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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五]紫黄 (零团子)


  双手相握,十指相缠,握着缠着的,已让人分不清是什么样的情义。
  等白玉堂发觉,是那和蔼可亲的帝王过来挤到两人之间的时候。赵祯拉住展昭对包拯道:“有展护卫保驾。包卿,你应该没有异议了吧?”
  包拯怔了怔:“有展护卫保护陛下,臣的确放心不少……”
  “那就如此说定了。展护卫明日便进宫来护驾。”
  “明日?”包拯看了眼展昭,露出疼惜的表情。
  展昭抚慰地朝包拯一笑,似要他不必担心,接着跪下,“臣领……”
  “旨”字尤悬于口,一声响彻花厅的“不行”便冲了出来,掩住所有余音。展昭吃惊地见白玉堂以最快速度冲来跪到他身畔。
  “请万岁收回呈命。”
  “白兄!”
  白玉堂不看展昭,只直直逼视着赵祯,恳切道:“陛下,展昭此次在外险些死于非命。他受了极重的伤,至今仍未痊愈。”
  赵祯关切地望向展昭,“展护卫,这可是真的?”
  “微臣的伤势已经痊愈。陛下不必为微臣挂心。”
  “你又要装好汉了,是不是?”白玉堂怒道。
  展昭亦不退让,沉声道:“保护圣驾是我四品带刀护卫的职责,展昭只是在做自己的本分。”
  “本分?”
  白玉堂冷笑一声,向赵祯抱拳道:“陛下,不知你适才要封赏的话还算是不算?”
  “如何?”
  “就请陛下封草民一个官职,让草民进宫护驾。”
  展昭忍不住低吼,“白兄,你何必赌一时之气?你明明就不想也不适合做官。”
  “不想如何?不适合又如何?人可以改变,一定可以。”
  剔透的眸子渗着一种别样的惨淡,淡中又有浓,浓不见底;痴缠搅着痴缠逐见浊,浊中又现清,清澈无波。
  “哎,这是怎么了?朕又不是仅有一个护卫。展护卫既然有伤在身,自该好好调养。”赵祯扶两人起来,对白玉堂又道,“白少侠的高义,朕今日算是真正见识了。能有你这样的生死至交,夫复何求?”
  “陛下……。”
  “展护卫不必多言。这是朕的疏忽,展护卫长年累月在外忙碌,都不曾好好休养过。再过不久就快到年关了,朕在这段时间放你的假,你就好好过个年,什么都不必插手。”
  含笑眼神中的坚毅让展昭明白圣意已决。展昭只有作揖道:“展昭遵旨。”
  “好了,时间也不早了。朕还是摆驾回宫,免得引起母后注意。”
  众人跪拜一地,“恭送圣驾。”
  赵祯微微一笑,才跨步走出花厅,又折了回来。他对展昭道:“啊,差些忘了。展护卫,你身上挂的香囊是哪里卖的?”
  “香囊?”展昭不解,“微臣并未挂香囊这种东西。”
  “没有吗?啊,那就是熏香了,是不是?这香味十分奇特,淡若飘渺,时有时无。朕甚是喜欢,很想送予玉妃。就有劳你了。”
  说罢在包拯与公孙策的陪同下急匆匆离开了花厅。只留下一干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展大哥身上有香味?哪有啊?我怎么闻不出来?”赵虎冲展昭身上猛嗅了嗅。
  张龙一把把他推开,“神经病。”
  “你敢打我?哼,找死!”
  一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打闹了起来,但他们谁也没有注意到白玉堂那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仍久久望着厅外。
  


  第4章 (四) 夜不寂,人依旧

  是夜,却不清静。
  展昭在这一夜有了许多新奇的发现。他第一次看到王朝马汉张龙赵虎这四兄弟那么能闹,你一搭我一唱,比听双簧还逗趣。也第一次知道素来滴酒不沾的公孙先生竟然可以闻香辨酒。更第一次发现,原来包大人那么能喝,被王朝他们几个轮番敬酒始终屹立不倒,最后连嗜酒如命的白玉堂也在拼酒阵里败下北来,早早告退回了房去。
  当然,包拯的“海量”直到最后才让他和公孙先生瞧出端倪。原来包拯早就醉了,只是那一张黑脸是怎么也看不出醉意嫣红。
  展昭喝的不多,然他觉得自己从一开始就醉了。
  真挚的眼神,殷切的关怀,无阻隔的天南地北,比喝下肚肠的黄汤更泛暖意,更能使他酩酊大醉。
  将最后一个醉得不醒人世的赵虎送回房,展昭才感到全身发出一股疲倦的酸痛。淡淡一笑,因为他十分熟悉这种感觉。这是只有他彻底放松身心才会有的疲倦。自从常州老家的母亲过世,从游历江湖一直到入得官场,只有开封府才让他有这种感觉——家的感觉。
  家,从来不是一个地方,而是相亲相爱的人聚在一起,所堆积的一份温情。
  庭院依旧,草木依旧,离开的一年仿佛只是那正走在的蜿蜒长廊的一个弯角。展昭徐步而行,随手弹去栏上的积雪。
  豁达的心就像摊平的掌心,似是坦荡一切。然,当雪化在其中,却仍有一丝始终无法驱走的烦乱隐在心间,就像掌心上那怎么也填不平的掌纹。
  是什么,展昭心中早已了然。只是,他却不愿去想。
  回到房中,展昭只觉倦极。也不掌灯,径直摸黑走到床旁宽衣歇息——就像曾经每一次夜归一样。哪知他才要解下腰带,手上动作猛然停止。
  “谁?”
  厉喝随凌厉掌力同时发出,直扑黑暗隅角。眼看掌风便要将那隐约可辨的呼吸声圈住,却又嘎然而止。
  “白兄?”展昭收掌,脸上诧异表情一同收起,“这么晚了,你不回房歇息,跑到我房里来做什么?”
  “你果然知道是我?”
  黑暗中,白玉堂的声音带点干涩,也带着点醉意——舌头发直,咬字亦含糊不清。
  “若不知道是你,适才我就不会收掌了。”展昭转身到桌边,取出火折子,浅笑道,“白兄也真小孩性子,若我没有认出你,你不就白白挨我一掌了吗?”
  “不会的。我知道你一定认得出我。”
  沙哑的嗓音伴着沉重步伐定在身后,令展昭有一种错觉,此时白玉堂离他近得仿佛鼻息随时都会喷吐上后颈。展昭想尽量表现自然地往旁让一让,但一双手臂比他想得更快地围绕上来,从身后将他拥住。
  那不是一个温柔的搂抱,白玉堂的动作有些粗鲁,不分轻重的手交错,紧紧扣住他的肩头。隔着衣服仍能感觉热得吓人的体温,火烧火燎,像是要连同他一起燃尽。
  漏入屋室的月光黯淡似不真切,真切的是白玉堂英挺浓眉下那双迷茫又深邃的眼眸。
  展昭整个人怔在那里,一时不知如何动作。须臾,他佯装镇定发出一声咳笑,骨鲠着的话语这才逐字逐句从喉口迸出:“我的火折子好象潮了。白兄,你有带吧?帮我点一下灯。”
  “为什么要点灯?”白玉堂问。
  “黑漆漆看不清楚。”
  “看不清楚就看不清楚好了。有什么是你一定要看清楚的吗?”把脸埋入展昭肩窝,白玉堂喃喃梦语,“我不要点灯。不需要,一点也不需要。”
  展昭脸色有些发白,两道英挺的剑眉褶皱起,苦绞着似在隐忍一种难以说清的苦楚。兴许,其中还隐藏了一份愠意。他牢牢拉住白玉堂手臂,一字一句道:“快松手。如果你还当我是朋友的话。”
  白玉堂没有说话,呼吸声却一次比一次粗重。异样的气氛渲染得整间屋子静得可怕。许久,才听黑暗中响起一声叹息,最深最苦最重的叹息。
  “……我们……只能做朋友吗?……真的只能做朋友吗?……”
  感觉展昭要挣开,白玉堂使出全身力气抱得更紧,“别动,别动……求求你猫儿。别动,就维持这个样子,再一会儿就好。求求你,让我靠一下,我好累,我一点也不想动。所以就这样,再让我确定一下,再一下下就好,当我求求你。”
  哀求,小心翼翼的,如同沙弥总在嘴里叨叨絮絮念着的经文。那样的虔诚,无论听得懂尔或听不懂的人,都无法忽视其存在。
  展昭迷惑了。带着若有若无的泣音的哀求让他根本无法相信竟是发自白玉堂。
  那个骄傲的人怎会如此脆弱?即使有脆弱又怎会展现在别人面前?
  这是怎么了?他要确定什么?
  迷惑捆住展昭的手脚,一时动弹不得。
  “你还活着,是吗?你就在我眼前,是吗?”疑问被自己的嗤笑驳斥,“看我说什么傻话。”圈起的双手缓缓松开,搭在展昭肩头。白玉堂将额头抵上展昭背心,“猫儿,骂我两句,快点把我骂醒。你知道我现在像什么吗?就像个娘们似得患得患失,什么天不怕地不怕都没有了。我变成了个胆小鬼。一想到那柄枪射向你的情景,我就怕得要死。猫儿,赶快骂我两句,免得我越来越没出息了。”
  “怎么了白兄?”
  “不要回头看我!” 展昭想转身却被白玉堂一声爆喝阻止,“现在的我不是我,是个懦弱无力的家伙。所以不要回头,我不要你看到我这个样子。”
  展昭没有再转身,而是闭了闭眼,低声问:“出了什么事?做噩梦了?”
  “什么都瞒不过你。”白玉堂自嘲地轻轻一笑,“大概我多喝了几杯。糊涂地连现实和梦境都分不清楚了。我梦到自己又回到了那条街道,又看到那柄夺魂枪向你射来,我以为你没问题所以没有出手。可是……跟我想得完全不一样,枪头刺穿了你的心脏,我看见你倒在血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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