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两条留在外面备用,待绳子快被拉没了,我们就点火。”
“懂了吗?”
“如果没有意外,”裴轻开口续道,“几条绳子所燃起的大火足以将瘴气迷雾驱散一阵子,运气好的话,也许可以把整个林子付之一炬,我们也就不必费劲找什么阵眼了。”
黑衣的青年从衣襟里掏出一粒白色的药丸隔空丢给杨弋:“当然了,万全之策,是少谷主和叶三小姐把剩下两条绳子都系好,林子里迷雾一散,就一起进去找寻阵眼,尽快破坏掉。”
“那你留在外面做什么?”叶春深冷不丁开口,“你轻功比我们都好,难道不应该让有期留在外面,你跟我们进去?”
“按裴轻说的做。”叶有期斩钉截铁道,“我们需要一个冷静得下来的人在外面发号施令——而且,我若是这趟有个万一,所有人都听从裴轻的安排。”
杨弋一惊:“师兄!”
“就这样。”叶有期却摆明了不给任何人反对的机会,“裴轻你还有什么要嘱咐的?”
“……阵眼的事,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什么东西,但若迷雾散去,蛊虫聚集的地方,八成就是阵眼所在的地方了。”裴轻揉了揉手指,道,“若是里面情况不好,我会吹一首特殊的曲子尽量帮你们清醒,但是这玩意效果不好说,可能未必是迷魂引里面蛊虫的对手……所以,好自为之吧。”
“今天都早点睡,明天一大早集合。”叶有期卷起地图,朝着门外的将领们喊道,“全军听令,明早清点军备,前往洛道!”
“是!”
无论做了多么万全的准备,或者哪怕心里知道基本不会出事,等待的时间也永远是最煎熬的。
叶有期盯着一边盘成一团的几条绳索慢慢被拖进迷魂森林之中,不知怎么的眼皮控制不住地狂跳,心里无论如何也安静不下来。
“再等一会儿,让他走得深一点再点火……”裴轻用铜笛敲着掌心,忽然皱眉道,“奇怪,怎么……好像越来越慢了?”
随着他的话,地上刚刚还在缓慢移动的绳子渐渐停滞了下来,慢慢不动了。
抬眼望去,那绳索指向的树林诡影重重,白雾弥漫,就像没有归路的鬼蜮迷宫。
“我们进去!”叶有期拉过地上备用的绳索,把没有浸火油的一端绕着腰缠了几圈,打成死扣,对着裴轻道,“我和三小姐只要一进去,你就点火!”
“我知道。”裴轻握紧了笛子,重复了一遍,“我知道。”
他曾经杀人如麻并不觉谁性命珍贵,他也曾恶意欣赏旁人死生之际哀鸣诅咒,觉得那仿佛是一种慰藉,能把他疮痍满地的心弥补成一个完整的形状。
然而如今,叶有期将身家性命托付于他,他却觉得有些害怕起来。
他怕什么?他究竟怕什么?
区区迷雾蛊虫,杨弋原本并没有放在眼里。
踏入森林,就似踏入了一个与世隔绝的秘境,周围静悄悄的,偶尔有几声听不清来处的哀鸣,那厚重的瘴雾将天地都遮蔽了个干净,看不清去路,分不出归途。呼吸间,粘稠的气息扑入鼻间,让人感觉很不舒服。
但也就是仅此而已了。
杨弋一步步朝前走着,感觉时间被拉成了无限长,渐渐的,有几个模糊的影子摇摇晃晃地在雾中走来,走得近了,发现那原来是几只游荡的尸人,脸色青紫,手脚拐成奇怪的形状,却不太像很有攻击力的样子。
这鬼东西能有什么用?
正在嗤之以鼻间,忽然杨弋感到了一股极为熟悉的剑意——冷冽锐利,似能笼罩万物一般的圣者剑意。
“有期,你且退后。”迷雾中渐渐能看清廖云归素色的道袍和手里的却邪剑,“这几个小尸人不成气候,但附近阴气极重,只怕藏着蛊王尸王一类。”
“师父,你瞒着浩气出手帮我,会不会……”叶有期自责道,“都是弟子没用……”
“说什么傻话,为师心意难道你还不清楚?”白衣的道长一手执剑,一手揽过身侧的徒弟,吻了吻,“别担心。”
“我派了杨弋先进来,可是他现在不知道去哪儿了……”叶有期在亲吻间隙断断续续地说,“师父……不知道他……”
“管他做什么?”廖云归叹了口气,竟是把怀里的人直接压到了树边,“难得此刻无人打扰,不是正好……”
不远处令人焦躁的唇齿交缠声音渐大,杨弋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这不对劲,这是假的,都是假的……他在心里默念着,眼底却控制不住地开始泛红——他身体里那些嗜杀的血液正在沸腾,催促着他冲上去掐住师父的脖颈,拗弯它,折断它,像踩垃圾一样把那可恶的人踩在脚下,再撕碎叶有期的衣服,就在这儿,凶狠不留余地地楔入他的身体,让他反抗不能,挣脱不得。
不……都是假的,是假的!杨弋抱住了头,竭力维持着理智想咬碎裴轻给的药丸,岂料越着急越遍寻不着,好不容易那枚白色的药丸被顶到牙齿边,只需要一转就能挤碎,却因为他发抖的舌尖动作而滑出了嘴边。
那么小的东西,几乎掉下去的瞬间就看不见了。
“什么人!”他压抑不住的呼吸声引起了廖云归的注意,冰冷的剑光瞬间透破迷雾朝他刺来。杨弋双目赤红,大吼一声抬手去抓剑锋,却被一剑洞穿了手掌。
“不人不鬼的怪物,也配活在这世上么!”廖云归冷冷道,“能死在却邪剑下,也算你的功德!”
近在咫尺的脸无情冷绝,毫无悲悯之意,那一瞬间,那张脸似乎变成了杨孜,又变成了宋子鱼,变成了叶有期,变成了万毒坑里那些模糊不清的血肉,他们厌恶地看着他,七嘴八舌地说着同一句话:
“不人不鬼的怪物!”
“不人不鬼的怪物!”
“怪物!”
……
“轰!!”不知从何而起的飓风刮散了迷雾,天际燃起红彤彤的火光,而面前的所有幻象,厉鬼般的哭号,都随着大火消失殆尽。杨弋有些茫然地抬起脸来,听到了叶有期喊他的声音:“杨弋!!你没事吧?”
身体的动作疾若闪电,杨弋觉得自己的灵魂像是飘到了半空,有些呆呆地望着自己的身体扑过去抓住叶有期,把人狠狠按在地上,连着腰带一起扯断了其腰间那根绳索,低头就咬上了袒露出来的胸膛。
他听不见叶有期喊着什么,也看不到周遭被大火烧退的迷雾中仓皇奔逃向同一个方向的蛊虫,乱成一团岩浆的大脑里似乎只剩下了一件事——抓紧面前这个人,伤害他,弄疼他,拥有他……干他!
迷雾散去的瞬间,叶春深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强迫自己清醒一点。
就算待在这里面的时间不久,她也感觉到了刺骨的恐惧,无数魑魅魍魉环绕周遭,如同一脚踏进无间地狱一般。
就在她有些恍惚的时候,忽然间,一阵尖锐的笛声响起,那笛声穿破瘴气,恍若在脑中炸开惊雷。裴轻冷冷的声音跟着响起在近前:“发什么呆!跟着蛊虫的方向走,阵眼在那边!”
“可是有期和杨弋……”
“阵眼不破坏掉,雾一会儿还会起来!”裴轻喊道,“这时候还要分神去找他们,我们都死在这里面算了!”
叶春深咬了咬牙,没有反驳,握紧手里的剑跟着裴轻朝蛊虫聚集的方向快速冲去。
第六十三章
“杨弋!你疯了!”叶有期被杨弋扣住手腕按在地上,一时间竟然挣脱不出——发狂的蛊王力气究竟有多大,他此刻才算是有了具象的感知。
更让他意想不到的是,他一贯乖顺的师弟,也不知道是中了什么邪,疯了一样在他颈上身上连啃带咬,衣襟被扯开,腰带被拉散,他别在衣内腰间的短剑也跟着滚了出来。
眼看烈火烧红了天际,林子里的雾气正在散去,成群的蛊虫都朝着深处奔逃,正是一举捣毁阵眼的千载难逢良机。叶有期急着脱身,又不想伤到师弟,只好喊道:“快放开!你吃了裴轻给的药没有!醒醒!”
对方一把捏住他下颚,杨弋睁着猩红的眼睛凑近,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一直很想问问师父,究竟跟自己徒弟上床的滋味儿怎么样?究竟师兄你……滋味儿怎么样?”
叶有期如遭雷劈:“什么混话!”
“我也一直很想像这样……压着你,撕碎你的衣服,进-入到你身体深处……”杨弋目光如狂,吐息间仿佛都淬了毒,说话的工夫,他已经扯住叶有期的裤子,想直接把它撕裂开来!
叶有期再不犹豫,抬腿直接顶住了他小腹,然后狠狠给了杨弋一脚:“滚!”
他从来没在杨弋跟前发过脾气,也没说过重话,甚至于从前他们在万花谷一起学艺切磋的时候,他也从来都是适当让着对方的。
在叶有期的心里,杨弋是个没什么心思的弟弟,虽然总在偷懒,却天真而意气风发,代表着他一直很喜欢却没能拥有的无忧无虑的少年时代。
上一次杨弋射伤杨孜,叶有期就极其生气,但他到底还是没有当场发作,而是压下了情绪,等能平心静气地聊天了,才回巴陵找人。他想,杨弋变成如今这样,也怪自己不曾保护好他,所以,只要杨弋还有理智,还肯改过,他就都能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