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助你一臂之力。”何欢持箫又吹。
叶英的动作比方才更为激进,敏捷地旋身而起,一排剑气随之环绕。
“勿要再吹——”
李承恩话音未落,牡丹也来插手,“我帮将军!”
叶英听到那两人的话,将他们三个统统视为敌人,旋即交手。平心而论四人之间哪个也不是心剑对手,然而,负伤在身的情况下以一敌三,叶英不免掣肘。
李承恩发现牡丹下手极狠,哪里像被三道剑气制约的人?而现在听到的箫曲也不是先前所听的那个节奏,从低柔沉缓变得高亢激扬,莫说叶英,就连他听了也觉得气血翻涌,心神不宁。
那二人想做什么?
李承恩边要应对武功高深的叶英,边要分心化解牡丹对叶英的杀招,还要凝神不为箫音蛊惑,一时汗流浃背竟比战场厮杀还要紧张,生怕稍有不慎,造成无法挽回的遗憾。可那牡丹不会手下留情,知他一手不便,干脆虚晃一招声东击西,当其护住叶英的刹那,探向空门,从怀里取出一物掉头就跑。
何欢眼神陡变,大吼道:“把东西留下!”
人一去,箫骤停。
李承恩看那剑者有片刻怔忡,一把将其紧按在怀,即便他若挣扎必会伤到自己,也没放手的意思,声声轻唤如敲心扉。
“……叶英……”
拾叁
李承恩没忘记双眼受伤时这人是怎样护他,也没忘记累极倚在自个儿肩头的人又是谁。
对这纯粹的剑者,除了敬重更有几分爱惜,盼他那份清净之心不受外界纷扰所阻,修至臻之境,集武之大成。可是,高处不胜寒,强者是敛藏在鞘的锋芒利刃,在他眼中,辉煌过后是无尽的寂寥。
是以,当叶英偶然一笑,或是茫然一喟,无不令他胸中怦然。明知患难之交,终究要相忘江湖,还是不由得放在了心上。
“好些么?”
鼻尖是他的温暖气息,以及……淡淡血腥,叶英堪堪醒神,不经意碰到对方黏湿的衣袖,错愕道:“是我的剑气。”
“没什么。”虽然有点像丐帮的污衣,好歹没大碍,李承恩自嘲地笑笑,“你恢复就好,别再耗神了。”
叶英旋即明白他的意思,便静下心凝神打坐。
李承恩守在旁边,并没有去追牡丹与何欢的打算,只将手按在胸前若有所思——他没有刻意做什么,是的,一切都是天意。
少顷,叶英起身道:“我无碍了,去河边查探一下吧。”按理说,那两人是没法过河的,这么半天没动静,着实怪异。
李承恩又打量他一阵,“你真没事?”
叶英皱起眉没有说话。
不知怎的,李承恩就是能够察觉到对方含而不露的愠恼,低柔地顺着他说:“好,那就依庄主之意吧。”
叶英走了两步又回过身。
“怎么?”李承恩似笑非笑地跟上去。
明知他方才神思不清,没有办法听声辩位,捕捉不到何欢与牡丹的方位,还不主动在前带路……终于,叶英禁不住说了一句:“将军好没意思。”
怎么会没意思呢?逗他真是再有趣不过,之前的种种烦闷一扫而空,李承恩畅快大笑,这才在头前指引,不过,他们刚到河边就遇到正在缠斗的两个男人,一者何欢,一者手中持笔身着墨衣,一看就是万花谷的人。
“叶庄主?”那万花弟子身法飘逸,竟在这个节骨眼太阴指一点,急退过来。
叶英脱口而出:“是裴先生?”
李承恩左看看右瞅瞅,“两位是旧识?”
“若叶某没记错,这一定是万花谷孙药王的高徒裴元先生。”叶英尚未失明之时,曾为小妹之病到青岩求医,故而对药王那位脾气古怪的首徒印象深刻。
“是裴某。”裴元睨了何欢一眼,又将视线转回李承恩与叶英身上,“想不到此番来蜀地采药遇到不少故人。”
“万花谷的裴元?”何欢万分诧异,“我与你无冤无仇,为何要袭击我?莫菲你认识我?”
这下热闹了……李承恩扶着额,“李某能先问问牡丹在哪里不?”
“跑了。”何欢没好气道。
裴元淡淡道:“我乘船而来,那人夺船而去。”顿了顿,以骨笛指向何欢,“而你,当年以明教护法何方易之名拜访万花谷,寻求恢复记忆之法,既治到一半为何中途不告而别,还伤了守在凌云梯的弟子?”
此话一出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
何欢是何方易?鼎鼎大名的明教护法?如此说来,在明教,凡是何方易的弟子无不知晓一句话——
星木门下,何欢一生。
“难怪你说不能进入万花谷。”李承恩盯着他道:“明教是有一个奇怪的规定,不允许门下弟子入青岩……明教与红衣教互别苗头,你为何要帮牡丹脱逃?”
“不是裴元出现,牡丹怎会有机会过河?”说到最后几个字何方易已咬牙切齿。
“倒成我的错?”裴元一转手里的笛子,冷笑不止。
李承恩面色凝重,“牡丹中了叶庄主三道剑气,若非与你有所盘算,他岂会贸然动手?”
“适才我可能在无意中解了牡丹的剑气。”一直沉默的叶英开了口:“何方易,你的箫音果然厉害,令人防不胜防。”
裴元伸指在叶英腕上一诊,抬眼看向何方易,“魔音灌耳,自然走火入魔,呵,更甚的是有人身在局中尤不自知。”
“裴先生是说……”
“这种箫音伤人自伤。”裴元毫不客气道:“何方易,你若再吹奏下去,迟早自我迷失,至于传你此曲之人,居心叵测。”
“那又如何?”何方易仰天大笑,“我是谁,谁是我,有什么重要?”
叶英摇了摇头,“事到如今,请护法随叶某去见几个人,到时你是谁,谁是你,自有分晓。”
他的话很轻,却是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哦,你以为凭你们三人,就能胁迫于我?”何方易身形一晃,施展出明教的暗尘弥散,就要隐去踪迹。
倏然,天际飞来一只大雕,咕声长啼,一大一小两人端坐其上,朝他们用力招手。
“大伯!大伯!菲菲来接你啦!”
林间响彻小姑娘清脆的回声,何方易如遭重击,踉踉跄跄倒退两步,揪着襟口脸色发白。
侄女出现在此,叶英不免挂怀,“菲菲?你怎么会在这里!”
叶琦菲就势一跃而下,蹦蹦跳跳跑过来,“五叔带着一个姐姐回来了,又领小舅舅跟杨宁哥哥到这附近找寻你们,结果,我们在对岸见到那个叫……叫‘牡丹’的人弃船登岸,小叔推测你们肯定也在不远处,所以,我们乘雕四处找找。”
杨宁紧随其后也跳下来,见李承恩似乎没有大碍,不觉松了口气,“哥,你实在……”话说一半觉得当其他人的面不大合适,便咳嗽两下遮掩过去。
“牡丹呢?”李承恩劈头就问,“你不会让他在你眼皮底下走了吧。”
“怎么可能。”杨宁随手一戳枪,“他好像受了不小的打击,没几下就被我抓了,现在由叶五少跟静海兄看顾着,等你回去发落。”
静海……这两字也深深刺进何方易的心里,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夺路而走。
“你去哪里!”裴元冷眼旁观,一掌袭来断其去路。
叶琦菲不经意一瞅,捂住了那张最爱吃糖的小嘴,此时此刻,兜里自西域带回来的糖果像要被烫化了一样,提醒着她面前究竟是谁,“舅……舅舅!是我舅舅!”说着,泪汪汪朝何方易扑过去,全然无所畏惧。
“哪来这么多舅舅……”李承恩刚要拦阻,居然被叶英按住了胳膊。
“不,将军,菲菲并没说错。”
当柳静海乘船过来接他们时,一见何方易也激动地奔了过去。杨宁满头雾水地瞅着那一家子又扑又抱,百思不得其解。
“这是唱的哪出大戏?”
“何方易是在光明寺一役后成为明教护法的,难怪你对他知之甚少。”李承恩虽是对杨宁说的,眸光却没离开叶英,“叶庄主,你之所以要他跟你走一趟,也是为此吧。”
叶英应道:“我未见过三弟的妻兄,菲菲又不在跟前,只听静海说他这位哥哥流落西域,辗转成为明教教主陆危楼的左膀右臂,从此断了音信。”
“那是因为他失忆了。”裴元面无波澜道:“于是到万花谷求医,但治疗到一半不知受了什么刺激跑走。”
李承恩略略好奇,“那治疗到一半能恢复多少记忆?”
裴元把玩着手里的笛子,“这可难说了。”
李承恩始终在意何方易对叶英所吹的曲子,“会不会与他的箫音有关?”
叶琦菲埋头在何方易怀里磨蹭,万般委屈道:“舅舅,你是不是不要菲菲了?不是说要到梅庄看爹爹与我么?为什么不认我啦?”
那么一个小小的人儿,水晶琉璃似的,仿佛一碰就碎,脸上泪痕斑斑,像极了脑海深处的容颜,何方易怎么都狠不下心推她。
“菲菲。”叶英唤她,“你随你爹到西域究竟有没有遇到舅舅?”三弟归来一径缄默,别人也不好多问,要不是杨宁到藏剑山庄求甲,发现了菲菲在耍的功夫并非中原一路,他几乎也略去了这件事。
叶琦菲对家里几个叔伯各种撒娇,唯独不敢闹叶英,听到质询赶紧道:“是……是我爹不让说,一开始舅舅记不得我们,还跟爹打架,他俩不慎伤到我……等我醒来,舅舅给我好多糖果,让我乖乖随爹回杭州。”
“你说我见过你们?”何方易捂着头,“不,我没有,肯定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