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初我明面上是奉那刘娥旨意对柴家余孽赶尽杀绝,实则暗地里帮助他们逃过一劫。我本以为经此一事,那韩孟非自会与我扛起复仇的大旗,哪想那混账东西竟反过来劝我收手。还不惜跑到京城来阻挠于我。我这才将他囚禁在府内。”
白玉堂奇道:“那韩孟非难道没有告诉你,他是柴王爷的私生子?”
严奎大惊,差点冲上前去。“你说什么?”
赵祯一声叹息。“你该庆幸自己心软,不然柴家唯一的血脉便就此断送在你手里了。”见严奎稍稍从这个惊人的消息中缓过神来,他继续问道:“所以,自年前起朕共计遭遇三次行刺,莫不都是你们的手笔?”
周通见事已至此,便不再隐瞒。“是,都是奴婢传讯,严统领安排的。”
“中秋夜毒杀太后,日前陷害展护卫,也是你们做的?”赵祯咬牙切齿,眼中已流露出不可抑止的杀意。
“不错。”
这两人像是突然放弃了抵抗,对一切供认不讳。只是赵祯问及如何犯案,两人却似统一了口径,只一味沉默,拒不回答。再问他们是否还有同伙,一口咬定全由他二人所为,最后严奎干脆两眼一闭再不肯多说半句,而周通也只是愧疚地望着赵祯一言不发。当殿签字画押后,两人被着令带下去候审。严奎离去时,忽然对赵祯说道:“这一切的罪便由我严奎一人领受了,只求……只求陛下善待孟非。”
赵祯点头道:“韩孟非于朕有救命之恩。朕寻访他从来不是为了杀他,而是为了救他。”
“如此,严奎便放心了。”
赵祯看了眼一脸欲言又止的周通,问道:“你又想说什么?”
周通立即跪倒,愧疚道:“是奴婢辜负了陛下的信任。尽管多年来奴婢深知陛下是什么样的人,也相信陛下与柴王府灭门并无关联,可奴婢却有不得已的苦衷,已无法回头。所以,望陛下宽恕……。”说罢向赵祯重重叩首。
赵祯别开脸不愿看他,叹道:“你传讯害朕多次遇刺,朕不怪你。可你害了母后,更陷害展护卫入狱,朕无论如何都无法原谅你。”
“我……。”似想辩解什么,周通终是无奈摇了摇头,被押解他的禁军侍卫推出殿外。
白玉堂若有所思,向赵祯道:“陛下,那周通好像有一些话没有说完。人犯尽管已拿下,但整桩案情脉络不清,仍过于扑朔迷离,草民觉得并非好事。既然那周通自觉愧对陛下,不如从他那里作为突破。”
赵祯闻言深觉有理,刚欲命人将其召回。却听殿外一阵喧哗,稍后一名身上染血的禁军侍卫进殿禀报:“回陛下,严统领趁人不备,拔刀自刎了。”
“那周通呢?”
“严统领自刎前先杀了周通,卑职身上的血便是周通的。”
“混账!”赵祯愤而立起。
明明两个罪魁祸首已然自裁,不知为何总觉得一切顺利得近乎诡异。两人一味沉默让许多真相都掩盖难明。最重要的是内心莫名觉得一阵强烈的心神不宁席卷而来。他突然看向白玉堂,而白玉堂此刻的目光也正好望过来与之撞到一处,两人的表情竟意外地如出一辙。只用了那么一眼,似乎立刻就明白了彼此的不安源于何处。
赵祯内心闪过一丝挣扎:“白玉堂,你真的打算进入朝廷,绝不后悔?”
白玉堂毅然跪下,朗声道:“草民恭领圣意。”
闭了下眼,待再度睁开之时,眼底透出一股决意。赵祯朗声道:“封白玉堂为御前四品带刀护卫。另调拨十名暗卫,一切听你调遣。你知道要做什么吧?”
白玉堂点头道:“陛下放心,无论发生了什么,我绝不会让猫儿再有半点闪失。”
作者有话要说: 八月第六更!这最后一更总算将进度推进到一定程度了,阴谋差不多写完了,剩下的都是感情戏了。
九月又要忙了,带娃考证,不过三更肯定有保证的,哈哈,以现在这个进度的话说不定年前就能完坑了。
第67章 (六十六) 劫狱
赵祯目送白玉堂率人离去,偶一抬头发现殿外已经微亮,竟是一夜折腾过去。薛良提醒已经临近早朝,赵祯怕误了时辰,也顾不得休息,草草擦了把脸梳洗片刻便拖着疲惫的身体去了文德殿。
又是好一番嘈嘈切切,勉强熬过早朝,赵祯觉得自己整个脑子都在嗡嗡作响。本打算回宫小睡片刻,谁想有人通传契丹赤王耶律宗徹请求觐见。赵祯了解到耶律宗徹此次前来没有穿戴契丹朝服,而是随意地着了一件宋制款式的汉服来到宫中,穿着如此不正式,想必是私面私觌于他。于是要人略作安排,在福宁殿后院的凉亭召见了对方。
果不其然,见礼后耶律宗徹从袖笼里取出一个锦盒置于凉亭内的石桌上,并推到赵祯面前。赵祯打开锦盒,只见一个上书契丹文字的鎏金狼头符印静静躺在其间,虽不明白上头写了什么,但看样式竟与调兵的虎符颇有几分相似。赵祯甚为不解地问道:“王爷这是何意?”
耶律宗徹径自取出狼头符印,解释道:“我圣宗先帝崩前,曾将契丹兵权一分为二,除了原有的鎏金虎头兵符,另外特地命人打造了这个鎏金狼头兵符交予本王。简单的说,目前契丹的兵马,本王占了一半。本王今日携兵符而来,便是要将诚意明明白白展现在陛下面前。”
赵祯也不接话,而是任耶律宗徹继续说下去。“我契丹新任可汗一向排斥汉人,最近更是频频增税扩兵,所为为何,相信陛下不难猜出。”
“王爷莫非想说贵国可汗有想挑起宋辽两国战乱的迹象?”赵祯脸上并未表现出丝毫意外,这也正应证了他知晓此事,不过尽管知道,心中仍有疑窦。“那他又何必派你前来求亲德仪?”
“陛下,明人不说暗话。宋国在我契丹也埋了不少探子吧?本王相信我与我那皇兄之间的敌对关系陛下已然了解过才是。他之所以尚未有任何动作,便是因为忌惮于我。而我手中捏着的这个狼头兵符便是他忌惮的来源。本王自幼受祖母太皇太后熏陶,仰慕大宋文华,平生也致力于宋辽和平。本心来说本王是不同意攻宋的,更愿意以商贸促进两国长足发展。但若被皇兄一味逼迫,本王真不知自己还能抵挡多久。”
赵祯笑了,不同于笑容的云淡风轻,语气中却能听出一丝暗讽的味道。“王爷嘴里说着明人不说暗话,实则却处处不愿掏心啊,如此又要朕如何配合呢?”
耶律宗徹眼底浮起一丝意料之外的阴霾。本以为这宋帝赵祯心性较为单纯,故而他抛砖出去想引对方接玉而来。虽说双方或许都有结盟意向,可谁先开这个口,差别还是极大的。先提议的,自然是更迫切有此需求的,将来分摊利益自也要被附议的一方剥上一层。
以现实来说,耶律宗徹的形势更危急。皇太后菩萨哥病重怕是时日无多,一旦没有她的支持,萧氏母族那边的支持力度将会立减,再加上若是可汗再立养母元太妃为太后,至少有一半的人或将倒戈到可汗阵营,他的处境怕就此岌岌可危。可就这么被这位看似能力平平的宋帝算计去,于国于己,他都又有些不甘,故而想要再锱铢必较争上一番。
就在两人你来我往互算互防之际,薛良突然神色匆匆赶到,附到赵祯耳边耳语一句,叫适才气度雍容的宋帝瞬间变了脸色。他霍然起身,淡淡向耶律宗徹说了句:“还请王爷稍后,朕去去就来。”说着不等赤王回应,便转头疾步离去。
去到偏殿时,董太医已将人弄醒,随着韩孟非悠悠醒来,当望见赵祯后第一句便是——
“快……快救……展昭……。”
展昭望着天牢外微微蒙白的天色,深深叹了口气。这一夜很是难熬,白玉堂走后,虽也闭目养神许久,但心中揣着谋算,总在担忧牢外事情的发展,便再也无法入眠。白玉堂若是找到韩孟非,对赵祯设局下套必是一大助力,只是不知为何,虽对自己的推断有信心,心之深处总不自觉感到惴惴不安,仿佛一切仍有些不为人知的东西不在掌控之中。
就在头脑杂乱无章,整理着一些过于散乱的疑点与线索,牢门又再次被打开了。只是这次没了访客,只有牢头一人。他拎了一个做工精巧的食盒,满面堆笑,颇为奉承。“展大人受屈了,所幸陛下时刻记挂着您,相信不久展大人就能沉冤得雪出去了。”
“承你吉言。”展昭客气道。见那牢头并未离开,而是放下食盒打开盒盖将一碟桂花红枣糕取了出来。展昭望之不确定道:“这是……?”
牢头搓着手,赔笑道:“这是宫里差人送来的,说是陛下怕这刑部天牢怠慢了展大人,特地送来大人喜欢的吃食。”
展昭一愣,眉头微垂,眼波流转间竟是流露出别样的风采,瞧得那牢头很是怔神。嘴角划过一抹浅弧,笑意淡而清隽,若有似无。他拿起一块糕来,颔首道:“陛下当真有心了。若宫里的人还在,望牢头代展某聊表谢意。”
“好说好说,展大人慢用。”
牢头见展昭送到唇边咬了一口,不敢打搅其进食,忙躬身告退下去。代展昭谢过宫里捎食来的内侍,送人走后,他又返身折回。只见那糕点碟子已空,被放到了牢门外。牢头小心收起空碟,心中暗自好笑这大名鼎鼎的展护卫居然喜欢吃甜食,转眼一盘都消灭了。不过再一想到这甜食还是当今天子命人送来的,就佩服得厉害。他喃喃自语道:“展大人果真不愧是万岁面前的大红人,隆宠之盛,怕是无人能出其右啊。这坐牢坐的,也是独一份了,陛下亲自探监也就罢了,还管叫宫里送点心的。”说着无语地摇摇头,窃瞟一眼牢内蜷在背光处似是睡去的红衣护卫,怕扰了对方休憩,便轻手轻脚地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