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四人结成的剑阵,自没有当初二十八人的大阵繁复。但胜在这四人常年演练配合,攻防一体,威力成倍递增。只是于旁人极其胁迫的威力,对展昭却半点不临身。阵法之道本是万变不离其中,四人之阵虽简化,但所行方位仍以星宿记。每次变化都要相互配合踩点对应位置才能互通有无,如此也给了展昭破阵的契机。
展昭拔足而起。他仍穿着事犯之时宫中侍卫统一制式的麻白丧服,飞起之时多片交叠的袍底飞扬起来,一如海上白鸥,翩跹宛如惊鸿出水。只半个起落,就抛击两次攻了四处,分别将对手攻招隔阻在起手式。只见他双腕连翻,当第二轮抛击出去,已不再满足格挡,瞬间转为攻势,逼得那四人一阵手忙脚乱。
不过,展昭也终于相信这四人果真不愧是四象阁青龙榜首,任凭他的攻势毫无间歇如雨后春笋,几人俱能配合得当,防得密不透风。只是此刻这组榜首心中恐怕更是郁闷,第一次觉得与人对阵竟是如此憋屈。展昭以攻代守,攻击密集,落点多变,他们别说反击了,光是应对也是疲于拼命。往往那人一个燕子飞起势,借高空优势,一串攻招撒下去,便累得四人冷汗直冒,防到手脚发软。
其中固然有展昭对这四象阵的了解,但其本身速度也简直快得不可想象。初时几人还能看清他手腕如轴的翻转动作,预判鞭头落点。之后看清却已来不及想,到最后干脆连看都看不清了。鞭头的尖锐处与软剑频频相撞,击金碎玉之声初时如小雨淅沥,逐渐化作疾风骤雨。
小戚在一旁看得瞠目结舌,心中忍不住怒赞:我去,十三连环居然还有这种打法。只见那展昭几乎是弃了画圆舞花,以抛射为主,竟把那十三连环当暗器来用。却是放之一瞬,触之即回,速度快得叫人咋舌不已。不过,倒很实用,于这剑阵当真管用。阵法固然好,但也变相钉死了四人的站位,每一鞭甩过去都前招连着后招,环环相扣,生生不息。
四象阵本身在阵道之中其实堪称完美,不然四象阁也不会以其命名,借之立足江湖之中。但正所谓乱拳打死老师傅,再完美的东西也经不起一个“快”字。展昭在坚持,他们也在坚持。四人知道展昭如此急攻消耗必然极大,只要拖到他后继乏力,便能一举反攻。而展昭却在等他们乱中出错。要知道人于其自身都有手脚不协调的时候,更何况乎多人结成的剑阵?其实,甚至无需错漏,只要逼得对方跟不上彼此变幻的节奏,便能寻到突破口。
不过这个所谓的突破口也是在半炷香后。
长时间攻防激斗,叫西方白虎位的黑衣人脚下一个趔趄,走位慢了一步。只是这小小的一步便叫展昭眼中精光大放,寻到了破绽。他忽然弃了阵中站位,如潜龙入渊猛虎入林,径自扑向对方。银光一闪,鞭头深深钉入那人右肩,竟与先前小戚受伤部位一般无二。看在小戚眼中更是眼眶一热,心想莫不是展昭恼这几人伤了自己,竟以牙还牙如法炮制。
只见他鞭身一甩,在那人脖间又围了紧紧一圈,接着纵身翻到其人身后勒住了对方颈项。展昭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淡淡的从容。“你们输了。”
为首那人眼角闪过一丝恨意,冷声道:“未必。”说着飞快摸出身后连弩,放出一箭。展昭不避,只用身前黑衣人的非要害处去挡,那人一声惨叫,竟是左臂中箭。
射中了自己伙伴,那为首之人竟无半分动摇。展昭不由神色一凝,总觉得哪里不对。但听那为首的又道:“既已失手被俘,你当知道如何自处。”待展昭反应过来想要出手阻止,却见被擒的黑衣人已服毒自尽。
眼见那人尸体软软倒下,展昭终于再度动了真怒,叱责道:“你们四象阁便是如此行事吗?”
“不是四象阁如此,而是作为我的手下必须如此。”
“现在你们少了一人,阵不成阵,以为还有胜算吗?”
为首之人哈哈大笑:“所谓胜算未必靠的实力,好好谋划自也可以达到目的。”忽然冷声命令余下两人拖住展昭。而他自己则返身扑向小戚。小戚见对方突然与自己放对,倒也并不惊讶,虽身上有伤,勉强应付自问还是可以的。谁想那人并不出剑也不放箭,身在空中却是莫名丢开连弩,自怀中另摸出个暗器抛向小戚。
“小戚,躲开!”
展昭话音未落,小戚已灵巧地闪身避开。只是那黑衣人抛出的乃是一颗浑圆的黑球。本以为离开了攻击范围,哪想那黑球突然于空中自行炸开,如天女散花般洒落一地粉尘,小戚自也避免不了要沾染一些。
展昭瞳孔一缩:“小戚,屏住呼吸。”
为首那人冷笑连连:“没用的。”
果然,小戚虽屏住呼吸,仍感觉到大事不妙。他突然觉得有一种如万蚁钻心般的蚀骨之痛自肩头伤处一路延展散入四肢百骸,逼得他终是忍不住哀叫一声,倒地翻滚不休。
“这是蚀骨粉,能自任何伤口进入体内,若无解药,不消一时三刻便会全身筋骨化成一滩血水而亡。怎么样,展大人,你若有情有义,当不惜一切救这少年吧?”
“卑鄙之徒!”展昭红了眼眶,忍不住骂道。
为首那人浑不在意:“展昭你是厉害,可莫要忘了,我四象阁中可没有什么正人君子,自是不达目的不择手段。”
强压怒意,展昭沉声道:“你要什么?”
“你知道我要什么。”自怀中摸出一个瓷瓶扔到展昭手中,道:“这是一瓶化功散,会让你十二个时辰功力尽失,全身无力。你若想救他,便喝下去。”
“我凭什么信你?”
“你别无选择。信我,他还有活下去的机会。若不信我,他必死无疑。”又自怀中取出另一个瓷瓶,为首的黑衣人瞥了眼翻滚着不住惨叫的小戚,道:“这是我的诚意,解药就在这里。他的时间不多,你多犹豫一刻,他便多伤一分。”
“好,愿你言而有信。”
当下展昭毫不迟疑地拔去瓶盖欲将化功散倒入口中,却被为首的阻了。原来那人还不放心,让手下两人扣住展昭亲自强行灌药进去,实在是前车之鉴不可不防啊。确保万无一失后,他才走到小戚面前,撑开对方的上下颚将解药倒入。
解药慢慢起效,小戚终于停下滚动,趴在地上大力喘息。他已全身汗透,额头的汗水流入眼中将视线糊成一片。恍惚间只见展昭叫了几声他的名字似要说些什么,却被那为首的黑衣人一掌击在颈后打昏过去。那人扛起展昭,与余下两人前后几个起落已不见踪影。
“展昭……。”
眼帘模糊更是厉害,叫小戚早已分不清究竟其中是流入的汗,还是流出的泪。
白玉堂望着面前服毒自尽的黑衣人几乎要将一口银牙咬碎。
为了配合展昭计策,当人被劫走后,他不敢跟得过近,只牢牢盯紧了坠在最后方的黑衣人。谁知那人与前方距离越拉越大,且越行越偏,当觉察到不对出手将其擒住,前方几个黑衣人早带着展昭不知所踪。
虽是依计而为,但不知怎的,右眼忽然狂跳,心口的不安情绪更是鼓噪得厉害,就像有什么不好的事情确实发生了。他冲上前一把拎起尚未断气的黑衣人衣领,大叫道:“快说!你们到底将展昭带到哪里了?快告诉我!”
“都亭驿……契丹……。”
话未说完,人已断了气息。白玉堂却似浑然未觉,只被这最后获取到的信息震惊得说不出话。
都亭驿契丹使馆?怎么会?那契丹的赤王与展昭又无冤无仇,为何要劫走他?难道说那幕后主使与契丹人搅和到了一起?
白玉堂忽然省起那道扛着展昭率先冲出天牢的黑色身影,当时并未觉察不妥,此刻想来确是有些诡异了,因为那分明是个少年人的身影。说起少年,赤王耶律宗徹身边就有那么一个少年侍从,而且冥冥中这两人的身影竟是惊人相似。
身后暗卫不知眼前这位白大人为何僵住了身形,正欲上前询问。便见白玉堂猛地将手中提着的尸体扔了出去,并大骂一声“混账”。接着眼中染上一抹厉色,下令道:“走,去光化坊都亭驿。”
其中有个暗卫已明白白玉堂预备去哪,不由担心道:“白大人,既然牵涉契丹,便涉及两国邦交,是不是先报上去稳妥行事?”
“稳妥个屁!不知死活的辽狗,居然跑到我大宋来耍心机玩阴的,我叫他这辈子看到五爷都绕道走。”白玉堂抓狂般破口大骂。突然一个旋身,面对一众暗卫,他沉声道:“你们虽是陛下临时指派给我,但既然交到我手里,便是我的人。你们的生死我来负责,但我白玉堂的命令你们也不得不从。五爷我不要异心的同伴,谁若是有别的想法,现在大可离开,我白玉堂绝无二话。”
众暗卫想到天牢之时白玉堂曾全力救助他们,心中顿时一阵激荡,纷纷跪下道:“属下等当誓死追随白大人。”
“好,既然我们一心,当视作兄弟。”突然对那提议上报的暗卫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适才是我意气用事了,就麻烦兄弟你回宫将此间事态回禀陛下,早做决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