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羽听着对方蛊惑的声音,心中一慌。那人望着他继续道:
“温皇正苦于无处落脚,不知赤羽大人能否赏面收留,顺便把我的困惑一并秉烛共参呢?”
赤羽忙将折扇抵在对方的额上,啧道:“自荐枕席也无用,我今日无处招待。”
“这点无需担忧,我已备好了床榻,”见赤羽将信将疑,温皇摇了摇头道,“你若不信,就将门打开看看。”
赤羽也是好奇,从其言回身开了门,门外立着一庞然大物,恐怕正是方才扰动自己门口喧闹的罪魁祸首。
是棺材。
自己亲自为他选的那一口。
“你竟还留着——这礼物,喜欢么?”
“你送的。喜欢。”
正打房前经过的三三两两还未睡下的客人多带着满面同情地看着赤羽,还以为他这是惹上了什么人来寻晦气。赤羽见状忙将棺材抱回了屋中,砰地将门一关。
两个人又陷入了沉默。
正当温皇随口想要打断这场寂静的时候,赤羽低了头,手抚在棺材上沉声先开了口:
“我认识了一个特别特别的人。”
温皇笑。
“杀、不杀,救、不救,我曾先后有这四种念头,却都用来针对了这一个人。你说人会不会因为多欣赏别人一些,就少欣赏自己一点呢?”
他一叹,继续道:
“赤羽行事一向求果决,可这一路上,我却常常觉得自己是个何其犹豫、矛盾之人。你曾说遇见我之后,突然开始觉得自己是个不怎么样的人,而我现在亦然,常常生出自厌的情绪。甚至到了如今,我仍有那么一瞬间觉得看到你活着一天都是我的如芒在背……”
温皇的手背上忽然落了一滴雨,他随之抬头看着屋顶。才发现连日的雨竟敲开了屋顶的瓦,垂挂在了梁上,晶晶莹莹。
蓝衣人突然从窗上跳下,抛下琴信步向赤羽走去,他携来一肩温柔柔的雨,一袖清清凉的风,伸出手,若有似无地将赤羽揽在了怀里。
这个拥抱舒服极了,赤羽不但不想拒绝,甚至带了几分困倦,不由自主地倚靠过去。
“唉,你就这么希望我死?”
梁上春雨忽降一滴,笔直地打在了赤羽的眼皮上,顺着眼角向下滚落。
温皇笑道:“看,苍天都在催你哭,叫你不要再铁石心肠下去了。”
对啊,他还活着……还活着。
纵是如芒在背,为什么却觉得还有一些欢喜,掖在心中极深的地方。
赤羽像是刚刚接受这个事实,突然牢牢地伸手捆在了对方的背上回抱,待将这份汹涌的情绪全用一个主动的吻来抵消后,赤羽平复心绪坦言道:
“我不希望你死,你来了,你还在,我很开心。”顿了顿,“只不过,我若是铁石,你的心也并不见得多慈软。”
“绝知此事要躬行。”
“……那恐怕我的手会硌坏。”
“在军师大人的手硌坏之前,先牺牲的是我的背。”
温皇笑叹。
赤羽闻言才发觉自己的力道竟一直未放松,尴尬得立即将手移开。谁知却被温皇及时捉回了手腕,又将他拽了回来。赤羽被那人迅速压迫而来的气息摄得前所未有的紧张,而这紧张之中,又隐隐期待着什么变数。
“……温皇?”
赤羽只见面前极近的地方,一双眼睛正凝着他,开口前所未有的直白。
“除却和你说话、喝茶、对弈、比剑,吻你、抱你之外,温皇还有别样的所求——我对你并不单纯。”
窗外春风徐徐入。
“好啊,”哪知听者似乎毫无意外道,“那我就允你复杂。”
温皇突然像不认得面前的人一般上下打量着他笑意中的真假,却听赤羽轻嗤一声,傲然道:
“巫教之战,我与你同去,但在此之前,我想邀你同去一个地方,”他的眼睛亮亮的,透着几分情意,“——若是地狱的话,你会陪我再去一次吗?”
如此盛情邀请,温皇实际上……是有点怨怼的,想象之中本当是含羞带怯的婉约场面,现在偏偏被对方带出了几分果决与豪情来。
又……又不是去英勇就义。
可是细细看去,便可见那人悬在寝衣带子上的手弱不可查地颤抖着,指尖踟蹰许久才缓缓解开。
随着肩上的衣滑落,露出了青年精健的上身。腹上剐出的刀痕还未好得利索,轻则结痂,重则露着粉色的新肉。
窸窣一声清响后,单薄的锈色寝衣已完全滑落在地面。
他第一次在这个人面前完全曝露自己的身体,他仰起头,面上滚烫,赤裸地直视着对方的眼睛。
而对方狭长的眼忽如深渊,卷着未知的风云。他缓缓地走来猛然拦腰将赤羽提起,扯下了尤在脚踝上裹着的寝衣。赤羽随着他连步撤退,只闻身后一阵响动,下一步竟直接踩进了敞开的棺中,温皇忽然轻轻一搡,那宽敞的棺材直接躺下,两个人枕在厚厚的布帛上,交叠在了一处。
赤羽的胸膛一边剧烈地起伏着一边觉得好笑,鱼水之乐行于棺椁中,这下倒也算是真的下了一遭地狱了。
温皇见状支起胳膊肘着头,轻声问:“想到了什么趣事?”
赤羽扬眉道:“无,只是事态紧急,不如我们同时推测下巫教一役的战局?”
温皇面上一委顿,望着身下之人,又很快勾起嘴角。
“好,那么我们从地形说起吧,”温皇俯下身,指尖点在赤羽的下巴上,“中原处北,从缩短补给线的考虑上来讲,不易奇袭,适合屯兵于巫教五座山外的高山上观望局势,以俟时机。”
言罢向下一滑,点了点喉咙上凸起的结,又向下敲了敲两边的锁骨。
“这是罗碧将军扎寨之处,寨西是一片平旷,寨东是避毒林,”那双手猝不及防地神速抵达了赤羽的胸膛,“如此,就到了拱卫巫教的那两座山了……”
在向下,是那狰狞醒目的二十四道刀疤。
“这里,”温皇点在赤羽的肚脐上,“满目疮痍的巫教腹地中心——还记得么——是祭坛上那棵亘古巨树,从我出生起,或者说,很久很久以前起,它就生在那里,如同一个源头,孕育了巫教的土地城池。”
“嗯……”
温皇忽然低下头吻在了赤羽的脐上,眼色深深,像是在看故土,又像是在看人,几分怀念、几分恍惚。
却不想指尖刚好剐蹭在还未长好的新肉上,搅得赤羽嘶得一声又疼又痒。
“而巫教南面的背以三山为倚——”温皇的双手顺着赤羽脐下两旁耸起的髋骨摸索,即将再次滚落而下之时,却被赤羽一掌猝不及防地掀翻。
被当做活地图的人冷笑一声道:“好了,地形我已经知悉,下面我来决定进攻的策略。”
赤羽执扇直接将身下人的蓝衣层层挑开,却见那人腹上一道横贯笔直的剑痕直接跳了出来。
“这是——古岳派的那一记……剑咏波澜?”
那人不置可否。
赤羽忽想起一事。
“我记得天允山树林后的伏击一战,你曾临场创出一技不完整的剑招。”
温皇颔首道:“半式轮回。”
“前几日我观狼主一技贯地狼突与轮回有相似之处,琢磨一番忽然觉得,”赤羽笑道,“我或许可以替你补全这招轮回。”
“那么天下第一剑,便是你赤羽信之介。”
赤羽哈了一声,道:“温皇,你现在已经不在顶峰之上,你、陨落了。”
“峰顶高寒,岂不孤寂?如今既遇到同行,与他并立在距离顶峰一步之遥的地方,也好。”
赤羽一怔。
温皇眼中一动,兔起鹘落间已然双手扣住了赤羽的双肩,向下翻坐。
局势陡转,温皇又将人摁回棺中。
“赤羽大人的策略酝酿了这么半天也不说,我有点等不及——不知是否和我的策略一样?”
“休歇一月,”不待赤羽回答,温皇促狭一笑,眸子危险一眯,“直捣赤凤。”
几案上的信又颤抖地叫了起来。
开敞的窗子还是未关,琴就那样被随意地抛在那里。
屋中的枕榻上已无人,却停着一口吱呀方闭合的长棺。那棺木淋了数日的雨被泡得发潮,此时竟生出了点点细嫩的芽,一并在春风里颤巍着。
而窗外顽皮的雨越下越大,泼洒,太肆意。
三十三 甲子仲春记事[之一]
明抛去、何故之心系,暗擘画、是谁之力欤?
倦瞥天涯无数路,皆是迷障。
若别无选择只有一途,或曰执着,笔直走到黑;若面前有许多路,或曰选择,权衡取其一。盖许多人希望自己是后者,因为拥有自由去择路。
于是追求自由的故事都是这样讲的:某人一朝觉悟,于是他经历万险杀出重围挣脱牢笼,付出血的代价,最终得以为自己而活。
可月牙泪的故事有点不一样。
因为太熟悉西剑流的轮值作息、四周环境,他的夜逃轻易成功。一路疾行后,月牙泪终于停于一片树林之前。他看着远处的幽深草木,自问:往何方?不知。
只知从此往来一人,没有强加的责任、没有兄弟的牵绊,他可以踏向任何方向,去获得天地间寥廓的自由。
相似小说推荐
-
[猎人]欺诈魔术师 (汐若东篱) 晋江非V高积分2017-11-25完结黑色欺诈师千叶,以骗倒全世界包括自己为己任,谎言技能满点,根本不知道真心话为何...
-
[足球]执迷不悟 (美工刀) 晋江2017-11-14完结足球同人CP:猪梅(施魏因施泰格/梅西)ABO足球同人架空文,宫廷背景,各种妃嫔宫斗的剧情,剧情放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