鼬疑惑地看着他:“是你家里的人吗?”
那孩子点点头。
“不过去的话,他们会着急的。”鼬将他放在地上。
小孩似乎说了什么,鼬没有作声,他又重复了一遍,“我父亲,没有过来。”
鼬只是把他往前推了推。
“喂,就算你不是妖怪,也一定很有实力吧。”那孩子笑得很天真,说出来的话却一点都不无邪,“那你要不要来做我的式神啊?”
“哦?”鼬像是惊讶一样,看着他。
“如果能收服强大的式神的话,就算是父亲,也会对我刮目相看吧。”
鼬只是突然伸出手,蒙住了他的眼睛,等到他下一秒睁开的时候,眼前已经没有了那个瘦削的身影。
那孩子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就往前面人声喧哗的地方走过去了。
鼬站在他左手边那棵高大的树木的树干上,看着小孩被衣着统一的仆人们围住,簇拥着往深林外围的方向走去。
这样看起来的话,应该就是妖怪们经常说的那个,住在这一片森林外围的除妖家族了。
本来以为只是普通人家的一个早慧的孩子,没想到竟然是除妖师。
虽然认真说起来的话,鼬的存在,和除妖师并没有多大的联系。
但是总有种事情会变得越来越麻烦的感觉。
况且那个除妖世家,对待异类的态度可称不上友好。
因为处在了领头羊这样的位置,所以不管怎么样,都要想方设法地维护家族的荣誉。时代在发展着,普通人的观念已经改变,妖怪们也更加善于隐藏自己。很多除妖师渐渐地失去了除妖的动力,而延续下来的那些人,就更加苛刻辛苦。
即使有些时候手段堪称残忍,但他们确实在贯彻着自己的信念。
森林里居住的妖怪们都说外面的处境日益危险,有时候也会有陌生的妖怪仓皇地闯进来,寻求庇护。
少年在家族训练的影响下,变得越来越冷冽。最开始他常常溜进森林时,妖怪们根本不会顾及他,甚至稍微有些实力的妖怪还会难为他。他往这里来,也是冒着风险的。
森林不是谁的所有物,它的主人还没有诞生。少年无所顾忌地出现,鼬没有理由阻拦他,却也不能让他在这里出事。
但是后来,已经没有妖怪会在他的面前出现了。
“喂,你还是不愿意做我的式神吗?”少年坐在河中间的石头上,无聊地踢着脚下清澈的河水,用着说不出是正经还是玩笑的口吻说着。
鼬安静地坐在一边,没有说话。
“我父亲啊,最近身体好像不太好了。”少年打了个哈欠,自顾自地说着,“对我的训练也越来越严格了。也许过不了多久,我就不会再来这里找你了。”
可能他也知道鼬不会回答他,所以就只管说了下去:“这么长时间都没有收服你,我应该算是很失败吧,外星人?”
鼬瞄了他一眼,他却笑了起来:“本来就是嘛,不肯告诉我名字,生活方式还这么奇怪,不是妖怪,就只会是外星人了吧?”
“原本觉得找一个外星人做式神,一定挺有趣的,看来应该是不行了。”少年做出叹息的样子,“对了,以前约定了帮你保护森林的,至于那些妖怪,我会好好考虑的。”
鼬垂下眼睛,说了一句:“是吗?”
“好像没有什么能说的了,那就这样吧。”少年踏进水里,走了过来,向鼬伸出了手,“都这个时候了,还是送我一点东西吧。”
☆、夏目友人帐12
“夏目君,能不能拜托你,帮我把那个东西拿回来呢。”
鼬突然间说了这么一句话,让夏目贵志疑惑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终究是我太过大意了,不知道除妖师的几多手段,结果让自己的处境变得这么尴尬。”鼬有些无奈地说。
那个时候,少年已经不再到山上来了。鼬也并未感觉到多么失意,依然日复一日地度过。
他很少会计划着做什么,更多的时候都在适应这种与众不同的世界。
妖怪与人类并存,还有隐藏起来的神明,对于鼬来说,都是前所未见的存在。
直到后来森林异动,鼬察觉到了强烈的排斥感。
被这座森林选择成为主人的存在诞生了。
那是个名叫六花的妖怪。实力强大,有众多追随的下属。
鼬也知道,大约到了自己离开的时间了。
可是却日渐感觉到疲惫。不仅如此,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若有若无的黑色瘴气开始缠绕在他的身体上,无法消除,只能借助封印暂时压抑着。
那是被称为障的,可以吞噬生灵的东西。
六花想要帮助他,但却无从下手。他们摸索了很久,再加上神社的神官和一些除妖师的说法,知道了更多。
他不是这个世界应有的存在。原本凭借着与森林的因果联系建立身份,才不被世界法则发现。但是森林的主人已经诞生,对于这个世界的法则来说,他就不应该存在。
本应该离开却又被束缚着,要么是因为未了结的因果,要么是因为身体的不完整。
鼬立刻就想了起来,少年从自己这里拿走的东西。
那是一缕头发,从他发尾处剪取的一段。
无论是人类还是妖怪,凡是拥有力量者,他们身体的每一部分都能作为力量的载体,鼬也不例外。头发则是这些部分里最具有代表的一处,很多除妖师甚至会用自己的头发施展术法,或者作为与妖怪们交易的凭借。
因为六花的诞生,鼬需要离开这个世界,但是由于他本身的不完整,又被束缚在这里不能离开。
所以障才会出现。如果任由其蔓延,他迟早会被吞噬干净。
鼬大概能猜测到,那孩子还是没有放弃收服自己作为式神的念头,所以打算从术法上想办法。不过由于他对除妖师了解不多,也没有在意,才会导致自己处于这种境地。
这样的话,就趁着这个机会去找他也好。将头发取回来,也许还可以顺便和少年道个别。他想。
对于这个世界来说,自己只是个过客,还是尽早离开吧。
不过还没等到他动身,山下就异变突起。
鼬恍惚间想到那个凉意明显的深夜,层林掩盖下的重重院落,倒下去不醒的中年人,鲜血浸染的咒阵,铺天盖地形状丑陋的妖怪,且战且退的年轻除妖师。
还有那个站在层层叠叠的阵法里,浑身上下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的少年。
他滴着血的右眼被微长的刘海盖住,他的左眼变成绯红的一片。
血顺着他的右脸颊往下流,渗出鲜艳的痕迹。仿佛无所察觉一样,他就一动不动地站着,目光堪称平静,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惊。
他说:“我已经不会再犹豫不决。”
人类和妖怪的关系,对于鼬来说还是刚接触没有多久的事情。他只是觉得,或许除妖世家与妖怪之间,真的就是不死不休。
那个少年的模样,已经变得太过陌生。
防御阵启动,再也没有谁能够接近除妖师的宅院。
瘴气发作起来十分让人难以忍受,鼬偶尔就会因为无法压抑失去意识。有一次瘴气汹涌翻腾,等到鼬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很长的时间。
森林四处被除妖师施下了术法,六花因此被压制了力量,渐渐陷入沉睡。
山脚下的除妖师的宅院,已经空无一人。
妖怪们说,除妖师们失去了原来的家主,继承人压制了妄想夺取他眼睛的妖怪,但是付出了不小的代价,所以草草地备下封印,离开了这里。
障积蓄着增加,越来越浓厚,日日闹将不停。鼬在偶然认识的除妖师的建议下,选择将自己封印起来。
利用除妖师的手段,通过阵法将身体连同障一起封印在山中。意识沉睡,思维不醒,等待一个能够挣脱因果的契机。
然后,这一下就是十年的时间。直到不久前,夏目贵志的到来。
“夏目君,我曾经生活过的森林的名字,叫做东方之森呢。”鼬看着失神的夏目贵志,“对你来说,应该并不陌生吧。”
红色的油纸伞,黑色的浴衣,赤红的眼睛,似笑非笑的表情。那个人看起来弱不经风,但是挥手之间就完全不费吹灰之力地将蛮横的大妖怪捻为尘埃,身上凌厉的气势甚至让夏目贵志不寒而栗。
那是不久之前,发生在夏日祭的事情。
也和他梦境之中,那个看起来十分眼熟的孩子的身影重叠起来。
“的场……静司。”他喃喃地说出口。
的场家的人最近回来了,好像盯上了住在八原的一个叫夏目的人类。鼬想着刚醒过来时听到仍然藏身在东方之森的妖怪们说的话,若有所思。
他能够从封印阵中清醒,正是因为夏目贵志被的场静司带到了东方之森。
六花因为除妖师设下的封印,仍然沉睡着。鼬恢复意识的时候,身上的障已经褪去了不少,虽然仍然需要时时压制,但总算轻松了很多。
他必须要借助这个机会,尽早拿回自己的东西。
“为什么不自己亲自去找他呢?”夏目贵志疑惑地问,“虽然的场静司对待妖怪有些狠心,但是他也不是不讲道理的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