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异乡人’有什么偏见吗?”施魏因施泰格问。
“原本没有,”少年答道,“但他们威胁到我们,我就没办法没有偏见了。”
“谁威胁了你?”施魏因施泰格说,语气仿佛切实为少年的安危担忧一般,对方没有答话,他继续说道:“我保证我不会以任何方式威胁到你。”
“我没有办法证明你说的是事实。”
沉默片刻,施魏因施泰格问:“你打算怎么处置我?”
“我不会告诉你,除非你告诉我你来到这里的真正目的。”少年回答。
“我保证那不会威胁到你,”施魏因施泰格苦笑,“并非所有异乡人都居心拨测。”
对方没回答,他的神情让施魏因施泰格联想到不止一场惨剧与谋杀,或者更甚。但他们在来的路上并没听过巴塞罗那发生过什么骚乱,或许是消息被封锁,或许是眼前的人太过谨慎。
“你要这样关着我到什么时候?”少年不说话,施魏因施泰格又问道。
“直到你说出实话为止。”
以这种方式宣告自己来到巴塞罗那可太糟糕了。他原本打算回到船上之后,按照正常的礼仪、先让人通报呢,可好奇心打败了他,不提前溜进来看看,他就没有以平常人的身份了解这个国度的机会了。而眼前的少年……难道他要一直这样关着自己?那倒是很有趣,施魏因施泰格想,等到穆勒来营救他,说出他的身份时,这少年可就下不来台了——或许这会为他带来灾祸,万一他因此受到惩罚呢?看样子他手中也有些权力,大概是监狱的负责人,要是犯下这样的错、自毁前程就不好了。
“您最好别这样做,这对您不好,”施魏因施泰格劝道,“我不是在威胁您,可这件事另有隐情,您关着我会对您很不利的。”
少年并未理会,他面色冷漠,话也不说,似乎想要离开了,施魏因施泰格已经很久没有对一个人或一件事这样感兴趣了,对方要起身要走时,施魏因施泰格几乎想一把抓住他让他留下。
“等一下,我的话还没说完——”施魏因施泰格说道,他身体前倾,暴露了想留住对方的渴望,“为了我们好,您应该把我带出这里,巴萨人不能在监狱里招待君主,您说是吗?”
“没有什么招不招待的,我喜欢来就来,别人也不会管。”
乍一听到这些话施魏因施泰格犯迷糊了,他在说什么呢?
见他神情困惑,少年也觉得奇怪,两人都发觉自己会错了意。
“你刚刚说的是什么意思?”对方问。
“我是巴斯蒂安·施魏因施泰格,”他答道,“相信您听过这名字。”
少年仔细打量着他,眉头皱着。
“拜仁的施魏因施泰格?拜仁的皇帝?”
施魏因施泰格点头:“您可以跟随我到码头,我会让我的下属把印章和两国的通信文书拿给您看、证明我的身份。”
“这是另一套提前准备好的说辞吗?”少年问道,“你已经撒过一次谎了,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只想提前看看您的国家——顺便探探口风,”看到对方不信服的眼神,施魏因施泰格加上这句话,“我是为两国交往来的,别让这次误会耽误拜仁和巴萨的往来,尤其是别为您惹了麻烦。”
“麻烦?”少年嘴角微微勾起,“我会有什么麻烦?”
施魏因施泰格面露难色,“您知道,一旦我的身份公开了,再被人知道我曾经被您抓到过监狱中,您可能会受罚……一会儿您和我一起去码头取文书,到时候我假装这些事从来没发生过,不让您卷到麻烦里。”
第一次,施魏因施泰格看见少年微微笑了。
“没有人能让我卷进麻烦里,我只需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话就好了,”他略一顿,“这里是我的国家,我是里奥内尔·梅西。”
施魏因施泰格露出了只有异乡人才有的惊讶。在巴塞罗那没有人不认识梅西,他虽然早在继位前就听过这名字,但还未见过他。这次施魏因施泰格就是为梅西来的,巴萨的老皇帝病了,无论他想要政治外交还是经济来往,他都要和现在的储君梅西商讨。
审讯室外响起一阵骚乱,似乎是有一批犯人被押了进来,他们忽然开始大声抗议和辱骂,押送他们的士兵毫不客气地用武器回话。
在纷乱吵闹的声音中,施魏因施泰格惊讶地望着眼前的少年。
“我是为您来的。”他脱口而出。
这句话包含了不大不小的歧义。少年没有更多表示,他还没确认对方的身份,只是淡淡地笑了下作为回应。
施魏因施泰格回到船上,先让穆勒带着两个随从去皇宫中通报,得到巴塞罗那愿意让他们上岸、共商两国往来的答案后,施魏因施泰格按照使节所说,在第二天正式上岸。届时仪仗和欢迎仪式均已准备好,现任君主正在行宫养病,储君里奥内尔·梅西会率众臣接见他。
一夜的准备过后,施魏因施泰格和众人在第二天准时上岸,在使节的引领下来到皇宫。拜仁历来是军事强国,巴萨当然不会怠慢,加泰罗尼亚人在皇宫举行了盛大的欢迎宴会,施魏因施泰格再次见到了他以为是贵族人家孩子的少年,这一次,梅西换了装束,戴着储君的头冠向他问好,与他谈近年来的国土安全,两国的政治和商贸往来。话题刚一开始,施魏因施泰格就知道自己决不能看轻他,他对国内大小事务了如指掌,解决方法直切要害,观点一针见血。在正式的外交会议上,他们在会议桌上已经谈了很多,会议结束后施魏因施泰格和里奥单独聊了许久,他们面前的桌上铺着地图,摞着一叠叠资料,里奥要来酒,他们边喝边聊,直到深夜才结束。
里奥让人在宫中为施魏因施泰格和他的下属们安排了住处,关于与拜仁合作的会议几乎每天都会召开,他们就国家交往、军事往来、贸易往来等各个领域面面俱到地展开洽谈,施魏因施泰格每天都与里奥周旋,他越来越对这位年轻的储君另眼相看,不过一个星期,他就爱上了每天的会议时间,他享受和里奥的见面和谈判,与他交谈或争论都让他如沐春风。在正式的会议结束后,里奥会和他单独聊一会儿,他会以私人身份探探口风,也会闲聊几句,几天后他已经不在意和里奥拉近关系为国家争得好处了,他只是想和里奥一起共度更多时日。
施魏因施泰格早听过梅西的名字。他和自己一样生于宫廷,从小耳濡目染,对政治与军事了如指掌,他在十四岁时成为储君候选人之一,十五岁跟随当朝将军一起上沙场,十七岁时独自带军出征,二十岁时他收复了巴塞罗那与马德里边境的失地,一连三场大胜、收复十一座城池让他成为储君最好的人选,边界平静之际,他与朝中众臣联手,铲除叛党,平反叛军,二十一岁时自己争来了储君之位,此时正值现任君主身体状况日下,朝中事务由里奥与另外几个亲王和众臣共同商议,这已经算是他执政的开始,三年来他将国家治理得井井有条,朝中上下对他心悦诚服,臣民们只待他有朝一日继位,将巴塞罗那带入下一个黄金年代。
施魏因施泰格来得不巧,几天前一个异国的间谍因为避免事情败露而杀掉里奥的一个亲信,施魏因施泰格见到他的那晚就是里奥在亲自追回那间谍。最近朝中对外国人极为防备,他们的合作谈起来也不顺利,巴塞罗那怀疑他们的动机和用意,双方在谈判桌上花了一周多才达成初步共识。
不过十几天,施魏因施泰格发现他已经被巴塞罗那的储君吸引了,那是种不受控制的激情,与他引以为傲的克制和谨慎全然不同,恋爱如狂风骤雨般袭击了他,同时他确信里奥也感觉到了同样的吸引。在会议和国事之外,施魏因施泰格将所有闲暇时间都花在陪伴里奥身上。一天在会议结束后,里奥和他一同在宫中的水边长廊上走着,下午的阳光和煦,两人抬头去看树叶缝隙透下来的阳光,低头时施魏因施泰格吻了他,里奥没有拒绝。
“好了,会被人看到。”里奥推开他时看了看周围。
“你有婚约吗?”施魏因施泰格问,攥着里奥的手不松开。
里奥摇摇头:“大臣们在商议让我和马赛或者图卢兹的亲王结婚,我要继承王位,婚约对象会搬到巴塞罗那来。”
“如果是我呢?”施魏因施泰格用玩笑的口吻问,“如果是我们结婚,我也要搬来这里吗?”
里奥从未恋爱过,忽然陷入热恋让他措手不及,他洞悉军事和政治,对恋爱却毫无经验。
“你国家的人不会同意的,”他想了想说道,“你已经继位五年了,他们不会看着自己的王就这么跑掉。”
“可我想和你结婚,”他将里奥拉进怀里,里奥克制着不去脸红,却还是浑身发热,他从未和别人这样亲近过,“我想得不得了,里奥,只想和你结婚。”说罢施魏因施泰格又去吻他,忽然间走廊转角响起脚步声,里奥身体一僵,刚要推开他,施魏因施泰格立刻搂紧里奥的腰,更急促地吻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