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言自然不是很愿意在主街挤,见着有人吆喝许愿签就带人往那里走。
沐辰风在人少的转角处空出的石凳上暂歇,吃了小半包点心便有些困乏起来,捧着刚出炉软糯香甜的桂花糕,挨不住边上的小姑娘眼巴巴的望,便将余下的都给了出去,自己则干脆专心致志地看眼前人挂笺。
江言平日里不拘一格,却不知为何和那红绸较真起来,光那签文就琢磨了很久,又非要寻着顺眼的枝头才肯挂上去,一来二去耽搁了不知多少时间,待忙完扭头,好好坐着的道长已给一个小胡子戴帽商人盯上搭话。
“我这儿有上好的礼服,还有这些……这个是羊脂含玉,带着它能进皇城呐;这个是西施綄纱扇,微力无穷,可将人扇飞百里。”商人说得唾沫横飞,将宝贝一件件从背箱里拎出来,却没换来道长看一眼甚至动一下。
沐辰风的冷漠总带有唬人的意味,江言看着倒是忍不住暗喜,正欲上前,却看那商人转了转眼珠,靠近又道:
“道长要不这样,我给你讲个笑话,你给我一锭银子呗?”
沐辰风尚未有所表示,那商人已自顾自接着往下说:
“有一天,天策的将军慰问军士,路过队列时拍了拍某兵的胸脯说‘肌肉练得不错’,那士兵说‘报告将军,我是女兵’。”商人说完自己先大笑起来,在沐辰风倏然站起的同时抄起货架就躲,“哈哈哈,食色,性也!”
沐辰风虽未选择拔剑,可目光霜冷地令人胆寒,只是面上一闪而过的不自然让江言一阵好笑。
“道长,今个元夕佳节,莫要动怒啊,哈哈哈,高兴就给个赏呗?”商人油嘴滑舌着紧退两步,差点撞上人。
“既是元夕佳节,你是到水里去、还是到天上去?”江言不知何时站到了商人身后,抱起手臂拦住他去路,面色阴沉地快要和身上的墨衫融到一起。
“我……往来都是客,莫打笑脸人啊。”商人见着万花,当即觉得还是道长那儿安全些,急忙刹车往回走了步,掏出个金灿灿的物件硬笑道,“道长,这个是长寿对金锁,这对锁注入天地灵气精华,可以让你拥有九条命,买一个?”
与其说他死到临头装腔作势故作镇定,还不如说利字当头、佳节不赚等于血亏,江言见他掏出的金锁怎么看怎么假,便自然而然皱了眉。
不料,沐辰风接过那锁看了一眼,即刻抛出一小锭银子,道:“锁我要了,你到别处去吧。”
“哎,等等,我这锁可是要十两黄金……”商人看了眼拢袖的万花,终于没敢再说,攥紧手里只能换几十个铜板的小的不能再小的碎银,当即圆道,“得了得了,锁就当我送给仙长、图个开市大吉,这银子全当笑话钱了。”
商人图了个嘴皮子痛快却再不敢耽搁,说完急匆匆地没入人群保命去了。
江言低头看一眼沐辰风手里的金锁,怪道:“辰风,这人满口浑话,你碍于佳节放便放了,买他东西作什么?这明明……”
“江言,你说这锁当真能换九条命吗?”沐辰风忽然抬头看他,眼神却与话语背道而驰、有藏不住的失落,“亦或者,你我少造杀孽,能否换一些福报?”
他说得极轻,江言听完则是整个人愣住,覆上他捧着小金锁的手忙道:“不要乱想,那人信口拈来断不能信的。”
沐辰风倒是偶有恍惚后恢复如常,回握他异常冰凉的手掌,问:“你方才许了什么愿?”
江言抬眼去看他霎时平和的容颜,轻叹一声摇头:“不知道,我带沐道长亲自去看看?”
沐辰风扭头望向那枝条低垂、挂满红签的树,略有为难,彼时他挑了那么高的枝还搭了梯子,他虽可使轻功,但在这百姓扎堆的地方未免显眼。
“江……”他话未说完,只见眼前的万花挑眉而笑、褪了黑氅背过身来,稍一躬身便不由分说将他背了起来。
沐辰风盯着他背后的黑发与闪着金属光泽的繁花发饰,愣神了很久才将他的名字说完:“江言,放我下来。”话出口他便没抱什么希望。
江言果真充耳不闻,背着他晃晃悠悠顺梯而上,后稳稳地在半途停下,再侧过脸朝他笑:“沐道长可要快些,梯子要塌了。”
沐辰风无奈,头上的高冠正挨着树枝令他无法大动,他便只得凭感觉去寻,并指点过一排红签,挑了最高的那支,翻开,正是江言乱中有序、张狂不羁的字迹:
“愿与君白头偕老、三生可渡。”
他曾许诺白头,却已无法白头,扬言此生无憾,如今愿渡三生,他本无欲无求,现可为他再许一次愿。愿此生,寄来生,只待彼此能在毁灭后的生命里携手。
沐辰风缓缓松开签,红绸离开指尖飘入风里便高扬着舞起,恰似一抹心头血、热切得永不凝结。
傲骨仙容的道长由个雅人深致万花背着挂签,立在梯子上高出人群一截,怎么都醒目万分,人来人往更不免有驻足观望的。江言倒是不急,只等着人攒的足够多,才提醒他道:“沐道长,你再不看完,我们要成那西域进贡的奇珍异兽了。”
“放我下来。”沐辰风又说了一遍,却知江言定不会依,只因他每次这么要求他都置若罔闻。
“沐道长既答应与我结缘,哪有扔下的道理?”江言抛了个堂而皇之的理由,偏了偏头便触着他安然的鼻息。他便慢慢顺着梯子下到地面,再堂而皇之地隐入人群,借着谁也不认识谁的灯市又当起了路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说怎么怎么写都写不完,原来爆页了,就先扔上来
走点零碎小剧情发发糖求求婚什么,看来糖真要十章啊,可怕,这文是纯言情没跑了
灯市孔明灯就是桥下往上放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很好看
那个商人是寇岛的奸商npc洪田胥,吹牛骗钱还带讲荤段子,噫
第66章 繁花夜未央(九)
江言曾到长安数次,即便隔了年岁与几次战火,灯市还是那个能映出盛世繁华、可无拘无束肆意狂欢的希望之所,而哪里扎花灯别致、哪家汤饼好吃他几乎了如指掌,每每停下都能购得好物。
沐辰风纵然儿时期待这种场面,眼下这般趴在人身上逛天街还是会不自然,尤其是拿着孩子们喜欢的面具和糖人更是觉得烫手。好在月色朦胧灯火陆离,在这里谁也认不出谁,呼出的白雾后是另一个欢闹祥和的世界,让他光看着就觉得美好如斯。
江言觉他神情松懈着埋头不语,不禁偏过头问:“怎么?逛累了?”
“没有。”背人的人倒替他担心,沐辰风无奈地轻声回他,靠在他肩上晃了晃脑袋,举起燃尽的烟火棒到他鼻尖前摇了摇,“你可歇一下了。”
“说的是,咱们找处落脚点罢。”江言虽说着却没将人放下,如此背着他避开汹涌人流,沿着曲江河岸一路走回了最初的巷子。
那酒楼客舍本就是观景最佳地,绕回来再看,可将方才流连过的地方尽收眼底,只是原本冷清的窄巷早就人满为患,一眼望去几乎找不到落脚地,尤其是摆着大烟花座的亲水平台更是人头躜动。
江言有些遗憾地将人贴墙放下,又信手抓过他的腕带到跟前:“人多,不要走丢了。”说着便自然而然揽过他肩头。
岸边嬉笑的声音愈大,其中不乏窃窃私语的交谈声,沐辰风靠着江言玉立温凉的胸膛,等了许久也不见他说话,便道:“如此人山人海,可还会有暗袭?”
“暗袭?”江言笑着回他,“后来的那些刺客都闻风撤走,没有增援了。”
沐辰风只在他深邃的眼眸里瞧见些不屑,不禁再问:“你如何得知?”
“魂墟的鬼说的。”江言答得无比顺畅,又补了一句,“早知不让人收拾那些东瀛人了,这可少了不少乐趣。”
沐辰风顿了顿,无声地叹息一声,挨着垂发的面颊轻轻蹭了蹭他被捂热的颈窝,而后朝他低语:“江言,他们既要归国,恐会先聚一聚,务必要当心。”
“说得是,算上聚灵球的账,往来相关之人都有麻烦了。过完元夕,只怕唐廷会多呈上去几本无风起浪的奏折。”江言说得轻描淡写,似乎这事情再严重都可轻易化解、不值一提,相反却仔细地将他起皱的披风重新抚平系好,慢悠悠地道,“夜里风大。”
沐辰风抬头,只见他神色淡淡又不失温和地与他面对而站,悬灯高挂染上他一头垂发红如花火,彼世的喧嚣纷乱都被阻隔在他凝了水气的肩头银线后。
人们笑着挤着,爆发出一阵欢呼,那备了多时的莲花灯座被点燃,翠蓝的光柱升空再漫天炸开朵朵烟花,又化作牡丹色的如雨星光照得夜如白昼。
江言微笑着看他,拂开他额角的垂发,低头轻吻他微凉的唇,沐辰风则仰面加深他试探性的吻,下一瞬两人便唇齿纠缠深吻在了一块儿。
欢腾热闹的人海花火近在咫尺,万花羽睫低垂,探入披风环上他的腰,又将人抵在墙上,深入一个长吻直吻得人忘了呼吸与动作。
箍在腰上的手臂愈收愈紧,手掌抚着腰窝、恰到好处地引人轻颤,沐辰风已渐渐听不到声响,与他舌尖相舐着痴缠很快便浑浑噩噩,被撩拨起的名叫欲望的火一点点吞噬了夜露寒凉,只将人灼得难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