了。”
“我可不要和你同归于尽。撤刀吧。”银时也看向高杉胸口抵着的刀尖。
同归于尽?别开玩笑了……
脑海里烟蓝色的眸子隐没在深处,银时不动声色地看着高杉。
“那么。”高杉紧了紧自己握刀的右手,“一。”
“二。”银时抬头对上高杉的眸子。
“三!”短促的音节自两个人的口中迸发,脱口而出的同时,两人一齐撤刀,又以出奇般一致的动作,扭过手腕,带着长刀斜向上挑去。
在两人始终如一的表情下,两把长刀在空中相撞,随后皆是脱手而去。自两人身旁交错而过,带起两阵清风,分别钉在了本就已破败的舱壁上。
寒光逼人。
“这还真是抱歉了。”银时揉了揉自己被气流搅乱的头发,“手滑。”
“真巧了,我也是。”高杉甩甩手,笑得眉眼弯弯。
银时放下手,迈步离开脚下的废墟,找了个还算干净的地方坐下,倚在舱壁上。
他是真的,有些累了。
三年的食无定期,居无定所。有时体内那个东西发起疯来,他完全没有任何一点的控制能力,曾不知几次的,他整天,整夜的在树林里发了疯一样的破坏一切,没有任何一秒的时间停止,没有任何一样东西能拦住他。
这些日子以来,连银时自己都能感受到他的身体在日渐消瘦。虽然没有什么太过明显的影响,但终归还是削弱着。
这不就和那个时候一样了吗?银时呼出一口气,放松下来靠在舱壁上,磕上眼帘。
染血的刀,褐色的锈迹斑驳,空气中弥漫着血腥和腐烂尸体的味道,没有哪一刻能嗅到清新的空气。重重叠叠的,服色各异的尸体,因为血的浸泡而变得棕褐坚硬的土地,黑色的蚂蚁成群结队地越过这些散发着异味的“山岭”“沟壑”,将带着血液,干透了的饭团,白馍,争先恐后地搬回去。
嘴里冒出丝丝铁锈味,那过分熟悉的甜带微腥的味道,让银时涌起了干呕的欲望。于是他皱眉,强硬地压下那使人反胃的错觉。
这是,作为“食尸鬼”的记忆。时至今日,还如此清晰。
“银时,好好享受所剩不多的几天吧。不久之后,就要着手去解决‘那个’了。”高杉走到钉在舱壁上的长刀边上,将刀弄下来,收进了腰间的刀鞘,“有可能,那会是你一生难忘的回忆。”
“一生难忘的?那种东西,已经多到不想再有了。”银时看了看自己手臂上的紫色符咒,“至于接下来要经历的痛苦,已经不会比那些更痛了。”
“呵。”高杉撇了银时一眼,转身离去。
确实如此。已经,不会更痛了。
即使是那之后,为了将那东西从神经里生生剥离,所要经历之痛。不过当年,十只一二。
银时呦,要是你都死了,这个世界就真的要沦为我掌中无趣的玩物了,你……
可不要,死在那种东西手上。不要平白的,让人失望啊。不然这个世界将会是,怎样的无趣啊。
将挡在身前的钢铁废墟一刀劈开,高杉满是从容地出现在一众被挡在废墟那边的下属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