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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霹雳烟都]九重烟雪任平生 完结+番外 (安零)


  他又去摸自己的颈间,多日以来,被人小心翼翼地养着,已经完全好了,哪怕一丝疼痛的余韵也感觉不到。
  ——那些加诸于他的痛,或者也终可以任凭时光的淘洗消磨而渐渐淡去,但是师兄,你可曾替我想过,若人子目睹父亲身死而选择消泯恩仇,他朝碧落黄泉,有何面目相见?
  无情楼上,血雨如麻未断绝;冰楼城下,矢刃严杀亦等闲。却不想,原来还有情似咒缚、义如罗网,不知从何时起,他已被牢牢困住,进退皆有碍,谁谓天地宽。
  “公子……”
  朱寒不知什么时候冒了出来,就站在黑洞洞的门口,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公子怎么一直在院子里站着?”
  宫无后猜想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可怕,朱寒神色闪躲,连说话声都那么细弱。可他笑不出,就僵着脸朝他走过去。
  “公子自己也有伤,还在烟雪九重陪了那么久,现下可是累了?晚膳时间还早,要不要先歇一下?”朱寒低着头,还是像往常一样絮絮叨叨,但人也好似病了,声若蚊呐,恹恹而微。
  宫无后直觉感到不对,于是垂了眼去看他。
  朱寒感到那束轻易不会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竟像烫到了一般往后一缩。
  但还是被他主人捉到了那双通红发肿的眼,甚至脸上的泪痕都没来得及擦干净。
  瞬间反应到了什么,宫无后顿时觉得万箭攒心一样的痛。
  他不敢相信地牢牢盯着那个还梳着童子髻的头顶。他想说什么,却找不到自己的声音。
  “公、公子……”
  他努力地吸了口气,尽可能平静地发问:“你爹……”
  宫无后随即被人重重地撞了一下,撞得形神俱散,只剩一双手紧紧抱住他的腰,箍得那么紧,才救了他没有当场魂飞魄散。
  这四面的墙和头上的这方顶,都在无限地压过来,密不透风地压过来。
  绛幔飘拂,灯烛摇曳,满目的红,轻易就吞噬了他的立锥之地。
  他像漂在海上,心似浮萍,身若孤舟,烟雨莽苍苍,天地之间,再也找不到一个支点。
  澹台无竹晃进烟雪九重,满庭兰芷齐芬,走了两步,便有一袭清幽、充怀盈袖。
  远远就看见轩窗大开,露出一个清淡到透明的人影,唯一醒目的是那一头栗色的长发落在肩头。他们已多年不见,脑中反应过来的还是他小时的样子。
  一个孩子,区区五岁稚龄,初时混在一帮童子中间也不觉得出挑。可只有他懂得靠照顾年幼受宠的师弟博取大宗师欢心,这份心机城府至今想起都让他咋舌。
  到今天都还没想通自己怎么就成了他的眼中钉、肉中刺,明里暗里吃了这孩子多少亏。
  犹记那年三月,白日耀青春、时雨静飞尘的大好时节,大宗师得了一副白瑶墨玉为子的棋,就叫来金无箴对弈。痕千古坐在一旁调素琴、弄清音,西宫吊影正好读完了书也跑来,凑在他师尊后面看。
  彼时正值战云界混沌、穷奇、饕餮三大魔兽脱逃乱世,时不时也侵扰烟都,却只有他因为领着主事的差事,一个人忙着联络云界捉怪,忙着四处巡查降妖,忙着收拾残局安民。他原本性子通脱,在日夜错乱、神思含混之际,就更顾不上修容治仪。结果,那日颓靡自冷窗前庭过,被痕千古逮个正着,见他衣带失序,因之讥讽道:“吾闻古之贱民颠倒衣裳,乃是因为尧德未彰,如今竹宫这般模样,娉婷过境,不知何解?”[注1]
  满座皆笑。
  痕千古的玩笑话太诛心,既奚落了一番澹台无竹的狼狈,更上纲上线到他连累大宗师失德。累成狗的澹台无竹当场翻脸,心道:若没有我这般模样,你们哪来闲情逸致喝茶下棋弹琴作乱?正要骂回去,谁知被人抢了先。
  “千宫此言差矣,竹宫终日勤勉,全因魔兽作乱。弟子听闻,混沌、穷奇、饕餮正是唐尧之世的三大凶神,《庄子》有云‘绝圣弃智,大盗乃止’,则反之亦然:三凶再世,已足证烟都君明臣贤、德比三代。[注2]竹宫切莫在意这些小节,这妖兽一日不去,您便是宽衣解带、裸形而奔,又有何不可。”七岁小儿,童音糯糯,却是字正腔圆、满口歪论。
  四座诸宫笑得更大声,连万年冰山脸的大宗师亦不禁莞尔露出三分笑颜。
  澹台无竹大窘,暗恨“就你读过书么”,遂弹弹衣袖、奋起反击道:“吊影小侄这比方不当,且不说帝尧晚年德衰,落得被舜所囚,以唐尧比宗师已是大大不妥,况且三凶之外,更有丹……朱……”
  琴音骤歇。
  诡异的安静中,只闻“啪嗒”一声——金无箴拈在指尖的棋子掉下棋盘。
  澹台无竹本想借尧之无德一次把痕千古和西宫吊影都打倒,结果书袋掉过猛、话有点多了——人人都知道丹朱乃尧之长子,性乖戾傲慢,屡屡冲撞其父,遭驱逐后,仍煽动三苗反叛,成了后世灾星的代名词。
  而过几天就要在生辰之日被晋封宫位的那个拥有血泪之眼的小孩,其尊号正是一个“丹”字。
  就在刚刚过去的那个冬天,闹出了其生父闯入烟都欲将人劫走的大乱,大宗师格外忌讳这件事,甚至等不及他二十岁行冠礼,就着急要破例违制地赐名晋位。
  奈何他一时大意,不假思索就顺着西宫吊影的话捅出这么个典……于是他理所当然地看到居上位者渐渐黑下去的一张脸。
  那天他是怎么活着退场的已经不记得了,只是童子脸上全然不合年龄的昂昂老成之风,过目不忘、历久弥新。
  再后来他被膈应、被戏弄的往事简直不胜枚举,也怪那时年轻气盛,一怒之下终于不堪其辱——正好一直漂泊在苦境四处探查外部情报的金无箴被派遣去执行某件机要任务,他便自请离宫,接替了他的位置。一去经年,方才回转。
  不过也亏了这番变动,澹台无竹才有机会鱼入大海、鸟归山林,天高皇帝远,活得那叫一个逍遥自在,始知从前是太行失路,幸而后来迷途归返。而回忆当年西宫吊影种种挑衅作恶,反倒是生出几分好笑来。
  今日再见,当年那一点点稀薄的稚气也已褪尽,时时刻刻都是一股子的凉冷庄肃,面容更显沉郁,翡翠似的瞳仁宛如秋水无澜。
  “主事之位好坐吗?当英雄的感觉又如何?”
  西宫吊影久在大宗师的熏陶下,养气的功夫极好,完全不为所动。
  澹台无竹见他不上当也不着急,大大咧咧地在他床边坐下。
  “其实小西宫已经很难得了,唯一失算的地方呢,就是你早早把疏楼龙宿这个变数排除在外,未免托大。幸而宗师早有准备,将我千里迢迢召回。可惜你,太自以为是了。”
  西宫吊影一张冷脸少见地有了崩溃的前兆。
  ——所以那时候师尊的烟讯用的是“安心”二字,不是“全心”、不是“定心”、不是“一心”,他让你安心,他没有要置无后的生死于不顾,他一早就留了后手,你,安心就好。
  “就因为你的不冷静,让霜旈玥珂有了可趁之机,烟都本可轻取,结果却损失惨重。作为烟都主事,你还不够格。”
  纤瘦的身体绷得紧紧,极力按捺着,不让自己在这个家伙面前露出半分软弱,却也已无余力反驳。
  “……而你又可知,你这一步踏错,给你师尊惹来多大|麻烦?大宗师在烟都累世英名,一朝有悔,烟都上下已是哗然声起。如今更有托名‘东井君’者,借题发挥,拉帮结社,制造舆论,居心叵测。”
  澹台无竹讲得很慢,声音索然无味,却犹如剐刑之薄刃,一刀一刀片下去,肉尽至骨。
  渐渐听闻对方呼吸加重而趋于零碎,岌岌可危之际,又站起来探下身子、在他耳边补了一句:“哦,对了,小西宫虽然功体已废,但你敏慧夙成、见微知著,难道还不曾发现,一直同你如影随形的那个人,已经感觉不到其存在了么?”
  碧色的流苏些许绒绒地触到他的脸。
  ……?!
  是了……那还是痕千古在时立下的规矩……闇亭一脉中,商部为诸宫近卫,非死不可离寸步……
  澹台无竹退开了些,琥珀色的眼睛泛着类似某种名贵酒液的光泽,不带任何温度地看着他:“……没错,鹤亭凌空、还有很多很多人,都被霜旈玥珂埋在冰楼下面了哦。”
  西宫吊影猛然剧烈地咳了起来。下意识想要抬惯用的右手,却发现根本动不了。
  澹台无竹伸手捂住他的口,停了一会儿,又捏起袖子细细擦掉了那唇边、下巴上的血迹,绣着竹纹的一截翠袖便洇出斑驳的深色痕迹来。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他这时忽地一笑:“这才对嘛。‘圣人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我辈’。所以以后难受就要说出来,想哭就要哭出来,这才像小孩子啊,装什么大人。”
  他随即站直了身体,轻松写意地压了压衣襟上并不存在的皱痕,像是拜访完友人居处般告辞道:“不过冰楼气数算尽,也是拜小西宫所赐,虽然玄冥氏被疏楼龙宿救到了三分春|色,但我们手里握着霜旒玥珂,不怕他不送上门来。你呢且歇着,收尾的事自有宗师和我。当然史书上还是会记着是主事大人一举荡平冰楼,我这个闲人处理完这些便会走,就不用费心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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