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知道……
“啊!!!”杨弋被叶有期踹得撞在树上,直接把那棵树拦腰砸断。他怒喊了一声,随即跳起来,重新扑向叶有期。
火势已经渐小,空气中蛛丝一样的白色又慢慢浮现了出来。叶有期皱起眉头,把短剑塞回怀里,随意系紧了腰带,拔出轻剑想逼退杨弋,好快一点往阵眼方向赶过去。
——岂料对方并不想给他脱身的机会。
他的轻剑现在还是普通的长剑,完全挡不住杨弋的力气,刚一接触,就被对方握在掌心,攥了个粉碎。
叶有期当机立断弃了轻剑,反手抽出重剑断水,削向杨弋脚踝。
他虽然没有杨弋那份蛊王神力,但这些年稳扎稳打磨练出的剑术,还有经由《空冥诀》淬炼过的父亲给予的修为,让他早已脱胎换骨——就连裴轻,如今也不是他的对手了。
杨弋提气跃起,躲开了扫向脚踝的重剑剑锋,岂料叶有期正等着他这一下,电光火石间灵巧地翻身绕到他背后,狠狠给了他一击。
断水重剑是藏剑十年之兵,威力不是寻常兵器可比,杨弋当即被那股力量拍向地面,砸进了泥土中。
还不等他反应过来,叶有期已经行如雷霆地把那把重剑刺-进了他的腿——兵刃穿透血肉,虽然说不上痛,也没流出多少血,但到底是真正的神兵利器,卡在他的骨血里阻碍着他的动作,半边身子几乎麻痹,让他一时半刻间彻底失去了追击叶有期的能力。
“……回来再跟你算账。”叶有期望了他一眼,没有多说什么,转身走了。
森林里茫茫的雾气围拢过来,杨弋瘫软在树下,任凭重剑插-在腿上,这才感觉理智在慢慢的回笼。
可是好像已经……什么都被毁干净了。
他该……怎么办?
叶春深跟着裴轻艰难地在疯狂乱飞的蛊虫间穿行,她虽然一贯胆子大,可到底也没见过这么多虫子密密麻麻地擦肩而过,实在忍不住头皮发麻,尽量护住头脸:“……这种操控虫子的法术……实在恶心……呸!”
“什么时候了还嫌这嫌那。”裴轻衣服被刮破了,脸上也被虫翅划破了好几处,渗出浅浅的血痕。他从怀里掏出自己惯常戴的面具扔给叶春深,冷道,“女人真麻烦,戴上。”
“……”叶春深不妨此人的善意比女人的情绪还难以捉摸,一时间竟然有点手足无措,“那你?”
“一张脸而已,毁了就毁了。”裴轻不在意地掏出一块火石,点着了往前狠狠一扔,“快戴上!待会儿别碍事!”
乍亮的火光烧穿了虫堆,显露出一条通往内里的路来,裴轻在那个瞬间眼尖地发现了体型硕大的母虫趴在一棵老树上,身侧全是围拢保护它的幼虫。他拉了叶春深一把,喊道:“在里面,我们快点!!”
越往前走,白雾就越浓厚,火光的威慑力实在有限,到了这里,小小火石能起到的作用,也只是杯水车薪。
叶春深觉得自己情况有些不妙,戴着面具,视线里的路更显得窄小,她一瞬间恍若回到了幼年的时候,病重的娘亲在塌上淡淡一笑,喊她:“深儿,来。”
她迷迷糊糊地伸出手去,几乎触到那虚妄的温暖。
忽然有人狠狠拉了她一把,把她往后一推:“拔剑!刺那母虫的眼睛!”
叶春深悚然一惊,才发现他们已经到了母虫附近,而那母虫周身除了振翅到处飞的幼虫,还有乳白色的蛛丝一样的东西,她方才受到蛊惑,几乎自己走进丝网里——是裴轻关键时刻拉了她一把。
而救她的代价,就是裴轻自己被涌出来的粘稠白丝缠住了手臂。
“你!”叶春深拔剑砍向缠着裴轻的白丝,却发现那东西看似柔韧,实则坚硬如铁,丝丝缕缕的丝线从四面八方围拢过来,缓慢却不容拒绝地要把缠住的猎物拉回母虫的嘴边去。
“你傻吗!杀那个母虫!”裴轻挣脱不得,只能怒吼道,“那是寒冰蛊蛛,吐出的丝寻常刀枪根本砍不断……你能别浪费时间了吗!”
然而就这么耽误的一小会时间,母虫方才露出来的身体已经被幼虫覆盖住,再无可趁之机。
裴轻狠狠抽了口气,骂道:“剑给我!!快!!”
叶春深自知理亏,忙把手里的轻剑丢给裴轻,就见裴轻用还能活动的左手一把抓住剑,抬起来就要朝着被蛛丝缠住的右臂砍过去。
他竟然要自断一臂!
叶春深下意识就要去阻拦,然而裴轻动作太快,就在剑已经划破衣袖,割开皮肤的一瞬间,有东西破空而来,砸到了裴轻手腕,那把剑跟着落到了地上。
千钧一发之际赶来的叶有期一身衣服凌乱不堪,看起来非常狼狈,所幸动作倒不拖沓——他拔出手里的短剑,手起剑落,裴轻身上的蛛丝竟然就都应声而断。
“……你这剑……”叶春深震惊道,“我根本砍不断这丝……”
“我今天第一次用。”叶有期苦笑道,“我的轻重剑都不在,只好用这个……没想到一路上蛊虫见了这把剑都躲,这黏糊糊的蛛丝也是一砍就断……”
“废话回头再说!”裴轻死里逃生捞回了小命,此刻一点都不觉得轻松。他掏出怀里仅剩的一颗火石,喊道,“寒冰蛊蛛制造幻境主要靠口鼻和眼睛,先毁了它的眼!”
叶有期应了声,握紧短剑急速朝母虫掠去。
被点着的火石带着炙热的气息先他一步砸到母虫身上,瞬间大片蛊虫分散开来,同时浓烈的白雾瘴气笼罩过来,兜头包围了叶有期。
几乎是同时,他仿佛回到了无能为力的七岁,被娘亲关在地窖里,只敢瑟瑟发抖偷着哭,却什么都做不了。
黑暗无边,而他只有一个人。
地窖里蜷缩的少年人茫然无依,却慢慢站起身来,摸索着在地上找到了一把短剑。
那剑短而凉,剑身上阴刻有字,透着一股极为锐利的气息,恍若无坚不摧,可以神挡杀神,佛挡弑佛。
清淡的声音远远近近、一重一重地响起在脑海——“罢了,叫师父吧。”
“小孩子才有资格害怕,长大了你只能面对。”
“你记着,哪怕有一天你被千军万马逼到绝境……手中有剑,当死里求生,不悔不退。”
黑暗里的少年猛地推开了地窖的门,万道霞光破门而入,将过往的阴霾和苦痛一并卷起,燃烧殆尽,如获新生。
叶有期手握归期短剑,高高抬手——那剑身缭绕的战意凌厉迫人,就似这一刻他的师父,紧紧握着他的手,赋予了他新的力量,教他再次成长,教他无惧过往,教他劈散这天地间的污秽邪魅,让刺眼的光进来,照破千里迷途,万里河山!
剑光过处,蛊蛛的头被生生砍下,滚进泥里,化成了血水。
无数蛊虫哀嚎乱飞,冲上天际,让人迷乱的瘴气白雾终于逐渐淡去,枯槁的树木林间,远远显露出洛道李渡城荒凉的模样。
——而那之后,就是浩气盟的挡在恶人谷大军之前最后的据点,秋雨堡。
第六十四章
“你打这把轻剑,是为了你的小徒弟?”夏季已到末尾,白龙口依然远远近近的蝉鸣,热气袭人,丝毫看不出秋天渐近。在山脚下小小的铁铺里,干练的女子一边打着铁,一边和不远处的素衣道长闲聊道,“和好啦?不寻死觅活了?”
廖云归苦笑:“你别笑话我了。”
“这哪儿是笑话?这是朋友间真诚的关心啊。”方云飞翻个白眼,冤枉道,“修道之人,怎么能如此不讲道理。”
“……”拌嘴拌不赢的廖云归试图转移话题,“这把剑也血祭试试的话,效果会好吗?”
“要是光有你的血就能打成神兵利器,我早就偷偷把你绑了,挂在我剑炉边上放血。”方云飞毫不留情地埋汰道,“你上次打得那把短剑,主要是因为有血玉相融,血顶多算个引子,中和血玉的邪性,促进血玉和寒铁的淬炼罢了……血玉那玩意那么罕有,全天下能找出来几块?”
“不是还有龙血石在你这?”廖云归想了想,“近几年没怎么出去游历……能找到珍奇矿石的机会更少了。”
“是啊是啊,好不容易有人从床下伺-候你到床-上,沉迷温柔乡不愿意出远门也是可以理解的。”方云飞呵呵道,“百年血玉本是大邪,加上你的血中正气与之相融,才能把那把短剑血祭出难得的祛邪特质来,千载难逢,就算再来一块血玉给我我都未必能炼出一模一样的来……龙血石虽然少见,但说到底也不过就是能让武器坚韧锋锐些,你就算再放一盆血来炼,也没有用——还是你觉得自己现在境界跻身剑圣了,血液非同常人,非得愿意试试?”
“……算了。”廖云归没在意她的调侃,笑笑,“是我苛求了,可遇不可求的剑给可遇不可求的人,原也是种缘分。”
“……”方云飞不料嘴拙了二十几年的好友忽然点亮了喂狗的情话技能,被秀了满满一脸,忍不住嫌弃道,“你躲我远点。”
“嗯?”廖云归不明所以,茫然地对上了女子的眼神,只见后者举起打铁的锤子,阴恻恻笑道:“照顾一下命苦没人疼的,可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