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领命而去,白玉堂单手一挥,喝道:“剩下的,跟我走!——”
当白玉堂率众赶到都亭驿,恰好瞧见一袭黑衣的小戚跌跌撞撞进了契丹使馆大门。这下更坐实他心头猜想,怒意一下自胸膛炸开。一行人加快脚步,气势汹汹便要闯进契丹使馆,被门口两名契丹侍卫拦下来。
“大胆,这里乃是契丹使馆,是尔等可随意乱闯的吗?”
白玉堂冷笑不绝。“你又算个什么东西?普天之下还没有我白玉堂去不得的地方。”说着,继续作势硬闯。契丹侍卫见拦不住,忽然拔刀在手,向白玉堂猛然劈去。“兀那汉人,休得猖狂!”
白玉堂见刀劈落,连眼都没有眨一下,只听“铛”得一声,刀锋被一旁暗卫挥剑挡住。接着身后一片齐刷刷的拔剑声将两名侍卫吓了一跳。白玉堂倏地笑了,笑容鸷悍又不羁,邪魅又狂傲。“这契丹使馆即便是龙潭虎穴,我今天也要闯上一闯。”
一脚将人踹翻,白玉堂作势带人冲进外院,却见一队契丹大汉手持虎头刀杀气腾腾地迎上来,大叫着“退出去”。一个契丹副官见一队大宋暗卫竟跟着一个武生便装打扮的白衣人来此胡闹,心中实在觉得惊诧莫名,站出来用汉话道:“你们是宋国哪个部门的,为何要到我契丹使馆来闹事?”
一众暗卫正担心这草莽出身的白大人又要耍横,谁想其竟一改风格,风度翩翩正气凌然道:“本官乃御前四品带刀护卫白玉堂,今查证你契丹使馆内有人勾结叛逆要谋害我国圣上,特来此拿人归案。请贵国赤王耶律宗徹大人前来叙话吧。”初时听着有礼有节,临了却来了句毫不客气的命令口吻,叫人实在气煞。
那契丹副官强压怒火道:“我们王爷一早就进宫面见贵国陛下,至今未归。还请这位白护卫稍候。”
“本官没那么多时间与尔等瞎耗。兵贵神速,若无法及时抓捕人犯,恐迟则生变。各位既在我国做客,当客随主便,恕白某及我众位兄弟无礼冒犯了。”又要带人往更深处闯,却被那副官横身挡下。白玉堂冷笑一声。“本官本以为贵国内只有个别参与了谋逆。怎么?这位契丹大人是要告诉在下你这里所有的使臣都参与了不成?”
契丹副官眉头一皱,回道:“白护卫说的哪里话。只是这里既是我国使馆,当不能让外人乱闯。何况即便真要拿人,也该有相应的衙门执公文前来,你一个御前四品带刀护卫贸然来此是何道理?”
“白某行事之前早领了陛下口谕予我便宜行事。大人若是不信,等我拿了人后自会给你个交代。”
契丹副官见白玉堂不好应付,遂变换了策略道:“听白护卫言之凿凿,当知晓我使馆内是何人勾结参与了谋逆。不如你说,我交人,如此也不伤了两国和气。”
白玉堂哈哈大笑,抚掌道:“如此甚好。还是这位大人明事理。我要抓的是赤王身边一个叫做小戚的侍从,烦请大人行个方便。”
当小戚的名字从白玉堂口中蹦出,那契丹副官已额角流汗,面色如土。这些汉人固然不明白小戚的身份,他又怎会不知?别说小戚压根不会参与谋逆,即便真的做了,他也绝不敢将人就这么交出去。满脸不信须臾转为怒意。他此刻已认定这白玉堂乃是故意来找茬的,大声叱呵道:“白玉堂,本官不管你是四品还是三品,你此来既是存心挑衅,今日哪怕拼了一死,你也休想将人带走。”
“很好!看来这契丹使馆果真蛇鼠一窝。那爷爷我也不需要跟你们这群辽狗客气了。”白玉堂记挂展昭安危,收敛了半天的脾气终于忍不住喷发了,说翻脸就翻脸,“呛哐”拔剑在手,便是喝道:“兄弟们,给我进去搜。有什么事,自有本官担着。谁若敢拦,杀无赦!”
“是!”
眼见双方大战就要一触即发。一道矫健的身影忽然急蹿而入,拦到两队人马之间。众人定睛瞧去,正是契丹赤王耶律宗徹。
“发生了什么?”一头雾水的他听了副官几句耳语,当得知这白玉堂居然是来抓小戚的,顿时勃然大怒,冲白玉堂怒喝道:“姓白的,你欺人太甚。你以为你是谁?谁给了你这份权利可以到本王地盘来大放厥词撒野无度?给本王滚!——”
白玉堂正待发作,却听门外响起一个幽幽的声音。那声音并不严厉,更不盛气凌人,除了透着一股天生的贵气,只余一丝淡漠的平静。
“王爷问得好,谁给的白玉堂这份权利?就让朕来回答你吧。”
宋帝赵祯从容跨进门来,明明只是淡淡地扫视,明明他只是垂手立在那儿,一股无法言说的威压便于瞬间扩散开来,叫人难以直视。赵祯缓缓开口,却是不疾不徐。
“是朕,封了白玉堂四品带刀护卫之职;是朕,给了他手下这批人;是朕,要他无论如何不能放过那宵小之徒;亦是朕,允许他到这里来,允许他大放厥词,允许他撒野无度。”
逐步高亢的三个“允许”宛如三记重锤击打在场每个人的心田。就在众人听得心惊肉跳之际,赵祯却忽然不言了,他慢慢走来,越过白玉堂,径直走到耶律宗徹的面前,与其对视。两人身形明明全然不称,但气势却都意外地强大,难分仲伯。
“赤王,真是可惜。看来朕与你怕是无缘结盟了。”轻到只有面对面的两人可以闻听得到的低语。赵祯浅浅笑着,一贯柔和的目光猛地迸射出异样强烈的执意,便宛如一把尖刀径直插入耶律宗徹的心肺,叫他竟第一次在面对这位过于仁善的帝王时产生了一丝惧意。
“千不该万不该,你不该动他。他若伤了一丝一毫,朕不敢保证你契丹使臣一行能否平安离开宋境。而这其中,也包括了王爷——你!”
一滴冷汗自额顶滑落。
爱之一字可以让人如沐春风,却原来它也能让人如临寒冬。
这宋帝当真疯了,对一个男人让感情陷得如此之深,竟不惜为那人意气用事挑起宋辽两国的争端吗?他若死在宋境,他那可汗好大哥耶律宗释正好借口报仇征战大宋。简直是再糟糕没有的状况了。是他错了,宋帝的软肋根本不是什么德仪公主,而是那个叫做展昭的护卫啊,他竟然轻看了宋帝对那小小护卫的重视程度,真是该死!只是为什么宋帝会那么肯定咬住是他契丹使臣一行动了展昭?
“陛下,本王敢对我契丹狼神起誓,本王从未做过任何不利于陛下的事。”
白玉堂适时插上,抢言道:“那就将你的侍从小戚交出来!”
……小戚?对了,这白玉堂为何冒冒失失来此抓小戚,那小子到底做了什么?!
耶律宗徹用契丹语问身后副官。“戚公子呢?”
副官支支吾吾,被耶律宗徹斥责一句“有话直说”,才坦白道:“戚公子适才穿着夜行衣伤痕累累地回来,肩头更受了重伤,一回来就昏了,此刻正由大夫在卧房医治。”
“什么?!到底怎么回事?”听到小戚伤了,耶律宗徹已顾不得赵祯,心中方寸大乱。他正想离开此处外院,赶去看个究竟,谁想被白玉堂一个箭步窜来拦住去路。白玉堂不依不挠道:“王爷还未给个说法,这样离开怕是不好吧?”
耶律宗徹怒意横胸,眼中冒火。“要本王给个说法,可以。现在就从本王眼前消失。”
“那王爷是要朕也消失咯?”赵祯一步跟上,与白玉堂并肩而立。两人死死紧盯耶律宗徹,逼得耶律宗徹此刻也动了真怒,竟也气场大开寸步不让地与两人僵持不下。四周两队人马被这冷硬氛围弄得大气不敢喘一声。
就在以为三人会一直对峙下去,小戚突然衣衫不整地冲了出来,后面还跟着照顾的侍婢与诊治的大夫。小戚见了赵祯白玉堂突然一阵激动,刚想过去,却一个控制不好跌倒在地。耶律宗徹大惊,上前一把将其扶起,关切万分。“小戚,你没事吧?”
白玉堂横剑于胸,冷笑道:“自己送上门来,倒是省了寻找的功夫。王爷,把人交出来吧!”
“白玉堂,你休要欺人太甚!”耶律宗徹也渐失理智,正想动手教训那锦毛鼠一顿,却被小戚摇着头一把拉住。小戚稳住身形忽然冲向赵祯,白玉堂还以为小戚是要对皇帝不利,拦到跟前相阻,却见小戚反而伸手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臂。
“快,去救展昭啊,他这次是真的出事了。”
白玉堂莫名道:“你在说什么?什么真的出事了?”
此时赵祯也疾步上前,小戚见了宋帝顿时泪如雨下,伸出另一只手抓住赵祯,失声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害了他。陛下,求求你,快去救他,再晚就来不及了。”
耶律宗徹此刻也懵了,急道:“小戚,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戚这才将适才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出来。
当赵祯闻听事情经过,如遭雷击。想到展昭此刻功力尽失毫无反抗能力,甚至还落入了不知底细的敌人手中,他的心就乱作一团。双手因内心的恐惧抖得厉害,他紧紧捏住想控制住自己的怯懦,却是全无方法。那些人会怎么对他?他会死吗?只要一想到那人此刻的处境,他就觉得整个天地都失了色,昏暗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