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居安冷笑道:“贤侄若去那地方读书进学,只怕离江郎才尽也很快。荣国府如今这一辈,再没一个能叫人瞧入眼的。不提如今养在府里娇惯着的那位衔玉而生的公子,便是已然娶妻生子的那位长房嫡子,也没甚出息。贤侄若念着今后能有些成就,还是快快地离了那里才好。”
林玦虽也知道荣国府内里的模样,到底不愿在外人面前提及。面上仍带笑,只略道:“流言最不能信,陈大人言重了。”
“言重与否你却等着来日罢,过些时日你就知道。”陈居安又道:“你若肯上进,便来我门下。”
林玦写了一手好字,为人又类其父,陈居安有心提他。
这一茬合睿王原便与林玦念过,当日一口回绝,不过是不肯欠他情分。如今陈居安亲口再提,却叫人心动不已,哪里还有拒绝的理。
心中虽喜,却尚有克制,只道:“多谢大人厚爱,只择师之重,当等我归家后与父亲提起,再往陈大人府上亲送拜帖,延请拜师宴,再不能草草略过,再叫人笑我不懂规矩。”
才说了这句,合睿王同陈居安二人皆未答话,便见欣馥远远地来了,却是步履匆匆的模样。
合睿王道:“时日尚长,暂且如此罢。”
话音刚落,欣馥自进了水榭,略屈膝行礼,便至合睿王耳边,悄声说:“启禀王爷,表姑娘有信传过来,说是苏大姑娘的事略有了些眉目。”
合睿王面色陡然一肃:“果然?”
欣馥颔首:“正是。”
月隐星繁,华灯初上。
林府内燃了灯柱,整个宅子亮如白昼,隔着浅黄的烛光,倒显出一片暖意融融来。
林海才归家来,贾敏一面叫人伺候他换衣裳,一面命人摆饭。絮絮道:“今儿偏也巧了,咱们黛玉才接回来,合睿王那里便遣人来接了玦儿去。倒惹得黛玉有些不高兴。”
林黛玉却正坐在小屏风外的炕上做香囊,林海换了衣裳出来,见了她便笑着上前抚她前额:“多大了,还这样地爱娇。”
黛玉放了手中活计,由林海伸手将她抱起来,两节藕臂缠至他脖颈上,“爹。”
“她爱娇都是老爷和玦儿纵的,老爷还说呢。”
林海只是笑,见了一旁做了一半的香囊又说:“咱们黛玉这样巧了,如今竟已动手做香囊了。却不知是要给谁的?”
“已先做了璎珞赠她哥哥了,她什么都且想念着她哥哥,老爷再别想头筹。”
三人说了一刻话,外间琳琅道:“老爷、太太,饭已摆了。”
贾敏便命开饭。
黛玉才从孝义王府回家来,唯恐她两头的菜吃着不惯,为她脾胃所想,故命人做了鸭子汤。一早炖上了,如今已是酥烂,最好入口。
上了热腾腾的红稻米饭,贾敏便命琉璃将那鸭子撕了与黛玉吃,黛玉皆用了。想必是在外头有人陪着的缘故,心思松快了,用得倒多一些。
贾敏并林海见状,大松一口气。也不必她十分好,只需吃得下东西,身子骨略强些,就已足够。
三人才用了一刻饭,只听外头有杂声传进来。贾敏略蹙眉,琉璃手中提着布菜的筷子,便示意身侧琛琲往外去瞧瞧。
琛琲出了门,只见右侧拐角处廊下站着两个婆子并一个小厮,正同候命的侍婢说话。
她上前几步低声斥道:“作死了?老爷、太太领着大姑娘在里头用饭,这也是你们作妖的时候?”
一个婆子上前道:“不是我们有心闹事,只是前些时候置办的庄子出了岔子。庄子上的小厮寻来了,我们再不敢压下了,还得太太知道,拿个主意才是。”
“便是再紧急的事,也不能在这时候进去,再扰了主子用饭。”她又恐事态紧急,问道:“出了什么岔子?你先与我说了,我再报太太。”
婆子伸手到她耳边,与她而语道:“姑娘,可不得了了,咱们那庄子上出了命案了!”
作者有话要说: 12月10号才答辩结束的,11号开始每日双更。QAQ是我没说清楚,不好意思,么么哒,我是爱你们的。
第61章 惠贾敏快刀理家事,觅前因祸起荣国府
琛琲心下骤然一跳,面上却仍是笑,口中道:“火急火燎的,慌乱成这个模样,传出去再叫人笑话。”又问:“妈妈用过饭了没?”
那婆子说没有,琛琲便指了边上一个小丫头,叫她去厨房一趟,好歹拿些东西来吃。又叫了一个丫头,让她引着人往边上的隔间里去。
“妈妈一路来府里,又尚不曾用饭,想必是饿了。先去隔间里,好歹吃些东西再说旁的。”
那婆子连声说不必,琛琲却道:“要的,总不能叫妈妈一路来了,冰天雪地还等在外头,这也不是太太的做派。”又笑:“知道妈妈在庄子里,素日里吃的都是新鲜可口的东西。只是终究来了一趟,再不能什么都不吃就走了。好吃不好吃的再说,总要热乎热乎身子才是。”
直说得那婆子再没话来拒,跟着小丫头往隔间里去了。
琛琲这才收了笑,仍回正屋去。
正屋里饭仍未毕,林海正举了筷子为贾敏夹菜,贾敏吃了菜,又侧过头去看黛玉。黛玉才吃了饭,乳母正端了鸭子汤喂,黛玉只说不吃了,乳母又哄她:“汤水最不占地方,姑娘吃两口意思意思也就罢了,再不能一口不用的。”
黛玉便启唇吃了两口,乳母待要再喂,黛玉摇头,这一回却是真不肯吃了。
贾敏见今日她饭用了大半碗,便道:“既不肯吃,便由着罢。终究是晚膳,吃多了恐她夜间积食,再闹起夜来。”想了想,又唤黛玉身侧的雪雀,叫她夜间在外间备上炉子,煨着鸭子汤。若是想用,倒出来就是。
雪雀一一应了。
正当此时,琛琲自外头进来。黛玉在此,也不能叫外头的事污了她的耳朵。只上前扯琉璃的衣角:“姐姐随我来。”
二人至外间,琉璃问:“什么事?”
琛琲面上再不见笑,四下扫了一眼,这才低声说:“只说是庄子上出了人命官司,那婆子说得笼统,我也不敢问得再仔细,匆匆地来回太太。偏大姑娘又在这里,这却又怎么好呢。”
琉璃略一沉吟,便问:“那婆子你留在哪里了?”
“留她在外头隔间里吃饭,我见她年岁也长了,再不能天寒地冻地还叫她站在外头。”
“很应该这样。”琉璃道:“你仍往隔间里去,待饭毕了,再传来问话。”
琛琲应了声,听琉璃不急不缓,心下大定。便仍从外间出来,去了隔间里头。
隔间里那婆子原坐在炕上,见琛琲进来,忙起身来,琛琲摆手道:“才暖和些,妈妈不必起身了。”
说着,走到另一侧炕上坐了。小丫头端茶来,她吃了。那婆子见她衣着鲜亮,面容端方,虽并无十分容色,却有细致动人之处。因低下头小声道:“姑娘好客气,倒叫我怪不好意思的。”
琛琲放了茶,笑说:“妈妈这话怎么说。我年纪轻,不懂什么事,也不认识什么人,往后还要妈妈你们多指点我才是。”
又问她姓什么,她说夫家姓霍,唤作霍处。是原先林家苏州老宅出来的人,如今在庄子里做事。
听她是老宅出来的,琛琲对她更是客气。一口一个霍妈妈唤着,又说自己是贾敏身侧伺候的丫头,唤作琛琲。
二人说了一刻话,便见方才使去厨房的小丫头提着一个食盒进来。见琛琲在此,先屈膝道:“姐姐好。”
琛琲颔首示意,她才上前,将食盒在炕上的小几子上放了。
霍处家的拿眼去往,只见小丫头先拿出一双乌木筷子,先往她手里塞了。这才取里头的东西出来,却见是一碟牛柳炒白蘑,一碟八个艾窝窝,还有一碗鸭子汤,再并上一碗热腾腾的米饭。
琛琲道:“妈妈别嫌弃粗陋,将就吃一些吧。”
“好姑娘,这都算粗陋,那我平日里吃的,再不能算饭食了。”霍处家的拿了筷子吃,又问她:“姑娘吃过了不曾?”
琛琲方才伺候贾敏等用饭,后又来见她,尚未用饭。口中却说:“已用过了。”
得了这话,霍处家的方才捧着碗吃起来。
才吃了半碗,便有丫头来传话:“姐姐,太太那里用罢饭了,叫带人进去。”
霍处家的慌慌乱乱将口中饭食咽了,将碗筷方才桌上,起身来就要去。琛琲见她心急,只得挥手叫人将东西撤了。
贾敏才吃了饭,琉璃便上前将这事说了。她细思片刻,便说在花厅见人。
她因有着身子,吃过东西便有些懒懒的。靠在软榻上,捧着手炉与琉璃闲话。
一时琛琲引着霍处家的进来,霍处家的一见歪在榻上的贾敏,便噗通跪在地上,结结实实行了大礼:“给太太请安了。”
贾敏忙叫琛琲搀她起来,再命人摆座。
霍处家的也算是老人了,琛琲年纪轻,不认得她,贾敏并琉璃却记着。她原是林家老太太身侧伺候的人,老太太去后便随夫家在扬州的庄子里管事。后来到京城来,林海到底念着她素日尽心,将她也带了来,仍叫管着京城的庄子。
她最不是倚老卖老的人,贾敏原是知道的。
霍处家的在凳子上坐了,面上笑有些僵:“听闻太太有了身子,这是喜事。想一想,原不该在这时候叨扰太太,总要按下,便是要告诉,也得等着小主子落地了再缓缓地说。只是人命关天,到底是一条鲜活的命。老爷太太都是善心的人,总不能叫人在庄子里不明不白地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