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不是犹豫是否要迷晕眼前这个人。
他只是突然很想亲手杀了他!
他见过杀人,势若流水瞬息万变,马革裹尸在所难免,他以为那叫战争。
他也已杀过人,刀剑无眼情仇快意,智技相决生死无悔,他以为那是战斗。
——可他从未如此刻这般,想用最暴虐的方式杀一个人!
赤羽也顾不得那人脏污的手,一把拽来就将人向上抛起,手却未松,还未待其落下,便又重重将人砸在地上,像是在摔一枚烂透的柿子。谁知那人已入癫痴,竟疯狂地撕扯着赤羽的红衣再次勉力站起。
赤羽扬手将小剑一掷,抛在约莫温皇掌心的位置,另一只手拧住疯子的头直将人调了个面向。
疯子还未来得及看清赤羽的眼睛便感受到了对方彻骨的狠劲。
左臂一环、右臂一扣、膝头一顶,赤羽竟生生地从背后扼住了他的喉咙,任凭那疯子踢踹撕咬、用积泥的指甲抠抓下对方小臂的一片肉来都未动一下。
赤羽心中只有一念,只顾着使出最大的力道——直到那人一动不动地垮下身子,他才怔怔松了手。
谁知疯子使诈佯死,倒地竟还存一息。赤羽眼尖看破,咬牙长嘶,声音近乎呜咽,他用尽全力提靴碾在了那人的后颈上,随即下蹲,折扇在握,过胸、腰、骶、尾,沿着背脊一路剁开。
扇骨里匿的青烟灭了。
扇面更红了。
赤羽终于回身看向躺在地上的蓝衣人。
他一动都未曾未动。掌心仍松松地握着自己方才砸去的一口小剑。
赤羽背起人就向外走,踏出暗室方要说些什么忽又咯出一口血。
他腾出一只手利落地将血抹掉,却不肯顺便试探一下背上已经冰冷之人的鼻息。
赤羽的步子已有些站不稳,只得倚在树上暂歇。方才屠戮过生命的手犹在颤抖,此时却握在了即将吐出花苞的春木上。
他迎着料峭的风,有些恍惚地问了背后的人一个问题:
“你,还在人间吗?”
“——很抱歉,似乎不在了呢。”
冷冽的声音不是从身后传来的,而是当头从上泼下的。
四面簌簌一阵响动后赤羽甫回过神来,忽觉天色一暗,便见一人站在了面前的屋脊上遮住了西坠的日头。
赤羽瞳孔一紧,反射般回手裹紧了背后的人。
“原来是西剑流的赤羽军师啊,”那头领看着赤羽紧张的样子笑了笑,心中底气更足,“军师是聪明人,可曾听过一句话吗?”
赤羽闭目不问,对方自答道:
“‘达生之情者,不务生之所无以为;达命之情者,不务知之所无奈何。’人既已去,军师便断了这念头莫再折腾一个死人了。不然生的受累,死的也受罪啊。”
赤羽摇头道:“你们生而不能奈何之事,不要当所有人都做不到。”
那人闻言忽然拊掌笑赞道:“好气魄好气魄,看来军师今日不但一定要将人带走,还笃信这温皇未死?你问他是死是活——”屋顶上的人忽而把声音压得很低,“劳您高抬贵手探探他的鼻息,不就什么都清楚咯?”
赤羽冷声道:“我若偏走,你要如何拦我?莫忘了我不畏此毒,你却不同。纵使你不畏此毒,也要问问你的手下怕不怕白白送命?”
屋顶上的人手指微动,四面的屋顶上露出一列列包裹严实的脑袋,其下铁弩整齐地一字排开,箭锋的寒芒刺目,皆已扣满了力道蓄势待发。
“如此距离,如此武装,你觉得他们有怕死的必要吗?”
赤羽垂下眼帘摇了摇头,道:“确实没有。”
头领见状更加得意,正要一声令下,却见那红衣人忽然扬头对着他一笑,冷声道:
“因为他们还没明白发生什么变数就已经死了,哪还需要害怕——这是不是也是一种幸福呢?”
四面的人头亦如他们的队列,整齐划一,间隔相同地排列在屋顶,又纷纷坠落。
“嗤。”
屋顶上的人也没能再回话。
一把凉凉的剑滑进了他的胸口,在他还没有明白情况的瞬间。
杀人者走了。救人者亦不辞而别。
谭不问尚坐在前堂,却见门口属下压抑着满面的惊惧匆匆赶来。
“营寨西侧遭琼枝楼的人围杀,死伤过半,西剑流的军师借机劫走了神蛊温皇!”
闻者手中茶盏一顿:“是李青竹的人……他们现在何处?”
“他们似乎是掩护攻击,现已撤退。要不要追击?”
谭不问铁眉一蹙。
“不必。只是神蛊温皇被劫……密道里的看守为何没按下机括?”
“这……密道毒气甚重,为防止扩散在下命人先将其封锁,内中情形尚难得知。”
谭不问心中突然明朗,撂下杯中茶,忙问:
“那么神医人呢?”
禀报的人正支支吾吾答不上来,却见柚渊竟冲进堂内重重地跪在了地上,低头沉声道:
“那神医趁我不备迷晕了我,待我醒来之时只见他留给我们这张药方。是我办事不利,请二师兄责罚。”
谭不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好,我罚你迅速沿着山路追上他——”
柚渊转身欲走,谭不问继续道:“——给他备上一些盘缠,一匹好马。”
“什么?!”
柚渊一怔,却听师兄继续道:
“顺便按照药方抓药,先医治好诸位兄弟。”
“就算不追究这名大夫,那神蛊温皇呢?师妹师弟的仇我们就这样放下了?”柚渊咬牙不忿,他与温皇交过手,重剑也折损在那场战斗中,他与温皇不仅有义气之仇,更有战败之辱。
“此次我们为除温皇,所费不赀,在举止上亦有失磊落,恐怕大师兄恢复后要生我们的气了,”谭不问始终攥着手中那枚药丹,声音透着倦意和叹息,“师弟,我们这次的伤亡已经足够多了,一切还待北上回到剑盟将沈吾崖师兄医好之后,再做定夺不迟。”
师兄,这次若真是我们大错特错,还愿聆你……亲口训诫。
神医觉得自己脾气实在好得很。
他刚写了张药方救了一寨子害了自己兄弟的敌人,敌首却派人马来截他。劫就劫吧,他已摆好了不为瓦全的架势,对方却偏偏半天不动作。结果那边一开口,敢情是来送礼的。他一诧,好啊,送礼就送礼,礼来人去即可,别摆一张臭脸紧盯着我看啊,我没偷没抢。
他算是积了满腹牢骚不能说,索性背着盘缠,牵着膘肥体壮的烈马一路往山下溜。最终挤进小巷,停在尽头的破院门口。
神医瞭望四周无人,便连马也没拴,直接把缰绳捆几圈套在腕上,一把扯去鼻子下面令人作痒的胡须后又忍不住挠下了自己脸皮。
终于算是真正不要脸一回了。
待将那层面皮撕破后,他蹲下身子就着门口水渠清凉的流水痛快地洗了把脸,渠面上映出一张面容。
一张比方才年轻、跳脱许多的模样。
日明云暗倏忽过眼,他对着水面上的那张脸挤了挤眼睛,一吐舌头,自觉这才顺眼多了。待身上都舒坦下来,遂转身推开了院门。
可是院中的情景着实让他心头巨震。
院中有两口棺材两匹马,一架马车一个人。
那素来着红衣的人此刻竟换了一身白衣,一手执扇,一手拿着块布巾,枯坐在院中的石椅上一动不动,垂着头似乎要将地面盯出深深的一口井来,就是有人突然闯进了院子,居然也毫无反应。
还是千雪一声佯咳成功地唤醒了他。
“呃,那个,我已经按照你的吩咐都办妥了,你那边怎么样?温仔……在哪里?”
白衣人用布巾慢慢蘸下折扇染上的血,道:“左侧的棺材里。”
千雪瞅了眼那棺材,木料上乘,上面还布上了纯白的绢花,不禁额上青筋一跳。
“等等,你确定他死了?”
赤羽迅速地一颔首,道:“我替你备了一套缟素,在屋中榻上,你整理一下,我们即刻出城。现在疫病流传,出城检查势必严格。温皇尸上带毒,恐难出关,还是晚上走比较好,临关城门之前守城的兵士会相对懈怠。我在右侧的棺中放了些布帛,温皇……那口也盖了些。倘若他们非要开棺,我们便自言是商人,给他们些银两打发即可。”
“哇……靠!你这是什么效率?剑盟拦下我赠马和盘缠那点功夫你做了这么些事?”
“这马是剑盟赠的?”赤羽倦瞥一眼,“好,三匹马来拉车更快一些。”
“你好歹给我留点悲伤的时间啊!”
赤羽手中一顿,好久没有说话,最终还是薄怒讽道:“我该再给你准备木棍和瓦盆,等你箕踞而歌再走?”
“不是庄子死了妻子才这么干吗?再说温皇又不——”千雪似从对方的情绪中敏锐地察觉出了什么,心中忽生一念,改了本要冲出口的话,“——不是我的婆娘!”
赤羽启唇几番翕动终未接这话,心中只觉得几分奇怪。
可那人却先开了口:
“关于先前曾扮任飘渺在酒肆中趁你重伤之时攻击你的事,我在此向你道歉。”
相似小说推荐
-
[猎人]欺诈魔术师 (汐若东篱) 晋江非V高积分2017-11-25完结黑色欺诈师千叶,以骗倒全世界包括自己为己任,谎言技能满点,根本不知道真心话为何...
-
[足球]执迷不悟 (美工刀) 晋江2017-11-14完结足球同人CP:猪梅(施魏因施泰格/梅西)ABO足球同人架空文,宫廷背景,各种妃嫔宫斗的剧情,剧情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