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呸呸呸！”叶信辰打断她的话，正色道，“这几年我们跟着少爷，什么场面没见过？少爷他早便不是当初的少爷了，你要信他。”说着他又道，“寻找少爷的事，确实应该再加把人手，只是他现如今失踪……现如今知道少爷失踪的人，多不多？”
“啖杏林出事那晚，慕笙已令人封锁了消息了。”苏涵又皱起细细的眉毛，“但寻人一事，多多少少有些风声，我怕这件事，瞒不了多久。”
“这倒确实是个难事……”叶信辰沉吟，“但如今之计，也只能假装少爷还在，也免得有些不长眼的，趁着这个时候跳出来，折损些人马倒也算了，破坏了少爷的计划可就不合算了。”
听闻此言，苏涵抬眼看向叶信辰。
对方刚刚从长安赶到扬州与她汇合，风尘仆仆的，头发上还挂着枯叶。此刻端着茶碗，喝一口，和她说几句，和先前没什么两样。
她眸色渐深，话题却转了别的：“少爷的令牌如今在我手上，凭着这个，应该能调动一些人马。不过还是得寻些嘴皮子牢的。”
叶信辰讶道：“少爷竟将令牌交给了你？”
闻言，苏涵挑眉道：“怎么？少爷将令牌交给我，那是因为我比你稳。”话里似有隐隐得意。
叶信辰也不在意，笑笑道：“有令牌，那便更好办事了。只要寻个少爷受了伤，需人前往洛道一带寻找药材的借口，便可将人马派过去了。”
“那这般，不都将人都引了过去？”
黄泉海的传说，并不只有恶人谷内部知晓，且不论当初遇见的那支浩气盟军队，江湖中也有不少流言。只是那些流言都只是臆想，没有什么真凭实据罢了。
真正的黄泉海，远比流言中的可怕。
似是想到了什么，叶信辰又道：“那少爷的事，是不是要知会李殷祺一声？”
红衣少女微微皱眉，道：“不，现下情势暂时稳定了一些。而且有情报说宁珂已入关内道，李殷祺坐镇飞沙关，还是让他先照原样吧。飞沙关有他直系手下，自然不必担心。我担心的是龙门镇，子眠毕竟初掌大权，本就心有余而力不足，若是李殷祺知道少爷失踪，怕总会闹出点什么事来，若是飞沙关也不稳了，孔雀海的那批人应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的。”
叶信辰叹一口气，也道：“宁珂这一手着实太狠，若是只有少爷一人，怕是也应付不过来。”
苏涵冷笑道：“她是打的一手好算盘，只是眼光太高，忽略了我们罢了。现下啖杏林情势已稳，马嵬驿龙门镇戒严，她总不会想着独率一支兵就攻上凛风堡吧。”
倒是叶信辰闻言，似乎脑海里灵光一闪，但也只是一闪，却也想不出什么头目来，只好道：“不过那是宁珂，我们还是小心一些。少爷失踪的消息不报，其他的情报还是得送回去的。”
苏涵道：“这是自然。”
见她应了，叶信辰也松了一口气，又道：“少爷不在，他的事儿却不能停了。之前少爷交待你查的事，可有了什么进展？”
苏涵道：“并没有什么大进展。不过那位近些日子似乎要前往宣州一趟。”
“宣州？那可离山庄有些近了啊……”
红衣少女般也皱眉，随即道：“现下浩气恶人争战不休，少爷怕是空不出手来处理这件事。不若然，我去？”
“那可不行！”叶信辰当即道，“那位身边护卫重重，你孤身一人前去，怎讨得了好？刺杀不成反打草惊蛇更是坏了大事，月前少爷既然提了这件事，那少爷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你我且安心候着吧。”
苏涵闭眼，良久才叹了口气道：“我原以为如今我这一身功夫已是少有人敌，跟在少爷身边，几经江湖纷乱而能抽身而退，然而终究人外有人，你说得对，我确实不该孤身便去。”
倒是叶信辰笑道：“往常你可不是如此，怎么，遇上对手了？”
少女瞥他一眼，随即沉默了一会儿才道：“我还在啖杏林的时候，沈朔也来了。”
“沈朔？”叶信辰神色也严肃了，“他来做什么？”
“说是要去东昆仑，”苏涵抿唇，神色一层层冷下去，“他既然要去东昆仑，那就说明了那边有浩气盟的人。”
“照着你的说法，他是孤身一人？”
苏涵点点头。
“既是一人，那应该不惧。细作之事，两方都见得差不多了，倒是不必太担心。何况谷主不是把莫雨派到了凛风堡么。”
“莫少爷武艺上乘，但毕竟他中的那毒……”苏涵摇摇头，“这次逐鹿坪未能攻下，等于打草惊蛇了。浩气盟必然有所戒备，再想出其不意攻打那些据点，怕是要难上许多。”
“这倒也是……怕是少爷此次回去谷内，又有不少麻烦了。”
苏涵还要说些什么，窗外却传来些微声响。
“什么人！”
红衣少女霍然挑眉，将桌子一拍，提了剑就翻窗去追。
她身手矫捷，拍桌后跃撑窗翻出一溜动作行云流水。然而即便是这样的身手，在翻出那一瞬间苏涵却已经感觉到了那个人已经不见了。
苏涵暗暗心惊。
她曾在七秀坊修学过一段时间的越女剑术，随着叶问颜入恶人谷之后更是跟着学了不少藏剑山庄里的技艺，有些招式她使出来虽不如叶问颜般力量慑人，但用来追击敌人确是再好不过。
只是今日这窃听者，身手之敏也就不必说了。从她从屋内翻出来这么短短的时间，竟已退得毫无痕迹就可以看出来此人身法上佳。
更重要的是，她和叶信辰在屋内谈事情，这人能够接近这间房周围却不为他们所知……
她越想越心凉。
也不知他到底偷听到了多少，所幸他们谈话也如同一贯般隐晦，若不是涉事之人，一般都很难猜出他们到底在说些什么。
而且……既然这人功力如此醇厚，也不该会有弄出声响让她察觉的道理。
所以还有一种可能，这人是帮她们的……而她们之前就要谈及恶人谷中的事情。
她霍然一顿。
而后她突然抬头，目光所及便是一道冷光自远处而来，直往她眉心而去，几乎要刺伤眼。
然而在那冷光到来之前，却有另一道替她挡了。
“锵。”
利器撞击利器的声响就响在耳侧，叶信辰也已奔出了房间来寻她，见到那一道身影反而是愣了愣。
“涵姑娘如此便分心了，这倒是让叶某有些惊讶了。”
苏涵觉得这声音耳熟，抬眼去看，觉得确实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面前的人眉如峰墨，目光却亮得惊人，身着一身便服，正将一把轻剑收回剑鞘。
一见着那把剑，苏涵便知道此人是谁了，叶信辰更是先认出了他，开口笑道：“祈公子。”
面前的人，可不就是叶祈歌？
苏涵亦朝着对方抱了抱拳，叶祈歌笑着也回了个礼，道：“外头风大，还是进屋子里说吧。”
红衣少女目光瞥过他脸上神情，又不动声色地瞧了瞧四周环境，最终也点点头。
三人重新进了屋，苏涵又沏了杯茶递给对方，却没有再说话。
叶信辰是个对熟人话唠，对陌生人却缄言不语的性子，当下屋内有些诡异的寂静。
等到一碗茶喝了大半，叶祈歌搁下茶盏，叹了口气道：“我知涵姑娘是在猜忌在下，可当日之事，着实不是叶某做的。”
这一句话，也不过换了苏涵一记挑眉。
她自然是知道叶祈歌说的当日之事，指的便是啖杏林爆炸之事。
当日啖杏林爆炸，守军大为受损，慕笙令人临时迁移据点，途中遭遇了一支浩气精兵的攻击。啖杏林守军死伤虽不算多，但当时的守军毕竟力竭了大半，要如何应对士气正足的精兵？
慕笙擅以阵法应对攻击，但此刻啖杏林都毁了个大半，匆忙之下又如何应对。拔了剑要硬着头皮上，却被凭空冒出的人给拦了。
那人对她道：“慕姑娘尽管往前走，在下自会断后。”
后是真的断干净了，慕笙也觉得奇怪，坐在一旁安静喝茶的人一脸淡淡笑意，倒是闲适得很。没过一日，那人便辞去，再不见踪影。
迁移据点时苏涵正在率人暗中寻找叶问颜，并没有随之前去。事后她准备离开啖杏林时，慕笙将这件事跟她仔细说了说。
她初初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在帮忙，不过后来仔细想了想慕笙的描述，倒是觉得似乎是个熟人。今日闹这么一出，自然也便确定了当日出手帮忙的人，便是叶祈歌。
他帮了忙，理所应当是要感谢他的。只是苏涵这姑娘，这两年来回跟在李殷祺和叶问颜身边，久而久之地，也跟着染上了遇事三思的习惯。慕笙当日面上的庆幸之色她还历历在目，然而她却想到了更深的一层去。
如果，那只精兵，本就是叶祈歌引来的呢？
据点迁移不是小事，路线自然隐秘，那只精兵，如何便这么快便寻着了？
叶祈歌见她神色，只是又叹了一口气，随即道：“罢了，没想到涵姑娘的心思，比起叶兄也不遑多让。想来在涵姑娘心中，叶某的‘嫌疑’怕是没那么快洗清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