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本想推开,但当感受到白玉堂全身微微的轻颤与那浓浓的忧心,一时竟忘了动作。
“你可真是不让人省心。本以为你在宫中好吃好住养病,五爷这才一时忍了不去寻你。谁想好好的又出这等破事,你便存心不让我好过,是吗?”
展昭皱眉道:“说得好似是我招惹来的事端一样。展某又何曾希望宫中发生这种事?”
“这件事情你就没有半分头绪吗?”白玉堂问。
头绪也不是没有,但是他能说吗?若被白玉堂知道先前宫中尽在传他与陛下不清不楚,万一这耗子儿当真了,大闹御内,岂不是把陛下也拖下水?算了,还是三缄其口吧。不过有一件事倒是正好需要用上他。
展昭拉开白玉堂紧揽的手,脱离怀抱坐正身子,神色肃穆而严峻。“白兄,有一件事正想请你帮忙。”
“跟你这件案子有关?”
“若我所料不差,的确大有关联。”
听到可以帮展昭,白玉堂立时来了兴趣。“是什么?”
展昭凑到白玉堂耳畔一阵低语,白玉堂初时露出吃惊的表情,稍倾了然地点点头,慎重道:“放心吧,你交给我的事,我一定会办妥。”展昭见他承诺下来露出信任的笑容。他却突然拍了一下展昭肩头,略带笑意地抱怨道:“你这只狡猾猫,又被你莫名打发去跑腿了。你倒是说说该如何赔我?”
展昭这次反倒应得格外爽快。“等我回府,请客礬楼一顿酒宴可好?”
白玉堂表示深深怀疑。“顶级的礬楼酒宴一千八一桌,你这穷鬼有钱吗?”
展昭眼神一阵游移,低声嘀咕一句:“展某只说请客,没说结账。”
“你这家伙!”白玉堂笑骂着扑过去,展昭没想到他突然而为,加上身乏避得慢了,被扑个正着。白玉堂压在展昭身上,眼神眷恋而迷离。他见展昭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慌乱无措的模样甚是有趣,蓦地抬手撩开展昭额头碎发,食指轻弹其脑门,笑道:“好,就这么说定了。以后你只管负责请客,结账都归五爷。”
展昭一时推他不开,恼道:“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
白玉堂戏谑连连:“就你这只穷猫,五爷我自问还养得起。不过……今日即便你说的天花乱坠,也休想我改变初衷。”
“初衷?”
“五爷此来本是打定主意就算是打昏了你,也要将你劫出这天牢的。”突来一指点中展昭胸口穴道。
“白玉堂你……。”
当白玉堂横抱着一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福宁宫寝殿,尚未睡下的赵祯感到实在诧异万分。薛良本想喊人护驾,却被赵祯及时阻下,要殿内众人都不许声张。
赵祯望着白玉堂初时神色费解,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眸子一亮。他不许旁人跟着,而是独自举着烛台走到近处,借烛光将白玉堂怀中之人瞧了个真切,一时没忍住大惊失色到脱口叫了出来:“他……。”
白玉堂亦面色凝重地看了眼怀中被宽大披风从头包到脚的人,郑重点头道:“是他。草民一时冲动,将他从狱中救了出来,此刻实在无处可去,还望陛下……。”
“别说了,你随朕过来。”赵祯引白玉堂将怀抱之人放到自己休憩的龙床之上,并亲自放下床幔将人遮了个严严实实。随后赵祯神色严厉地对一众内侍宫婢道:“今夜之事,你们只当什么都未看见,若有走漏风声半句,朕决不轻饶。”
众人诺诺应是。
赵祯见白玉堂驻足龙床边忧心忡忡,忙道:“不必担心,绝没人敢搜朕的寝殿,展……呃,他在朕这里绝对安全。只是你这事当真做的冲动,本来他这件案子极易翻案,现在反而陷他于不利境地。”
“这么多年沉疴积身,他早遍体鳞伤。这次暠山之行更是差些客死异乡,草民实在看不得他再受任何罪过了。”白玉堂眼中透着无人能比的决绝,却突然身子一颤,闷哼一声单膝着地。赵祯见了忙搀扶住他,关切道:“你怎么了?”
白玉堂神色痛苦,却强自忍着。“不打紧,只是受了点内伤,现在还是那只猫的事情要紧。”
“不会是你要强行带他离开,被他打伤的吧?”
白玉堂一阵苦笑:“陛下也该知道那家伙有多冥顽不灵。”
赵祯闻言低叹一声,拖了白玉堂就往外走。“朕招御医给你治一下伤。”遂要薛良去请董太医。
“那他……?”
“别担心,此刻能在朕寝殿之中的都是朕的亲信。”
白玉堂摇头道:“草民不是担心陛下的人,而是担心那只猫万一睡穴解了醒来怕是不依不挠,会不好对付。”
赵祯沉思片刻,决意道:“那就让他暂时先别醒来。”转身对日常照顾他起居的婢女秀禾道:“去准备一碗息神汤,等下给床上的人服下。”另外又对殿内其余几人道:“好好守着,绝对不要让任何人闯进来,明白吗?”
“是。”
一切嘱咐完毕,便拉着魂不守舍的白玉堂离开寝殿到别处治伤去了。
“那人是谁?陛下怎么让他躺在龙床之上?”秀禾忍不住问另一个婢女,却见周通忽然厉色瞪过来,呵斥道:“别忘了这宫里的规矩,不该知道的不要多问。还不按陛下所说快去准备息神汤?”
“是……。”秀禾唯唯诺诺福了福,便到后殿的私厨熬了一碗息神汤来。正打算送到龙床喂给里面的人,哪想不知怎的秀禾刚走两步突然昏厥过去,幸亏周通眼疾手快将汤碗接住,才幸免于难。一旁几人纷纷赶来一窥究竟,却无论如何都叫秀禾不醒。一个婢女为难地看着周通,问道:“周公公,怎么办?秀禾不知怎么了。”
“别担心,也许是得了什么急症,先将她抬到一边。晴儿,你去请医女来给她诊治。”垂眼望着手中的息神汤,周通神色一片晦暗。“但也不能为她一人耽误了正事。这碗息神汤便由我代劳去给那位大人服用吧。”
身旁几人没有注意到周通眼底的异色,自然没有异议,纷纷散开各司其职。
周通一手端碗,一手暗暗伸入另一侧的衣袖。等来到龙床边重新拉好床幔遮蔽了余人视线,他才自其间摸出一个瓷瓶,打开将其中药液倒入碗里。周通面容流露出一股阴冷,他低语自喃道:“展大人,你必须死,对不住了。”说着便去扶起床上之人。披风适时散落,包裹其中的人露出真容,望之竟不是展昭,而是薛良带人暗访良久却无丝毫音讯的韩孟非。
周通大惊,心知中计,正待退走。突然寝殿灯火通明,十数扇殿门被禁卫同时推开携兵器闯了进来,将他团团围住。而随后进入的赵祯已然皇袍加身,神色威严而冷峻。一旁白玉堂抱剑环胸立在身侧,不过那双眼再没有半分逗弄猫时的轻佻,而是满满的戾气,就像一张满弦绷紧的弓,似乎一言不合便要拔剑相向。
白玉堂此刻心中已对那只猫的推断力佩服得五体投地。本是被人设局陷害,却反过来运筹帷幄将了对方一局。尤其当他潜入某处府邸,半信半疑从中寻到展昭要他找的韩孟非,他便明白,今夜要倒霉的怕是不止一人。
窃瞟一眼身前的皇帝赵祯,白玉堂也在心中暗暗赞赏。明明没有事先通过气,可当他带了昏迷的韩孟非赶到宫中配合下套,皇帝竟第一时间反应过来,并配合的天衣无缝。要说这份悟性,可当真了得……不,与其说是悟性,不如说皇帝竟对猫儿的想法感悟的如此通透。
赵祯厉声道:“周通,你还有什么话说?”
“陛下说的什么?奴婢不明白。”趁人不备,周通假装失手将碗跌落,却被时刻盯着的白玉堂一个闪身长臂一捞,将汤碗稳稳的接到手中,半滴未撒。落在皇帝身后的董太医立即取银针探入碗中,只见瞬间黑了大片。
赵祯见了,气冲牛斗。“事到如今,你还打算抵死狡赖不成?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周通呵笑一声,继而变为哈哈大笑。“陛下何必多此一问?就凭我识得那韩孟非,陛下以为我是谁呢?”
“你是柴家埋在宫中的内应?”
“陛下现在才明白过来,也不算太晚。”
赵祯心痛地闭了下眼睛,点头道:“是了,若没你传递消息,如何让那人掌握朕的一举一动?你说是吗,严统领?”倏地旋身,对上那刚被人生生擒下押解入宫的御林军统领严奎。“严统领好智谋。在官场混得风生水起。人前让人以为你是太后的人,人后却为柴家复仇大业兢兢业业、鞠躬尽瘁。果真人不可貌相啊。”
赵祯冷冷一句便如重锤击中严奎心口。想到一切伪装已被窥破,严奎大笑一声,缓缓起身不再装做伏小状。“就不知陛下是如何知道我的身份的?”
“朕早已得讯韩孟非入了汴梁,却遍寻不得,没想到今夜白玉堂却在你府里发现了他。”
严奎恍然,恨恨自怨道:“是啊,我早该料到。可惜我太过心软,若早些将这卖主求荣的韩孟非杀掉,而不是将其囚禁,就不会这般轻易暴露自己身份了。”
赵祯愣了下,与白玉堂面面相觑。“韩孟非不是柴家的人吗,你为何要囚禁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