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三花羊]过荒城 (万花谷插科打诨小队长)
- 类型:BL同人
- 作者:万花谷插科打诨小队长
- 入库:04.09
他这污言秽语说得没有遮拦,骂声同歌声一般响亮而嘶哑,似是有人将那曹斐的喉咙捅了个对穿,发出破烂风箱一般的嘶嘶声音。然而听得这句话,华清远却猛然朝前踩了两步,正巧踏在曹斐抛出来的半烂不烂的尸骨上,他也顾不得这些,抬手便拉住曹斐黏黏糊糊的袖子,肃容问道:“徐司马怎么?你是不是有什么隐情?”
曹斐见华清远毫不顾忌他满身尸臭肮脏,离他咫尺之遥,方才那疯疯癫癫的痴态居然收敛几分,他一顿神,却还是惨淡笑着:“你们都他妈说是我干的,我说不是,谁信?都劝我回头是岸,回个屁的头!反正你们就是要叫我死!死透了最好!没人知道!嘿嘿,没人知道!”
“你若是有什么冤屈,现在说了也不迟——你同我说,我告诉杨判司,莫要枉送了性命。”华清远一时情急,也不管曹斐说的是否属实,便是要伸手恳切地扶住曹斐枯瘦的双肩,不想那人古怪地看他一眼,挣扎着向后踉跄数步,挣开了华清远的手。
“你们说的都是对的,草民低微,哪敢指摘。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曹斐怪笑一声,目色却一直看着华清远身后,错杂交叠的脚步声轻轻重重响起来,华清远急得一身冷汗,手足无措地看着那乞丐一般的人,曹斐也盯着他的眼睛看,那双神光黯淡的狭长眉目带着绝望的死色,突然而然便水光一闪,破出一行凄惨的浊泪来,将他面上干透的泥壤冲出一道又一道的暗纹,他无声地张开口,比对了几个口型。华清远立在原地,眼中讶异的光色闪掠而过。
华清远听得脚步声愈来愈近,便身形一闪,一羽白隼一般隐入了乱葬岗那枯焦死树的林丛中,只模模糊糊听得一声嫌恶的呵斥响起来:“将罪犯抓回去听候发落!一大清早在这地方挖别人的坟,也不嫌恶心!”是王敬的声音。
华清远一腔心子怦怦乱跳,不安忧虑到了极点,待得那群人推推搡搡地将曹斐捉走,曹斐爆发出一阵非人的大笑,阵阵阴风穿过树枝罅隙,将他那一身冷汗吹得只剩下几个毛骨悚然的寒噤,华清远方才如梦初醒般后退一步,却觉腰间有什么东西挂在了身侧的灌丛上,他低头一瞧,是那块阴阳形制的玉石,在阴沉天色下映不出一点光泽。
华清远皱起眉头,心烦意乱地伸手将那道符解开,抬手挥袖,带过一阵腐臭的风,可他的手却悬在头顶,迟迟不能将那东西掷去。
他垂下手臂,将那玉石放在脏兮兮的手心中仔细瞧了又瞧,那石头沾了他手掌里的污渍,此刻显得更为平凡普通。华清远看它许久,终究重重叹息一声,转身便朝着远处的城门快步走去,风将他的宽袍大袖吹得翻飞不止,飒沓作响。
灌丛中啪嗒落下那枚黯淡无光的玉符,挂在颓萎的树枝之间。
但也只是过了一阵,周遭的枯干枝叶便猛然地颤抖一阵,那玉石随着抖动无声地落在潮湿的地面,又见得一只筋络分明的手在地面摸了又摸,寻了又寻,终于将那玉石从荆棘丛中找了出来。樊真直起身,远处早已没有那抹跌进尘埃里的白色人影,可他却似依旧看到那般,死死盯着那排身披晨雾轻纱的女墙,脚步有些疲倦纷乱地跟了过去。
华清远独自策马又到那围场去了一趟,才数日不来,此处的荒草已然失去约束,疯长得到处都是,草尖几乎是要擦到马腹了,华清远驱马走了一阵,直到了盘蛇谷谷口,这路方走不过去了。此处确实是巨石堵路,难能通行。华清远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牵着马在这一处左看右看,甚至于觉得曹斐只是在戏弄他罢了。
他在谷口前前后后走了一阵,那马儿放在一旁吃草,忽然便响亮痛苦地嘶吼一声,闷响一声。
华清远一回头,只见身后浓密草堆里哪还有什么马匹,只剩下一丛又一丛不停颤动的浓绿草海,他心中一惊,小心翼翼抬着步子接近那动个不停的草丛,低身捡了块石子儿,朝那从草中抛掷而去,却见那石头沉入大海一般顿然无影无踪,不久他听得石子敲在马的脊背上的闷声,马匹委屈不满地嘶叫一声,华清远的心中陡然一空,已然是发现了这谷口的关窍。
巨大山石下有一齐人高的宽敞沟壑,早已因着蒿草遍布而看不清楚起伏,华清远提气一跃,落在那甬道入口,他的目色一暗,只见石下阴影如同一拢影影绰绰的夜色,尽头微亮的一抹光昭示着这条通道联结着山谷的另一端。
此地虽说举目难察,但若是细细搜寻,绝无忽略之可能。
华清远将马匹留在谷口,只身一人朝前走去,石块的阴影下寸草不生,那地面马掌的圆蹄印至今可鉴,因着马匹数量之多,故而已经踏平一片,华清远越看越心惊,这放马绝非简单私人恩怨,此事之后是否盘亘着更大的疑云?华清远且不知那盘蛇谷联通何处,现下只得提剑朝前探去。
这处谷地山色青郁,草木葳蕤,因着久少人行,那隐约可辨的羊肠小道早便青草离离,间或一点清脆动听的悬壶飞声,风露清气不一会儿便沾润得人的眼睫抖出细小的水珠子来。山涧潮湿,水草丰美,正是极其适合牧马的去处。
令人奇怪的是,这地方虽说多有散乱蹄印,但却没有马匹身影,华清远沿着谷地最低处的一条溪流走上一阵,宽阔谷地逐渐收束,云影在波光粼粼的水面上留下深深浅浅的雪青色暗影,几羽短尾的沙鸥从茂密的芦丛中振翅惊飞,寥廓的谷中荡起一片掀翅翻羽的梭梭声响。夏虫的嘤啼随着水声起起伏伏,时隐时现,更显周遭宁谧。
华清远走得有些微汗,抬手将鬓边垂下来的一绺长发朝耳后捋了捋,只觉颈后有些发冷。他将手按在剑柄上,朝后看了看来路,依然是从草繁茂,冷雾漫散,他暗自留了几分心眼。水雾的清甜气息静静流入胸腔里,却似粉饰太平一般,他又朝前走了一阵,终于见到那曲折山谷的洼地里,零零散散地搭起几座空荡荡的马圈。
这分明不是放马,是窃马。
这念头电光石火地亮在他的脑海,便也是这电光石火的一瞬,破空一声尖锐的哨箭响声,华清远心下一紧,他早觉此处古怪,却不曾想居然还有不知名的埋伏。他立时拔剑出鞘,踩定剑诀起势,就地落下一道剑影。只见那茂密草丛当中忽然暴起几条人影,均是蒙面而行,一副江湖中人的扮相,玄色的剑影刀光劈开潮湿的雾气,转眼便旋到了华清远的面门前,那剑风急而响,十足十的破势,竟将河岸芦苇一线线齐齐削断了去。
华清远本想借气场牵制住那些人的行动,不想那剑风却比人形快上许多。他只好一记迎风回浪朝后疾退,然而那纷纷递送上来的刀尖却已经自四面八方朝着他的要害戳刺过来,华清远的心一时落到极冷的冰窟中去,这些人绝非善类,单从剑招来看,也绝非寻常绿林莽夫,一致得像是经过了统一训练那般。
那杀招太过凌厉,那些人即便受到伤害,却依然豺狼虎豹一般猛扑而来,华清远并不想行杀人之事,但却连自保都已经不够。他这些日子本就受伤患烦恼,更不用说此时,眼见力战不支,身被数创,那身侧的人却也被他那纵横而内敛的剑气冲得连连倒退。此时天际忽而又是一声剧响的箭哨,绵亘天际,经久不绝,方才还在连连围攻华清远的那些人,忽便脸色大变,那毒蛇一般的步子朝后疾滑,转眼便纷纷扑将进齐人高的深草中。
华清远心下骤然一松,但又骤然一紧,那满天哨声还未停歇,身后忽然暴起一声嘶哑的“当心”,华清远来不及分辨那声音是何人所出,便觉一刺霹雳一般的箭风直朝他的面上刺来,他只来得及朝旁一晃,却已经躲不过那柄乌色飞箭。他只觉眼前景物都被这支箭的猛力推得歪七扭八,他浑觉得右肩都要被这力劲撕开了去,已经不再属于自己。若是这铁箭扎进他任何一处要害,他必死无疑。
只可惜那箭锋岔了力,没有钉在他的死穴,但也已经够呛。这叫人头晕眼花的蛮力渐渐散得很模糊,华清远隐隐觉得自己仰面躺在潮湿的地上,阴凉的水气渗进他的四肢百骸,肩头慢慢渗出的温热像是逐渐离他而去的五感。
他使劲眨一眨眼,却发现目色越来越模糊黯淡。
他已经不记得一路上这是自己第几次受伤,也不记得自己究竟是如何捱过这一日又一日的痛苦。只想起有一日,再给自己拆开纱带上药时,伤口已然没有当时那样痛了。或许是好了,或许是麻木了,总会有一天,总会有一天的,他会麻木这一切,忘却这一切,无伤无痛,也无欲无求。
也许是一片云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眼前,遮住了明亮澄澈的天光。他的面颊有些微微发痒,就像是柔软的发尖似有似无地蹭在他的面侧,这感觉像什么——像是温柔和煦的春风,这世间还有哪处地方会有这样轻柔的风,除却那地方,就再也没有了。
万花谷……万花谷。
华清远的眼眶忽然有一些泛热,有一线箭簇一样的感情,穿透了那许多怨怼不满,难以置信,甚至于失落悔恨,它带着疼痛的倒钩,倒拔出他许多再也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愫,棉絮一般絮絮的飘悠晃荡,闭绝他的视听,阻塞他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