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公子视线下移,落到青蝉的肚子上:“不过这胎保不住,从你身体里流出来的东西,就是炼不老药最求而不得的药引子!”
青蝉双肩抖动,她现在怕的已经不是被女公子抓回去继续折磨了,女公子与戚恒的对话太超过她的承受范围,她怕的是要怎么去面对这个陌生的自己!
“……我究竟,是什么?”
为什么他们所有人都知道,而她本人却对自己一无所知?青蝉没指望女公子能给自己答疑解惑,她是冲着戚恒发问的,可戚恒面色败灰,迟迟不肯说话。
汹涌而至的鸟鸣已经彻底压过风雨声,无数飞鸟在屋顶上空盘旋,有些已经蹙着身体挤进屋檐,睁着冰凉的眼睛,阴森森注视着屋内的人。
“青蝉”,戚恒回头看外面遮天蔽日的飞鸟,联想起海棠的死状,他那颗心就跟在油锅里煎似的:“不是她说的这样,你信我……这一路我都待你不薄,对你也从没有非分之想!”
他还想解释,陈奎拉住他,对他摇了摇头,像是在说,不论青蝉相不相信,今晚都没有他们的活路了。
戚恒沉下脸。
“还是不肯承认么?”也没见女公子有什么特殊的口令,她只是动了动手指,那些飞鸟迫不及待地挤进屋里来,数量之多几乎要把整个空间都塞满了!
在振聋发聩的鸟叫声中,陈奎开口了:“姜无忧,我在越府当差四十载,眼见着老爷与夫人长生不老,说不眼馋是假的!后来你进府,夫人害死老爷的事我都清楚,为了保命我先夫人一步下手,毒哑了自己——我发誓会守口如瓶,可既然让我知道了这样逆天的宝贝,我怎么舍得与它失之交臂!?阿恒从小无父无母,是个可怜孩子,只念着我对他有一丝恩惠,他便千方百计地想要报答我……他进府是我的主意,他做的这一切也都是因为我贪心不足,求你……高抬贵手,饶他一命!”
他的嗓子被□□毁了,又十多年没有发声,声音简直比钝刀锯木还要难听刺耳。一只飞鹰闻声朝他扑过去,展开翅膀攻击他的面门,陈奎惨叫一声,脸上已然被鹰爪给抓破了。他捂着流血的左脸:“姜无忧!你要我怎么死都可以,但求你放过阿恒!”
“阿翁!”戚恒抢步上前助他挥开那鹰,心痛至极,又恨又怒道:“阿翁!不用低声下气地求她!你对我有养育之恩,我就是拼了性命也会为你开出一条血路!”
他身上的□□一直没有拆下来,这时他歪过头,箭矢瞄向女公子。女公子却压根没把这点威胁放心里去,她兀自走到门边,又波澜不惊地指向青蝉:“过来。”
戚恒立即转了个角度,箭矢锁定青蝉:“不许过去!”
戚恒的手指扣在□□开关处,被他瞄准的青蝉满脸愕然。戚恒的嘴角抿出毅然的弧度,与青蝉僵持了一会儿,他对女公子道:“一命换一命!否则我就杀了她!这样我们谁也别想得到不老药!”
青蝉难以置信地睁大眼:“……你要杀我?”
鲜血顺着陈奎的指缝流出来,戚恒狠下心道:“我本来带你到这里来也只是为了不老药,难不成你还以为有别的什么?眼下药求不成,青蝉你也别怪我,人总是保命最要紧!”
陈奎果断从戚恒腰间抽出两支备箭,牢握在手,下盘扎稳,如临大敌地盯着四周飞鸟,压嗓道:“阿恒,有机会你就逃,不用管我!”
戚恒脸色一悲,不再与青蝉废话,扬声道:“辟水香是假的,青蝉也在这里,你根本就没有任何损失!现在我用青蝉换我阿翁一命,这样的买卖你干是不干?”
女公子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她一沉默,戚恒就没底了,又不能贸然追问。女公子提起之前放下的雨伞,她似乎是在认真考虑这个提议,摩挲了一会儿光滑的木质伞柄,她终于开口了:“可惜你还没有跟我讨价还价的资格。”
戚恒脸色更加难看——她就这么看轻他!她就这么笃定在她眼皮子底下自己伤不到青蝉?竟然对他的威胁视若无睹!……还是她根本就不在乎青蝉的死活?
戚恒希望落了空,就听女公子又道:“青蝉,他们两个是冲着你来的,他们是生是死,由你决定好了。”
……
在戚恒拿箭指向青蝉之前,若公子说了这话,他对青蝉做出何种决定还是很有信心的,然而现在……真是卑鄙!挑这种时刻让青蝉做选择!不过女公子这话至少也透露了一个讯息:她大约是不会让青蝉有事的。
青蝉没有表态,戚恒却已经给自己判了死刑。他不能再耗下去,在这么多觊觎自己皮肉的飞鸟的包围下,时间拖越久,人越容易崩溃。他必须要有所行动了!
既然公子还顾及青蝉,戚恒干脆弃了弩,徒手去抓她,想制在手里再行一轮谈判。可是他一动,女公子也动了,她手中的伞化为一道白光,戚恒还未碰到青蝉,白光已至,带着千钧重力击在他的肩膀处,青蝉听到断骨之声,戚恒的手应声垂落,他的身体也被这一击的余力摔出老远!
“阿恒!!”陈奎忙去查看他的伤势,戚恒侧头吐出鲜血,眼睁睁看青蝉从椅子上起来,一步一步朝公子走去。
离自己越来越远。
青蝉走到女公子身边,回头看屋内的戚恒与阿翁。他们都受了伤,又被飞鸟虎视眈眈地包围着,境况十分惨烈。她怕冷似的抱紧自己,转向女公子,哆嗦道:“你刚才说让我决定……我——”
重点还没说到,青蝉就被女公子扯着胳膊甩进了大雨里!青蝉脚下一滑,结结实实地摔趴了下去,屋门随即也被关上了!
大雨迷蒙了青蝉的双眸,她盯住门缝下漏出的那点光芒,屋内的惨叫声接二连三响起,有戚恒的,也有陈奎的,夹杂在兴奋的鸟鸣中,吓得她毛骨悚然。她努力爬起来,衣裳被雨水浇透了,又沾了满身泥,实在落魄狼狈的很。
青蝉跌跌撞撞往女公子走:“……你不要这样……”
女公子冷冷道:“闭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June君、魈楼吹彻君、饿了君的赏,[鞠躬]
☆、【第十八章 道别】
雨停了,有水从屋檐上滴滴答答往下落。秋意浓重,寒气丝丝地往人骨头缝里钻。青蝉跟在女公子后头,被冷风一吹,冻得她牙关直颤。
在陈奎的院子里,她求过女公子,也拼命去推过屋门,可是女公子无动于衷,屋门也黏上了似的凭她踢的震天响就是纹丝不动。
不知道过了多久,门那边只剩下鸟叫,还有皮肉分离的撕扯声。
青蝉当即就把胃里的酸水都给呕了出来。
女公子却已经司空见惯,她淡定地从头听到尾,末了转身就走。青蝉知道里面的杀戮结束了,女公子假惺惺地说让她来决定,却压根没有给她决定的机会。屋门松动了一下,青蝉没有勇气进去查看,光是隔着门板都能闻到浓郁的血腥气,里面的情况无疑比修罗地狱还要惨烈。
青蝉想不通,女公子为什么非要杀掉他们不可?陈奎与戚恒固然有过错,甚至戚恒这一路的欺骗也让青蝉真切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人心险恶,可毕竟没有给她带来实质的伤害,恨他容易,但要恨他恨不得他死而后快,这多少还是有些困难——哪怕戚恒拿□□指着她,说要杀她,那也是为了让女公子放他们一条生路而已吧?他未必真会杀自己。
青蝉堵得慌,心里一直在抖,倒不全然是因为害怕。连自己本身并非是人这种事情都会发生,女公子又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她若只知道害怕,那什么都不用干,光害怕都来不及了。
她就是认为让他们得到教训也就算了,死并不是解决事情的唯一途径,退一万步来讲,杀了戚恒又如何?女公子的目的与戚恒并没有不同,自己的处境也没有任何改变。
而且戚恒……这么多□□夕相对,哪怕戚恒另怀目的,可对她真不能算坏,刚才还活生生的,说要给她请大夫,现在就只剩一堆白骨了……说不难受是假的。
长街两边华灯初上,不愧是皇城,入了夜也总是比其他地方来的热闹。女公子融入人流,她高洁不染,貌相出众,不停有路人为她驻足,外人怎么瞧都不会知道她是那般心狠手辣的人——不,连人都不是!
女公子带青蝉去了一家客栈,客房里沐浴的香桶已经备好,水面热气袅袅,正适宜泡澡。女公子择凳而坐,用眼神示意青蝉走去木桶边。
可是青蝉没有动。
女公子言简意赅道:“脱。”
青蝉:“……”
女公子也没觉得自己说的话有什么问题,她侧身往熏香炉里扔了个什么东西,回过头来却发现青蝉正仇恨地瞪着自己。
女公子:“……”
眼前注满热水的木桶对青蝉无疑是很有吸引力的,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在女公子面前主动剥光自己,这点羞耻心她还是有的,特别女公子还是自己的仇人!
女公子:“我能夜视。”
青蝉开始没领会过来这四个字所传达的意思,可突然想起那天晚上她让战堂侵|犯自己,如果她能夜视,那么自己早在那晚可能就已经被她看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