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首的黑衣人不由浑身一震。虽蒙着面,一双炯炯有神的眼睛却露在外,不难窥视出其眼神中的困顿与难以置信。
“你没中迷药?……这怎么可能?我明明看你吃……。”突然停住,黑衣人像是想到了什么。适才展昭进食之时除了第一口全程以右手遮住口鼻,他还在想这展南侠实在秀气得很,哪有江湖人的半点洒脱不羁?现在看来,定是借机做了手脚,将那些糕点藏到了干草堆内。而他们怕被发现,藏身较远,只能看个大概,必然错漏了不少细节。
小戚此刻也是诧异万分。他目瞪口呆地望着展昭慢慢起身屹立护在他面前,看着那人纹丝不动的背影,哪有半点虚弱与不适。这叫他也终于意识到一个被刻意忽略的问题——先前离开刑部大牢时为何不见了白玉堂一行?
原来真正猪脑子的不是那没毛鼠,而是他!展昭根本就是将计就计罢了。白玉堂应该已感知到展昭假意中俘实则釜底抽薪的计策,这才调开所有人好助其计划顺利施展,哪想偏生的他糊里糊涂不明就里,自以为救展昭,实则却搅了对方示敌以弱的一场好局。
小戚突然胸口一阵憋闷。这次真是被那没毛鼠坑惨了。其实早在白玉堂到来之前他就已经到了。但觉察到躲在暗处始终潜伏不动的这五个黑衣人形迹可疑,因此他也一直藏身远处没敢妄动。若不是白玉堂一副紧张得要死、神挡杀神的模样,他也不会对展昭中了暗算这事确信无疑。其实仔细想想也能明白,展昭一开始铁定未与白玉堂通过气,毕竟他也不知会有人劫狱对付自己,更不知白玉堂恰好带人前来阻止。之后两人避在角落正好遮蔽了众人视线,怕是展昭做了什么小动作暗示才让白玉堂反应过来,开始配合做戏好让贼人顺利劫走展昭。只是如此是骗了这些心机深沉的黑衣人,却也将他给骗了进去。想通后不免反而觉得十分委屈:自己本是一片善意,成了多此一举不算,甚至还好心办了坏事。
似乎能感受到小戚情绪的低落,展昭一时不敢回头,自觉无颜面对少年。白玉堂的出现已经在他意料之外,好不容易让对方明白自己的意图,谁想半路又杀出个小戚。他自问虽对小戚有过亲厚之举,但两人交集并不算多,真不至于让这异国少年为他做到这种程度。哪知自以为交情甚浅,偏偏小戚便是义无反顾地做了,连命都差点丢掉。只要想到少年此刻深入肩头的箭伤,展昭眼底就一阵赤红发热,心中歉意更是浓浓滚成一片。
“小戚……对不起……。”
泫然欲泣的表情,在闻言的刹那收住了哀戚,止不住一脸惊诧道:“你……跟我道歉?为什么?难道你不怪我?”
“这事只怨我考虑不周,如何能怪到你身上?”
是啊,他有何脸面责备小戚?设下骗局的是他,承担骗人苦果的自也是他。除了深深自责,他又能做什么呢?早知事情会发展到如此地步,真该早早弃了原有的打算,及时出手,至少不会让那少年伤心又伤身。
小戚的嘴角不由自主微微上扬,身上的伤虽疼得他呲牙咧嘴,心中却释然了:难怪他总忍不住想要亲近展昭,这个人值得他付出。
瞥见小戚起身打算拔箭,展昭慌忙阻止。他疾指点上肩周大穴助其止血,关切地摇头道:“先别拔,你恐是伤了筋骨,这伤需要专业的大夫处理,草率不得。还撑得住吗?”
“撑得住。”小戚硬气地点点头,问道:“你现在打算怎么办?”
“既然无法顺势摸到背后正主,这几个爪牙总不能放过。”
犀利的眼神再次对准那些黑衣人,就像一只精明的猎豹盯上了猎物,引对方一阵寒毛直竖。那为首的黑衣人道:“展大人,我等本不想与你为难,不过受雇于人,自也不能坏了道上的规矩,便是多有得罪了。”
“无妨。你四象阁确是规矩森严,不过所谓规矩,可立也可废。待展某擒了你们归案,再做计较不迟。”
黑衣人眼瞳一缩,冷声道:“你知道我们的来历?”
“江湖之中,只有你们四象阁的常以五人一组出任务。不但使得都是软剑,还善结剑阵对敌。怎么,你们的来历很难猜吗?”
黑衣人一时语塞,与余下三人面面相觑。其中一黑衣人仍不死心,质疑道:“此处只有四人。适才展大人全程装晕得似模似样,连眼都没睁过,如何知道我们善结剑阵?又如何能知道我们一行初始是五人?”
展昭无奈深深叹了口气,不知是不是为对方的智商感到捉急。“适才小戚对敌之时曾与你们交手,软剑刺来的剑风总是丝毫不差分立四处,你们行的不是剑阵又是什么?至于人数,天牢里,你们曾走到展某近前,听脚步数一下不就知道了人数?而那少了的一人,若我所料不差,怕是去做了饵。此刻白玉堂没有带人追到这里便是最好的证明。”
那为首之人忽而一声冷笑,言不由衷道:“佩服佩服,早闻听展大人聪慧过人、智勇双全,是当今不世出之绝代豪杰。不过,仅凭你一人便想要对付我们四个,怕是有些异想天开了。既知我四象阁以剑阵闻名,试问赤手空拳,你打算如何迎战?”
展昭不答,而是脚尖突然勾住掉落在地的连环钢鞭,向上轻巧一挑,便甚是麻利地抓到了手里。掂掂份量很是不轻,应为纯钢精所铸。展昭遂对小戚道:“借我一用。”
小戚忧心道:“隔行如隔山,换兵如换手。你平时用剑,这个你会使吗?”
“兵器虽各有不同,但正所谓一法通则百法通。这软中带硬的兵器,倒也不难驾驭。”说着,展昭反手舞出几圈鞭花,正是花中套花,花花相连,看着完全不像生手。小戚这才把担着的心吞回肚子里。
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为首的道:“我们作为四象阁青龙榜首,竟被人轻看至此。展大人,以你现在只有七八成的功力,还是仔细掂量,切莫螳臂当车啊。”
“怎么?也是那位雇主将展某近况透露给你们的吗?他可知道的真不少啊。”一句话又是堵得对方说不出话来。展昭不以为意地笑笑,道:“无妨,我若完好,怕你们也不敢接这单生意。”
真是一语中的,四个黑衣人顿时脸色难看至极。须知展昭自入了开封府,得罪的官场权贵、江湖草寇不知凡几,四象阁作为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黑道营生,一年便能接到好几桩对付这位御猫大人的。至于为何直到如今才真正接下任务,固然与这单给予的丰厚报酬有关,另一方面也是因了对方透露出展昭功力不足的现状以及主动提供精密布局所致。
为首的大喝一声“上”,四人不再迟疑,软剑抖出十数朵剑花分别袭向展昭头、胸、腹、腿。展昭眼透精光,镇定自若,左手顺势将小戚一送,脱离战圈,右腕暗施巧劲已舞起了十三连环。
十三连环跟软鞭的区别在于软中带硬。除去鞭头鞭把,中间的十二节鞭身若使得巧妙,都可不同程度受力运用自如。其技击技巧讲究的是“竖打一条线,横扫一大片,竖轮转平扫,回身缠绊绕”,主要以立圆为主,借以身体各个部位的缠绕甩出,给人一种眼花缭乱、无穷无尽的感觉。
这件兵器展昭虽不若小戚使得顺手,但有一点他反而比小戚做的要好,那就是变幻莫测。此刻四人来势凶猛,按着常理,使软兵器者必然不能让对方近身,只得退避以求保持距离。哪知展昭竟是反其道而行——不退反进。他放击如龙,看似当空抡甩了个大旋,哪知鞭头刚沾上第一把软剑就是绕了上去,接着又去缠第二把,待到第三把被一同收作一处,第四人终于意识到不妙,赶紧抽身而退。
“撤手!”
展昭低喝一声,内力运在鞭上,震得执剑的手一阵发麻,竟迫得三人同时松手脱柄。鞭身带着三把交缠的软剑回转,展昭单足点地,自旋一周后再次从容扬臂,顺势甩了出去。软剑便如暗器,朝着第四人飞去。“铛铛”格挡下两剑,最后一剑惊险地划破对方腹部皮肉,若不是那人身手了得,临危之际侧身以避,只怕伤得更重。
三人飞奔而去拾起各自软剑,又转身扶住伤了的人。为首的黑衣人问道:“伤势如何?”
“没事,只是擦破了点皮肉。出血不多。”伤了的点穴止血后回道。
“如此便好,看来要对付这位御猫大人,我们不便再留手。若是被他借机放倒一个,我们此次任务势必功亏一篑。”四人同时极有默契地点了点头,达成一致。为首那人喝道:“结阵!”四人立时奔走,又如先前对付小戚一般,根据东南西北四个方位,将展昭困在阵中。
“四象阵么?”展昭眉宇微皱,喃喃自语。
小戚见展昭眼中眸色瞬间暗淡,以为他破不了阵,忙道:“我来助你破阵!”
“不必。如何破阵,我心里有数。”展昭嘴角勉强扬起一个安抚的笑容。看到此阵,不过让他想到死在暠山的封何一行,忍不住心有戚戚焉。当初与柴文益比试阵法,行的便是这四象阵,他虽不如封何白玉堂善于阵道,却自信但凡经历过一次的阵法便绝没有破不了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