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睿王将他手放了,却又紧问:“说罢,究竟是哪里来的?”
林玦坐直身子,揉着手腕,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我妹妹做了与我的!”
“你当早早地告诉我。”合睿王知道林玦的脾性,他贯不肯扯谎的。怒气蓦然退散,这才发现他方才使力略大了些,林玦手腕一圈皆已通红。
合睿王伸手过去替他揉着手腕,放了架子道:“我真心地待你,自然也想着你贴心地对我。自明白这份心意,我便没想着再有什么娶妻生子的事……你……你的事我都知道不假,却到底仍有所不及……今日胡乱猜测,是我的错,原不该疑你。只你往后有什么事,也须得告诉我才是,叫我这样提心吊胆……”
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极不合他的身份作风。
林玦听他说话时皆低着头,末了才道:“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思,总要给我一些时间想明白。”
他到底年岁尚小,连心意都明白得有限。合睿王等自己中意的人等了这样多年,今才得了林玦,难免激进些。林玦既说要想想,他自然肯给时间。
揉了一时,只觉手下皮肉发烫。林玦想要收手,合睿王不舍地送了,又道:“我唤人进来?”
林玦又整了整衣裳,合睿王伸手替他理了衣襟,道:“挑不出错处,他们也不敢挑你的错处。”
说罢,才扬声唤欣馥上茶来。
欣馥领着姣沁等进来上茶,上前时惊鸿一瞥,瞧见林玦微红肿的双唇,心下略凛,却只作不知,低垂了眼不敢再看。
林玦静吃了一盏茶,又歇了一刻,才道:“你今日唤我来,是为着什么?”
他如今不唤他王爷了,下头人皆听得心惊胆战,合睿王却觉甚好,笑道:“前些时候说要将陈居安引见与你认识,今正巧他在这处,又念着和你父亲往昔的交情,便说要见一见你。我因想着不过是见一面,林府又才乔迁,正是忙的时候,也犯不着兴师动众地再叫他去府上拜访。你这些时日也不曾去学堂,便命人将你接了来。我这庄子建在城外,也算有些野趣。后山圈了地,养了些野物,明日与你可去射猎。”
林玦心中已乱,再不能冷眼以对。听了这话,不由地抿唇道:“你这日子挑得倒巧,今才将我妹妹从孝义王府里接回来,你便使人来了,倒叫我妹妹平白地与我闹了一场?”
合睿王是先帝遗腹子,顶小的一个。少时听友人谈及族中幼妹,也时有向往之意。今又听林玦说起,少不得问了一问,又是怎么个闹法。
他将方才家中与林黛玉那一番笑闹说了,惹得合睿王连连笑道:“原你家中还有这样一个制得住你的人,若来日有机会,倒想见见。”
话虽如此,却也明白来日难期。世家嫡女一贯养在深闺,便是叔伯兄弟,不是嫡亲的,也极少有能见着的。
二人说了一回话,厨房又派了人来问可要摆饭。正巧布谷在外,她一贯是极温柔和顺的,见小丫头年岁极小,又十分胆怯,说一句瞧她一眼的,心生不忍。
便拍了拍她的头,再从边上的盘子里抓了一把果子与她吃,再叫房里的丫头好生地引她到一旁坐一坐,这才进了隔帘小声道:“王爷、林大爷,方才厨房又使人来问,可要摆饭了?”
“我竟忘了这一茬。”他平日在军营之中,三餐难以准时,也是常有的事。今日因候着林玦,便将午膳挪后用。怎料林玦一到面前,他就什么都忘了,眼里心里只他一个,再想不起旁的。“摆饭罢,竟叫子景饿着与我说话。”
林玦也不接话,问布**:“来传话的人可还在?”
布谷稍愣,旋即道:“尚在外头候着,爷要见她?”
合睿王也看向他,他想了想,道:“传进来我见一见。”
布谷知道合睿王一向都依着他,故也不问合睿王的意思,应声出去了。往外唤了那个小丫头,交代道:“我们王爷才请了林府的林大爷来,他要见你。你放心,他是极温和的人,不会为难你。”
好歹安抚了她,才领着进去了。
林玦见领进来一个穿着打补丁衣裳的小丫头,身量未足,梳着双丫髻,显然不是先前的眉烟。
合睿王时刻瞧着他,见他蹙眉,便问:“怎么,哪里不好?”
他道:“先前的眉烟,怎么不见她?”
那小丫头只当他要发怒,她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噗通跪倒在地上,叩首道:“大爷饶命,方才眉烟姐姐来过。因周大娘留着她切菜,便使了奴婢来。”
林玦再想不到她竟这样胆小,也想不到自己竟然这样的吓人。
无奈朝布谷道:“扶她起来,这样小的年纪,再别吓坏了她。”
第58章 体酸涩会人随雨榭,斥蜚言责下后别院
布谷扶了她起身,轻声道:“林大爷要见眉烟,你去寻了她来就是,好好地慌成这样做什么?”又问:“你是在厨房里做事的?唤作什么?”
小丫头唯唯诺诺地点了点头:“我叫二丫。”
布谷与她说了几句,才上前与林玦道:“大爷若想见眉烟,就使二丫去叫。”
林玦也不过一时意起,闻言只道:“先摆饭罢,还是个小丫头,跑来跑去的,很不必费这些事。”
一时布谷领了二丫出去,又命人去传摆饭。
因念着林玦身子弱些,今日饭桌上有一道砂锅煨鹿筋,正是合睿王特意吩咐备下的。命欣馥盛了一碗送到林玦面前,他道:“这鹿筋强健身骨,又令人不畏体寒的。如今渐入冬季了,子景很应当多用一些。”
这汤做得柔鲜,林玦吃了几口,也觉甚好,故将大半碗都吃尽了。
合睿王不记得自己别院里还有个叫眉烟的丫头,今因林玦提着了,到底留了心。见他认认真真吃东西,手中筷子不停,却似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声:“方才听你说想见那个眉烟,是为着什么?你若不提,我竟不能想起别院中有这个丫头,想必不是很出众。”
林玦正夹了一筷子什锦豆腐吃,闻言也只略回一句:“原不过是个丫头,要出众做什么。”
只这一句,再未言语旁的。他无心于此,合睿王也不再多问。
林玦今日出城,又被他好好地索取了一番,用过午膳便有些困顿。
强撑着吃了一盏茶,便再撑不住,因问欣馥:“我的屋子在哪里?”
欣馥尚未答话,合睿王便上前来,接了他手中的茶盏放到一旁,拉着他起身往里间走:“那屋子久不住人了,虽日日有人拾掇着,到底有些气味。好歹叫人开着门窗散散,待你夜间安睡的时候才更好些。你若困顿,只管在我里间里小睡一时,里里外外的人你都是用惯了的,也没什么于礼不合这一说。”
林玦斜睨他一眼,其中含义别样。合睿王只当他是要拒绝,谁料他竟径直上前在软榻上坐了,道:“你说的很是,你原也很不明白什么叫礼数。”
这话里头藏着嘲讽,合睿王也不恼。取了锦被来亲给他盖了,低声笑说:“也只有你能瞧见我这模样。”
林玦不理他,只翻身往里,合眼睡了,再不肯说一句话。合睿王取了书,坐在一旁,略看几眼,目光便不由往林玦那处飘去。
他被瞧得如芒在背,卧之不安,倏然坐直了身子,看向合睿王:“你往外头去!”
“好好地,这又是怎么了?”
林玦再不能说被他瞧得心烦意乱,故不能睡。只得随意扯了个谎:“我最不爱午睡的时候叫人守着。”
他这样的小性子,合睿王原都是肯纵着的。果然放了书站起身来,道:“赶巧我外头有些琐事要理,这便往外去了。你好生在这里睡着,外头命姣沁守着,若要什么,只管唤她。”
说罢,径直撩开隔帘往外去了。
欣馥在外候着,他出了隔帘,压低了声音道:“厨房里那个眉烟,你去悄悄地带来,我要见她。”
“是。”欣馥应了,又道:“王爷方才尽着林大爷,饭食不曾多用。今厨房里备了金丝酥雀并莲蓬豆腐,王爷好歹用一些,以作小食。”
“摆在随雨榭里头,将陈大人也一道请来。”
欣馥领命去了,不多时随雨榭里已备下小食精点,合睿王才坐了一时,便见陈居安拿着一幅画缓缓前来。
“王爷好兴致。”陈居安将画卷放在桌上,手负在身后,走近水边眺望,笑道:“秋光甚好,可惜无雨。”
这随雨榭名如其景,飞檐如勾,坐于小湖中心。落雨之时,雨水倾泻而下,水榭恍如浮于水面,又似随雨而去。随雨榭此名,正由其来。
合睿王取了乌木筷子夹金丝酥雀来吃,吃了一块,方才慢悠悠道:“能得你一句不可惜,大抵十分艰难。”
“世事由来如此,哪里又有那样凑四合六的事?”陈居安反身坐回石凳上,也取了筷子夹小食来吃:“听闻你今早派人去接了林家的小公子来,怎么不见他?”
他略笑了笑:“他乏了,叫他在屋里小憩。等明日再见也是一样,你这样急又是为着什么。”
这话才落,欣馥便遥遥地领着一个侍婢过来。身形略单薄些,旁的倒瞧不出什么来。
欣馥领着她上前见礼:“王爷,眉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