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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三花羊]过荒城 (万花谷插科打诨小队长)


徐隍长得一副宽阔的满月脸盘,两眼圆小如豆,但却熠熠发光,下颔留了一绺浓黑的络腮胡子,身量矮实,但却别有一副孔武有力的精炼姿态。听得杨雪意又问当时盘蛇谷中的情形,他仍旧一脸正气,粗声粗气又答:“谷口山石阻路,难以通行。打马而去,也只寥寥几步便阻了去路,路径极狭,通不得一人一马。故而我便回来了。”
杨雪意不动声色点点头,却听徐隍抱拳又道:“今日问话,有人说曾在当天酉时许,见到曹斐在围场四面周游晃荡,我已经着人去询问他了。”听得这话,杨雪意的眸色猛然一亮,却又逐渐暗淡下去,眼色里有些许痛苦的愧和悔。
华清远在一旁看在眼里,又低声问了问曹斐的来历,他原是那日抢马老叟的大儿子,是城中一致公认的孝子,虽说做着那替人送葬开路唱挽歌的活儿,却颇有建树,家室也打理得有条不紊,上下无人敢瞧不起他。杨雪意说着说着,便又重重叹息一声,垂眼道:“今天早晨我方听见狱中来人,说曹老已经撒手人寰。我本想待将这件事查明,便请示释了他的罪。如今竟然赶不上了……当真是……造化弄人。”
华清远讶异之余,心中却也暗自神伤起来,那日夺马的场景历历在目,虽说官马充公天经地义,但老叟也只是一时情切,王敬虽说专横跋扈,但也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最终赔上人命,也是徒增唏嘘。华清远无可奈何地摇摇头,只沉声道了“节哀”二字。
看着天色将晚,他也该回邸店去了。阿由虽说在他面前总是独立自强的模样,但内心深处还是极其害怕周遭变故的,若是没他,那孩子夜里根本睡不着觉,这心口不一的模样,又不知像极了谁。只是今夜他回房时,阿由仍然乖巧地坐在灯下,不知是在念什么书。华清远有事没事便教他读书识字,且是弥补一番孩子前今年那颠沛流离的生活。
连华清远开门进来,阿由都险些没有回过神来,华清远探头去看那孩子在做什么,却发现他连书都看倒了,不安地咬着下嘴唇,也不知在思量什么。华清远心下奇怪,伸手抚了抚阿由的发顶,温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白天叫人欺侮了么?”
“清、清远哥哥……”阿由一下子回了神,转眼匆匆看了一下华清远的脸面,又有些别扭地避开了他的目光,将头垂得更低,期期艾艾道:“没、没有事……”
“眼睛都哭肿了,还说没有事。”华清远轻叹一声,蹲下身来,恰巧到了能与孩子平视的高度,他轻手捏了捏阿由的脸,看着他两颗桃核一般的泪包,心下一阵愧疚难受,只道:“真是对不住……令你受了这样久的苦,待回到洛阳去,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阿由看着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华清远又安慰他一阵,睡前又在榻边同他讲了好一阵故事,方见孩子不安地抓着他的衣袖,皱着眉头睡了过去。他小心翼翼地吹熄了床头的灯烛,只觉浑身上下,直至灵知神识,都追随着静默无声的黑暗而涌上一种深沉温柔的疲倦来,这几月来,他一直都在奔波劳碌,似乎连一时半刻都没有停歇过。
太累了,实在太累了。
沉入无人知晓的黑甜乡里之前,他的眼前又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片繁星浩荡的远天,华山的雪风如同一只情人的手,温柔地拂过他的眼睫面颊,化成泪水一般的一点湿润。
他恭恭敬敬地跪在太极广场中央那符阴阳鱼的石砖上,看着黄道列宿循着天轨缓缓地运行着。他忽然有一些想哭,不知是在悲戚那星辰日月的无情,还是在叹息自己过于渺小卑微,无能为力。
屋子的门吱呀一声轻轻打开了,他听见室内两道均匀的呼吸声,似乎还有一些微鼾的气息,他一直都知道,若非华清远极累,他沉眠时的呼吸从来轻轻浅浅。他在门外站了许久,进来掩上门扉时,又站了很久。他不知道时间过去了多久,要有多久的时间支撑他走出第一步。
可是只是这悄无声息的第一步,便令他一腔心子难以自抑地剧痛起来。
至德元年的春深初夏,大约也是现在这个时节,他坐在杏花村的水车旁,抬眼看去,看见华清远坐在桥头,白衣胜雪,眉目如画。杏花像新雪一样吹过来,落在那个人的肩头,落在静静流走的时光长河里,它们不断地打着旋,冒出了一圈又一圈细小的涟漪。
明明走到榻上看华清远一眼,是极其容易的事情,左右不过四五步,可他却犹豫再三。
至德二年的夏暮初秋,高天广阔,他们沿着萧条的长城走了一日,古战场一望无垠。华清远将温暖的双手放在他的面侧,抬头轻轻地吻他的唇。仍旧白衣胜雪,仍旧眉目如画。渐渐清凉的风吹散所有阴霾,带走了他深藏在回忆中的忧愁烦恼,卷起漫天流云。
樊真站在华清远的面前,那短短两载的过往居然能这样绵长不绝,一点一滴地渗透进来,一点一滴地将他压得无法喘息。
——你喜欢的,究竟是我,还是与我在一起的那些无忧无虑的回忆呢?
他模模糊糊地有些清楚了,这一句话的所指究竟在何方,在何人。
樊真俯下身,只觉浑身都在发着颤,他的手颤抖不止,借着入户的月光轻轻触到了华清远的面侧,可又突然变得稳定无比,仿佛迷途许久的行人看见天际一颗恒定启明。他的指端带着战战兢兢的意思滑了下去,那一刻甚至连吐息都已经全然停止。但是他感觉不到,他只觉心底猛地抽出一道热流,争先恐后地涌进了他的双眼,眼眶一阵忍无可忍的酸涩。
他低下头,极轻地在华清远的唇上吻了一下。
那些一日一日的回忆,灯花炸开一般,一瞬一瞬,纷纷亮在他的脑海中。
连那相思,也一下亮了起来。

第二十三章
“贼臣持国柄,杀主灭宇京……”
天寒气清,早已经是初夏当口,空气中却依旧有一股积淀许久、阴魂不散的阴冷尸臭,乱坟堆积的岗头,不知哪个土包前,传来一阵哀似一阵的哭丧吊歌,只是远远听来,便能隔空听出一股沙哑撕裂的血腥气息。
“荡覆帝基业,宗庙以燔丧……”
华清远穿过那层层叠叠的乱坟,天候渐渐热了,那蛰居在泥壤下的腥腐气味也渐渐重起来,可是明知是暖热时候,但人歌人哭,无端便叫人浑身发毛,如临数九。步子落在被晨露濡湿的不平地面,时不时便发出噗呲的湿泞水声,华清远皱着眉头,心腔隐隐涌上一股难以抑制的呕意来。
“播越西迁移,号泣而且行……”
他的心子被歌声提起来,有点窒息的紧意。袍袖与冠带被丝丝的凉风吹得交相摩擦,发出冷淡的簌簌响声,他下意识伸手去握腰间的道符,却又是在握上的一瞬,仿若自己捉住一块青烟直冒的铁烙一般,猛然地缩了手。
华清远有些恍惚。
“瞻彼洛城郭,微子为哀伤……”
离开那一座兵荒马乱的城池之后,他时常做梦,大多时候是雪落无声的太极广场、巍峨静寂的三清大殿,也梦到过一些无关紧要的闲人,大约是在长安城的街衢道上,又好像是在许许多多他曾经走过的地方,然而梦寐一旦醒觉,便迅速忘却。他把这一切归结于自己心疲体倦,故而时常思念故乡与往事的宁静温暖。
若说他贪恋这一些温柔静好的岁月,可他最为觉得温暖的时光,却连一次也没能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华清远循着歌声左弯右绕,直到离雉堞极远的一处坟堆旁,他见得一个灰扑扑的人形佝偻着腰背,正朝地上掏捡着什么。那鬼哭狼嚎一般的歌声便是由他口里发出的,即便身体弯曲,那伴随着哭声的吊歌依然十分响亮。
华清远朝前走近,方看清楚那人的面貌动作,却是立时皱起了眉头。那人一身破烂肮脏的麻衣短褐,衣襟下裳全是黑黄交错的污渍,在黯淡的天光下发着油亮的光泽。那一头黏腻乱发下的面貌早已看不清楚,此刻他正蹲着身,卖力地挖着面前什么东西。华清远被扑面而来的恶臭逼得朝后退却两步,只见那人面前赫然是一条破烂棺柩,他正低身将棺材里的腐败的泥土骨肉一一挖捡出来,随意便抛掷在路旁。华清远竭力保持着风度,那人的身侧躺着条薄薄的草席,里头似乎还裹着个人。
那人的歌声撕拉拉歇在嗓子眼儿里,他阴鸷地一抬眼,瞧着华清远后退的步子,阴惨惨冷笑一声,又旁若无人地接着去掏棺材里的东西,他的嗓门粗嘎,如同寒冷的风刮蚀荆棘的丛杂,他恨声又喃喃骂道:“我没有钱,也没有物,老婆跑啦,亲娘跑啦,亲爹死啦。没棺材,没寿衣,破落嗓门唱了又唱,直唱得那衙门被蛆咬、被狗日!”
坊间窃窃私语,都说曹斐已经疯了,他的父亲死后,他性情大变,身边亲眷见不得他疯癫痴狂的样子,无法忍受他日日的打骂虐待,一时间都作鸟兽散。华清远看着那人蓬头垢面的样子,一脸痴昧的神态,心下不忍,可那腐臭的味道却令人下意识想要举步远离。
曹斐又怪腔怪调地唱将起来,似是在与人对答,又仿若自言自语:“你们都说是我怀恨在心,才将马匹放还山林,可若我真的一腔仇恨,何不剁了那狗官的狗头,祭我亲爹在天之灵!徐司马,我日你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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