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不管这些。知县大人吩咐下来沧临的小柴王爷驾到,说要在我们县城里接待个贵客。走,这事报上去,有什么让上边的拿主意吧。”
棺木进城后并未去远,而是拐进了小路,七拐八绕地直到找到一处无人烟的僻静所在,这才停下。
扯掉假胡子,青年自一旁盛满雨水的破缸里以掌汲水,稍稍擦拭了把脸,露出本来面目,不是赵祯是谁。提起自身衣襟嗅了嗅,异味扑鼻,害他整张脸苦皱一团差点作呕。想起适才进城凶险,赵祯深吸口气,平复下忐忑心情,这才幽幽打开棺盖。里头露出个僵死的老妇人,正是孙婆婆。赵祯一脸痛悔,双手合十道:“婆婆,若非走投无路,别无他法,绝不敢亵渎您老人家的遗体做障眼法。这一生欠你孙家的,来生必当报还。求婆婆今世放我一马,起码让我先救了展护卫再说,可好?”当头拜了拜,随即抱出尸身,再将尸身下的薄木板撬开,这才显露出最下方所要藏匿保护的人。
赵祯将展昭抱出,又取出一件干净的衣衫换上,随后把孙婆婆遗体放回棺木。阖上棺盖再次拜过之后,这才背起展昭寻那姓吕的神医去了。七打听八打听,总算在城东找到了得月客栈,可还没跨进客栈门槛,便被身后抢上来的一伙气势汹汹的人撞了个趔趄。
那伙人中看似头目的壮汉,拿厚掌猛拍客栈大堂柜台。“叫那姓吕的给老子我滚下来!”
客栈掌柜吓得不轻,连滚带爬上楼传话去了。不消多时,一位模样清癯身材瘦高的老者自二楼显出身影,他一脸淡漠徐徐而下,停在楼梯的半当处居高临下。“是哪个畜生找老夫?”
“是我!”听到一旁有人窃笑,带头壮汉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答得太快,被老者暗讽作畜生,不由怒道:“好你个老小子,你是不想活了!”说着就要撩起袖子冲上去揍人,却被一旁的手下劝住。“二当家的,救人要紧。”
那被称作二当家的朝地下吐了一口唾沫,强自忍住冲动:“好,且自忍你。只要你能救得了我黑虎帮大当家的命,我就不与你这老小子为难。跟我走吧!”
老者冷笑:“凭什么你说救人就救人,这辈子老夫还从未救过不想救的。”
“你个老不死的,我二当家要你救人是看得起你,别不识好歹,葬送了你的老命。”一旁的小弟帮腔道。
二当家向手下一使眼色,两个小弟冲上楼梯将人揪到面前,引他得意大笑:“老东西,也不瞧瞧是在谁的地头,就敢给爷爷我狂。带走!”说罢一伙人大摇大摆地就要将老者押出客栈。
赵祯一看急了,自己正要求这姓吕的神医救命,若是人被带走,自己冒险进城的目的岂不功亏一篑?于是一个箭步窜上,单臂一张堵住客栈大门,说什么也不让人把吕大夫带走。
黑虎帮众人万没料到半路会杀出这么个程咬金。想他黑虎帮在这碧川县除了官府有谁敢惹?先是一个老不死的拿翘,现在又蹦达出个身无几两肉的小子叫板,难道流年不利今日不宜出门?
“哪来的楞头青,活腻歪了居然敢拦我们黑虎帮的路?还不快滚?!”开路的小弟指着赵祯鼻子嚣骂。
虽有些胆怯,赵祯仍努力挺直了腰杆堵门。“我管你们是黑虎帮还是白虎帮,光天化日你们休想把吕大夫带走!”
“哟呵,还挺拧!”开路小弟向一旁众兄弟挤眉弄眼,一群人哈哈大笑。有人突然指着赵祯身后背,向二当家低语道:“二爷,估摸着这小子也是来求医问药的。不如……。”作了个下斩的动作,那二当家的看后点头,示意手下几人围上去。
“你们要做什么?”赵祯警觉地后退一步。
“做什么?小子,你不是要求医吗?若是没了求医的需求,可不就没了拦门的由头了?”说着,其中一人将手伸向负在背上的展昭。
“别碰他!”赵祯情急下大吼一声,身子一旋避过,同时抬起左脚猛地踹出,正中那人胯下要害,弄得他嗷嗷叫着滚倒一边。
几人见赵祯居然敢动手,纷纷扑上,不理赵祯抵抗,凶狠地将展昭拽了下来。
一路生死相依,自明了心念后便立下重誓护佑。之后点点滴滴,但凡涉及展昭,赵祯如入魔障般凶狠,此刻展昭被人欺凌,如何叫他不双目充血?兔子急了还咬人呢,更何况是人?对准抓了展昭的汉子手臂一口咬下去,趁其叫痛收手之际,把人再次夺回身下死死护住。至于被余下几人团团围了并压到地下拳打脚踢,他已顾不得了。
就在赵祯觉得挨揍挨定了,围打的人忽然纷纷哀嚎着瘫软倒地。赵祯不明所以地怯怯抬眼一瞧,除了那吕神医安然无恙鹄立于堂,黑虎帮众人竟无一幸免全痛得直在地上打滚——此刻只要不是哪个眼盲心瞎的都已猜出这番结果是那吕神医手笔。
吕神医翩然落座一旁椅凳,搓了搓被扭痛的双腕,对黑虎帮众冷声道:“连敬老都不会,教养被狗吃了吗?”
“你……。”二当家自然清楚是着了他的道,可一根手指还没点出,那姓吕的突起一脚踹在二当家脸上,叫他跌了个狗吃屎。
“你什么?老夫虽无傍身功夫,但若你们以为可以骑到我头上作威作福,却是小觑了老夫。想我吕梦涧行医四十载,黑白两道无不对老夫敬重有加,却没想到被你们这群不长眼的小兔崽子冒犯。什么黑虎帮?在老夫眼里那就是个屁!若不是为了等候交易一株千年山参,这小小的碧川县城岂能困住老夫?”斜眼忽然瞥见一旁目瞪口呆的赵祯,见其仍眼神戒备地紧紧护住怀中人,心头已是了然。他招招手道:“小子,你胆儿挺肥啊。且不管你是什么缘由助的老夫,这份情老夫领了。”见赵祯没明白还傻不愣登杵在那儿,气不打一处来。“你是真蠢还是假蠢?没听见老夫叫你过来吗?你还要不要求老夫救人了?”(零:咔咔咔,大家是不是觉得吕梦涧这名字很耳熟啊?第三十八章里白一有提到哦。)
赵祯这才会意,兴冲冲赶紧拔腿跟紧了将人背上二楼卧房,依指示安置床榻后,才搓着手候到一边。
吕梦涧先净了手,随后坐到榻旁给展昭搭脉。一搭之下,脸色顿时凝重起来,整整半柱香功夫,身子没有半分动弹。直到收回手,赵祯焦急地上前询问,吕梦涧这才奇怪望向他道:“你们是什么人?”
赵祯一愣,不敢说实话,只得又把一贯的说辞瞎编上一通。吕梦涧也未起疑,只是摇头道:“他的伤,我不能治。”
“这怎么可能?吕大夫,我听说您是神医啊,这才费尽心机来到此处。如果您也治不了,那还有谁能救得了我兄长?”
“小子,你是怎么听话儿的?老夫何曾说过治不了?你兄长这伤虽凶险万分,可老夫也有办法一治。只是……我不能治他罢了。”
赵祯奇道:“这是为何?”
“你兄长五脏俱损,经脉也折损严重,这一身的伤本是早就没命活了。偏偏不知服用什么灵药,为他吊住一口元气,挨到现在。只是药性渐失,此刻要为他续命,非得用上更珍贵的灵物,比如……我新购的那支千年山参。”
赵祯已然听出问题关键,忙道:“先生不必心疼用药。事后定当赔您株千年的。”
“若是寻常的千年山参,老夫本着医者父母心自不会吝啬。只是这株不是寻常千年,而有九千年的参龄,是最最接近万年的神参,几乎可遇不可求。为了得此一株,我倾尽数十年的积蓄,实在不想与之失之交臂。”
“请先生听我一言,再是可遇不可求之物,也并非独一无二。只要先生肯应我救人,别说千年山参,便是万年,在下也定当双手奉送。”
“好大的口气?这株九千年的老夫已得之不易,你竟夸口说什么万年。你当这天下奇珍异宝任君予取予求?”
“只要您能救活得了他,便任您予取予求又何妨?”
赵祯的斩钉截铁引得吕梦涧一阵侧目,初时只觉眼前之人轻狂,可仔细看对方,眸正神清不似妄言之辈,心中不由再次疑窦重生。他很想轻信一回,只是若是错了,此生要寻到株近乎万年的怕是再无可能。长考片刻,狠狠心仍是拒绝了赵祯的恳请。
“带你兄长走吧。”
“不!先生您既救得了,如何能见死不救?”慌乱地在身上摸索片刻,将唯有的那块羊脂白玉递上。“我知先生疑虑,我也知此刻我实在拿不出什么像样的凭证来证明自己有能力偿还。此物与您即将要失去的确实不可同日而语。只是……只是……那九千年山参再珍贵,如何珍贵得过人命?”见吕梦涧始终躲避不肯接下他手中的信物,赵祯咬咬牙,突然猛地跪了下来。双膝即将落地之际,吕梦涧忽然感到一阵心悸,好似受他一跪便会折寿似的,惊慌失措上前扶住。可赵祯坚持不肯起身,只是紧紧拉着他的双手反复哀求。“先生若不应我救人,我便长跪不起。”
“唉,你这又是何必?”又叹口气,吕梦涧拂了下衣袖无奈道:“罢了罢了,就当老夫倒了八辈子霉遇上你这么个难缠的小鬼。起来吧,老夫应你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