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海却无声地哭了起来,他哭固然是因为身体很痛,可更是由于一些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吴宗伦被他哭得心都碎了,上前扶起他搂在怀里,左右晃着不住安慰:“我是混蛋,是禽兽,刚才是一时鬼迷心窍才会伤到你,刘海,别哭了,我不知你是不情愿的,都是吴大哥不好,别哭……”
刘海听他安慰,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也不知为什么,自己平日可不是娘娘腔,在吴大哥面前眼泪却特别多。他把头深深埋在吴宗伦怀中,低声道:“我、我是情愿的……就是、有点……疼……”
吴宗伦失笑:“怪我……以后不会这样了,我保证以后一定不弄痛你!”
刘海觉得自己脸红得要滴血。
吴宗伦慢慢帮他穿上衣服,两人见雨还是没有停的意思,便靠在一起手拉着手儿叙话。
吴宗伦细细讲了自己进京之后的事情,刘海默默听着,突然问道:“吴大哥,既然还有挽回的机会,你为何不愿继续做官呢?你是难得的好官,你做县令的这些日子,苛捐杂税都少了许多,连日子也没有以前那么难过了。”
吴宗伦道:“因为今日可以侥幸保全官位,明日可能照样因为什么别的事情丢掉乌纱。刘海,如今吏治不清,我虽有报国之志,朝堂上却难以施展。”他叹口气,“朝廷就如同这个山神庙,已经破败不堪,就算撑着屋檐的木材再好,也只是在自甘腐朽罢了。”
刘海听他叹息,便觉得心里难受。这番话他虽然不是太能听懂,但却知道吴宗伦心中其实还是颇多遗憾的,便道:“吴大哥,你别难过,有我在!”他不知该怎么安慰吴宗伦,只知道牢牢搂住了他。
吴宗伦美人在怀,正色道:“不难过……只要海儿每天这样让我抱上一抱,天大的委屈我也受得了!”
刘海气得忙撒了手,瞪他一眼。
既然说到了进京的事,刘海又问他为何连行李都没有,吴宗伦突然有些支吾,被问了半天才道:“ 原本是有的,刚到莆田下了船,人太多,竟丢了。”其实他刚过浙江盘缠便花光了,剩下的一路都是典当衣物和笔墨走过来的,到了莆田,已经真的是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他怕说了实话,刘海会难过,便撒了谎。
刘海也不追究:“既然如此,吴大哥还是来我家住吧,吴大哥……刚才我们是不是……是不是已经行了夫妻之礼?就是说……你已经是我的妻子了……”
吴宗伦不提防被口水呛到,一边咳嗽一边道:“妻子……?!”
看来刘海对夫妻之礼的理解还比较浅显,以后要多做做才行!
他想说刘海你在下面,按照常理说你才是我的妻子。还想说刘海你刚才其实是被我欺负了。可是接下来刘海握紧拳头扑过来说了一句话却又让他暖到心里去,改变了主意。
“吴大哥你放心,我、我不会让我的人连住的地方都没有的。”
他被看上去姣好如同处子的刘海颇有男子气概地搂在怀里,被他斩钉截铁地宣告是“我的人”,心中真是又高兴又觉得有些怪异。
罢了,刘海也是男子,自己觉得做妻子不舒服,想必刘海也是这样想的吧,反正都是夫夫,只要可以每天抱到刘海,谁还在乎那些名义上的东西么?!
“刘海,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以后可要对我好一点知道么?!”
当官的脸皮硬是比老百姓厚些,飞速想通以后,他甚至一本正经地开始多讨要福利。
刘海却极郑重地点头:“我以后一定会对吴大哥好。”
“其实我很容易失眠,每天睡觉前你能不能抱着我哄我入睡?”
“好……”
“我要是和你娘吵架了你不可以拉偏架,更不能不理我!”
“你们不要吵架……好……”
“我的好海儿……”
看他对自己每个要求都认真郑重地回答“好”,吴宗伦实在不忍心欺负他了,搂过来揉揉他的头发,道:“我跟你回去,刘海,你若说服不了你娘,我就跟她说我已经是你的人了,她再不愿意,总不能让她儿子始乱终弃是不是?”
下了半夜雨也没停,两人相互搀扶,深一脚浅一脚地蹚水回家。
幸而于氏眼睛看不见,否则一见这两人的尊容也就该明白这两人刚才做过什么好事了。
刘海的衣带已经只剩下一半,裤子在地上蹭了一个大洞,脸上更是凄惨,又是沙子又是血迹,都是那地上碎石磨破的。吴宗伦原本就淋了雨,回来时他死活不愿穿蓑衣,怕刘海着凉。回到屋里,浑身已经没有干的地方。
到了灯下,他见刘海脸上血迹斑斑,自责不已,忙去取了干净手巾,倒了温水_这倒是现成的,拧干了去擦拭刘海脸上的血迹。
于氏没睡,一直在等刘海。听见外屋动静,出来道:“海儿?怎么样?找到吴知县了么?”
“娘,刘海找到我了。多谢娘收留。”吴宗伦抢先回答道。
于氏撇撇嘴,没吱声。转身进了屋。
生计
六、
于氏既然没有再反对,当晚吴宗伦便住进了刘海的房间,说是房间,其实就是大屋中间拉了一道竹帘,让屋外看不见床而已。
他在帘子后面换下了湿透的衣服,便没有替换的,刘海忙给他翻找自己的衣服换上,吴宗伦被他双手在身上来回碰触,刚才没发泄出来的一点火气又上来了。不过他也知道两人都淋了雨,再做这些事情容易受凉,也不敢让刘海再动手,自己飞速换上了衣服。
刘海比他略高些,人也比他削瘦,他穿上刘海的衣服实在不太合适。刘海看他胸口和腰把衣服撑得紧绷绷的,忍不住笑道:“今晚凑合一下,明天再去集市上买件合适的。”
于氏到底是嘴硬心软,第二日雨停了以后,也没有再提让他搬走的事,吴宗伦算是暂时解决了住的问题。
刘海一早也没去砍柴,他昨晚一回来便过去母亲房间跟于氏说了些私房话,今天一早,吴宗伦觉得于氏对自己说话虽然仍是爱理不理,却没有昨天火气那么大了。
刘海今天起得比以往还早,做好了早饭,便招呼吴宗伦来吃饭。
吴宗伦道:“娘吃过了么?”
刘海点头:“吃过了,你吃吧。”
吴宗伦道:“怎么不跟我一起吃?这可是我们在一起吃的第一顿饭。”
刘海脸红了,端着饭碗慢慢坐下。却坐在桌子另一端。虽说这木头饭桌小的可怜,吴宗伦还是很不爽刘海离开他这么远:“刘海,你离我这么远做什么?昨天你还说会对我好的……”
他端着碗走过去,见刘海碗中全是稀粥,自己碗里有菜有饭,虽然都是素菜,却是干的。
他心里一痛,说不上是什么滋味,端起碗道:“刘海,这是做什么?”
刘海低着头唏哩呼噜地喝粥,没有答话。
吴宗伦伸手抢过他的碗道:“我们既然已经成亲了,便要同甘共苦才对。”他将饭分了一大半到刘海碗里道:“好好吃,吃完才有力气打柴。”
刘海为难地推过碗:“我早上习惯喝稀的。”
吴宗伦推回去:“其实我早上就不爱吃早饭。你再推我就不吃了。”
无奈接过饭碗的刘海只好乖乖吃了饭。
两人一大早先上了山。
原本刘海是要特意去一趟城里的故衣铺的,可是吴宗伦知道他歇半天便耽误一天生计,便跟他提议,刘海先上山砍柴,他跟着学学,将来也好有个养家糊口的本事。
刘海道:“养家糊口是我的事,你是我妻子,我会养你。”这话听着暖心,却也揪心。现在吴宗伦真有点后悔,昨晚不该一时心软,没有纠正刘海的这个错误印象!
“刘海,我是男人,总要自食其力的,我跟你上山看看,能砍柴就砍柴,若是有其他能做的,我就做别的。”
刘海没办法,只好备了砍柴刀和麻绳,两人一同上山。
吴宗伦仗着有些功夫底子,没把上山打柴看成多大的事,谁料跟在刘海后面上山才发现,刘海身手灵活,道路又熟,自己转眼就被他拉下一大截。他不服输,咬牙紧紧跟着。
沿路,刘海便教他什么样的树木可以砍,什么样的树砍起来麻烦。
刘海因为只有半天时间砍柴,都是在家附近树林外围先挑着小灌木砍些卖相好的扎成捆,这是拿去卖的。再在回程路上捡些零星枯枝,这是自家用的。今天有了帮手,他便走得稍远了些,路上两人一人一根绳,吴宗伦看见干的长的枯枝就捡上一些,刘海则是到了一处灌木丛,便专心致志砍柴。砍了一阵,觉得差不多了,回头见吴宗伦手中已经捡了一大捆,正在准备绑在一起,却不禁失笑:“吴大哥,捡得太多我们背不回去的。”
吴宗伦笑道:“没关系,我来帮你背。”
刘海摇头道:“让我看看……你捡的树枝太湿了,回去还要晒晒才能用,这么多晒起来太费地方,扔掉一半刚刚好。”
吴宗伦不服气:“卖了不行么?”
刘海道:“卖相太差……”
吴宗伦自尊心有点受伤:“谁说的……我跟你一起去集市看看。说不定我的这捆比你的要更早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