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不错吧展护卫,本来朕见这里的山壁高耸不平,只是抱着侥幸的心思想寻寻看有没有洞穴,没想到真叫朕摸着一个。你说巧不巧?”
展昭带着一丝欣慰笑了,心知这哪里是巧,即便这世上有再多巧合,若没那份探究的心思,什么都是白搭。见赵祯扶靠洞壁而立,笑得有些勉强,隐约觉得有哪些不稳妥。但不及多想,便感觉背上的白玉堂一阵抽搐,放了他下来,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打开,倒了一粒握在手中,接着转身,单膝跪下,将那瓷瓶恭敬递到赵祯面前。“这是董太医临行交付展昭保管的五灵华芝丹,剩下的这粒,请陛下藏好了,以备不时之需。而这一粒……。”展昭面露难色地望了望白玉堂。
赵祯不由也看向白玉堂,自是心领神会。要知,这五灵华芝丹有五个灵处,保心脉、养气血、安魂魄、调不治、救生死,太宗皇帝时得此妙方,后人每每炼制十余年最多不过得它十颗,可见调配极为困难,即便在宫中也是极难求得。想来董太医为了避开太后发现,能盗出两颗,已很是不易。
知展昭捏在手里的那颗是想喂白玉堂服下,赵祯自然大方应允了,但话一出口不知为何总觉得心头憋闷得慌。惟有的两颗药,展昭作了分配,他一颗,白玉堂一颗。他怎么不懂藏私为自己留下一颗?赵祯当然知道自己此刻在展昭心中与白玉堂一般分量。只是……如果哪天他不再是一国之主,是不是他还比不过那白玉堂?
赵祯拼命甩了甩头,明晓得自己这想法有多幼稚无稽,可偏偏每见展昭对白玉堂露出那焦急又重视的神情,就忍不住生出那么一点点羡慕与妒忌。
喂了丹药,展昭朝赵祯感激地点了下头,遂道:“陛下,臣现在要为白玉堂运功疗伤。短时间可能无法保护陛下,还请陛下多加小心。”
赵祯奇道:“你刚不是说白玉堂这样子,没法运功疗伤吗?”
展昭解释道:“本是如此。寻常的内力疗伤太过刚猛,以白兄眼下状况绝难承受。不过有五灵华芝丹保命,加上我少时正巧习得雪城派一套用来克迅雷掌的内力,若能施展,应无大碍。不过用这种内力疗伤颇费时耗力,需将内力平均分成十二份,每四个时辰共计三天给予运功治疗,方可见效。”
“三天?……”赵祯暗自沉吟,“那柴文益说白玉堂所中之毒也只有三天。你若需三天为其疗内伤,如何赶得急为他驱毒?”
“这个臣心中自有打算。只是委屈陛下这三天少不得得在这山洞之中受苦。”
“展护卫说的什么话。眼下命都未必能保,朕如何还去计较受不受苦?”
“是臣失言了。”
赵祯点头道:“你安心救治白玉堂,朕会留意四周动静。”
“多谢陛下。”
不再多言,展昭扶稳白玉堂,双掌贴上他背脊,催动内力开始小心地运功输送过去。
赵祯坐下休息了好一会儿,忽看洞外风雪,明显已经小了很多。原本的遮掩渐渐露出底来。赵祯寻思如果此刻追兵赶来,必将他们迫入绝境,心里想着,忍不住就向山洞内侧窥去。先前风雪遮光看不真切,眼下一望竟发觉这个山洞又狭又长,深不见底。突然就冒出一个念头来:如果这个山洞是通的,即便追兵来了,也可全身而退。
这么想着,身体便就那么动了起来。耐着脚上的酸麻疼痛,赵祯一步一蹒跚地往洞里摸去。越往里走,越是温暖。眼前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赵祯倒不因此害怕,反是觉得那山洞越发逸出的臭味叫他更难忍。
赵祯喘着粗气,抹了下额头,发觉自己发了一头的汗。准备坐下歇一歇,还没停脚,猛地下头就是一拌。本以为这一跤跌下去,非磕得头破血流不可,谁料摔在一个软东西上。
实在有些庆幸自己的好运,赵祯勉强着爬起,然手上的触感却让他觉察到了不对劲。逐渐加深的呼吸声在耳畔响起,不过不是他的,也不应该是他所认识任何人的。
隐约间只泛起一个念头:逃!必须立刻逃!心里的声音催促着身体动作,就地一滚,手脚并用想往来路飞快逃去,哪知才爬了两步,腿脚一阵痉挛,使得身子动弹不得了。赵祯骇到极点,尤其当他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野兽咆哮就在身子上空响起,体温于是在那一瞬仿佛被什么给抽走一直降落到冰点。
死……定了……
心里这么认定了,谁知呼出口的却是一句:
“展护卫,救我!——”
第26章 (二十六)兽口脱险
山洞之内空气流向在变。
伸手不见五指,眼睛的作用恍惚只在捕捉对方的眼睛。那野兽双目圆瞪,漆黑之地尤显亮锃锃,如两盏糊着红纸的灯笼,照亮不了他处,倒将自身位置曝露一清二楚。(零:汗,熊的眼睛夜里看起来究竟素不素红的呢?某0真不知道,偶家璎绫这么说偶就这么写了。)
喷吐着浓重气息,沫子的腥臭味时不时扑面而来。奇的是,不同赵祯心念所惧急着扑上来撕咬,那野兽似乎谨慎,又或是在这暗不见天日的山洞内也看不真切。总之赵祯不动,它便也不妄动,连番咆哮不知作的是警告还是恫吓。
未尝有过如此境遇,赵祯只觉浑身僵硬,不得动弹。
不认为适才呼救能在这幽深的洞内传多远,比起野兽的吼叫,他的呼喊声轻得就好比秋蝉振翅,仅显垂死的苍白与无力。那脱口一呼,反将自己吓了一跳,根本还没意识到,身体已经本能地那么做了。回神的霎那,恍然大悟的是对那个总是护在前、伴在侧的展昭充溢的难言而喻近乎习惯的依赖,同时也想起,现在的他正在救治白玉堂,无以分身暇顾。
僵持不会久远,谁也不知这如悬在丝线上的平衡什么时候会被打破。
压住惧意,赵祯毕竟是帝王,见其并不上前,很快镇定下来。摸了摸腿脚,感觉稍稍恢复了,于是一手撑地,一手摸索着一旁的洞壁。他控制住呼吸,不可太缓也不可太急,当摸到一处石凸,攀住,慢慢支撑而起。孰料还未站直,那痉挛与抽痛始复还来,一个踉跄,脚下碎砾一遛滚到了下势。
磨砾之声,竟令那野兽不叫了。兽目危险眯起,一如瞄准猎物的锐利。不给赵祯逃跑余地,齿缝间发出的嘶磨声连带那有力的逼近的步伐,恍惚使整个山洞都撼动起来。
危机迫在眉睫。
耳畔,风声呼啸而至,巨大的像能夺走人的呼吸。赵祯突觉胸口一重,接着就被一股力量扫到了地上。山石尖端磨出手掌几道血口子,赵祯顾不得叫痛,瞪大眼目,只因恐惧令心瞬间提到嗓子眼。
那野兽的红目竟与他咫尺相对!
然,对视只有霎那。就在那逼人的压迫再次袭身,人突被拽起,身子向后拖去。待听得一声熟悉而关切的声音响起,他才体味到劫后余生是何等欣喜若狂。
“陛下,没事吧?”
话出口的同时,接连二拳分别击上野兽胸腹。只听“嘭”一声,那野兽伏退一段距离,压低了身子,却没倒下,而是更加狂暴地乱吼乱叫,震得山洞尘土塌方似的纷纷陨落。
展昭眉头一皱,知这野兽非比寻常。不敢恋战,退却一步,用后背轻轻碰了碰赵祯道:“走,陛下,先退出山洞。”
赵祯点头,顾不得双腿不适,发足狂奔。心想展昭既到,那野兽在展昭手下必定讨不得好,自己只要快快避开,莫做拖累。遂也不理会身后传来如何的响动,只一口气憋着跑出了洞外。
乍见外头光景,略感诧异。才不多时竟雪已渐小,日已西斜,霞光浮现。白皑皑的天地成就一片红艳,犹如血洗。赵祯眼尖地瞧见离山洞五六丈外有一处凸起的山岩,念头电转,匿身其后。不久就见展昭出现在光闇交集的分界。赵祯面色一喜刚要招呼,发觉展昭竟是面朝内背朝外疾步而退,紧跟着一庞然大物便现身而出,让赵祯三魂惊去了两魄。
赵祯并非什么体弱的帝王,也经常往返御用猎场狩猎。十五岁那年他捕杀了一头熊,太后闻讯极为高兴,嘉赏了当时教他腿脚功夫的禁军教头,还让人将熊头制成标本挂在御书房。可是,就是那个曾独立捕杀熊的皇帝,竟分辨不出那黑暗中的竟是一头熊,那叫人肝胆俱裂的吼声竟是熊的叫声。
是的,那是一头巨熊!
赵祯此刻才隐隐了悟,当初他捕获的恐怕不过是一头熊崽,又或是被人圈养毫无威胁力的家兽。真正的熊的可怕,他从未曾体会。
黑色的毛皮油光发亮,双耳招风,四肢如柱,口如血盆,赤目宛如铜拳大小。巨大身形拔地挺起,足有十来尺,几乎快要将整个洞口给撑满了。相形之下,展昭显得微不足道,尤其在那巨熊一跃扑向他的瞬间。
危险!
惊见那片巨大黑团即将“吞噬”一袭藏青,禁不住便要出声。展昭却似早有应对,不慌不乱凌空一脚正好借力巨熊额顶,以离箭之势脱逃利爪桎梏。
赵祯不知是不是自己错觉,展昭翻纵落地的身形有一丝晃动,没有过往的从容,更不见绝世轻功燕子飞的优雅灵敏。身在山壁荫处,略去雪地的反光,赵祯这才瞧清楚原来展昭双臂沉沉,怀中竟还抱着一个白玉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