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沈筠身边有誓死效忠的十八铁骑,毫不夸张地说,那就是沈筠横扫恶人谷、并稳当当坐在谷主宝座上的万丈广厦之基。
他有朝一日,也能成为那样一呼百应的人么?
“七日后在昆仑开始比试筛选,咱们也要提前做准备才好。”叶春深写完比试名单,揉了揉肩膀抱怨道,“杨弋去哪儿了,越忙越不见人影。”
“早点回去歇着吧,辛苦了。”叶有期接过名单,“多亏有你们帮我。”
“举手之劳……”叶春深话还没说完,忽然一把掀了木桌,自己就地滚了一圈,抓起放在一旁的重剑挡在面前。
几乎是同时,只听“铛”的一声,裹着寒光的软剑抽到了她的重剑上。
“哪儿来的狐狸精,勾引我的叶小哥哥!”陆雨一击不中,竖起柳眉,怒道,“今天非杀了你不可!”
她不过回了一趟光明顶,再回来怎么就有个陌生女人跟叶有期谈笑风生了?
沈谷主还派人传信到明教,说少谷主对婚事不愿,他也不想勉强,言明不如就此作罢,害她被教主一顿臭骂,嫌弃她连个毛头小子也搞不定——这口恶气可如何忍得?
“呦,这谁家的丫头片子。”叶春深不认识陆雨,却被她的态度搞得想笑,“毛都没长齐,就学人家抢男人?”
陆雨瞪着一双翦水大眼,显然被气坏了,也不吭声,甩着软剑就又砍了过来。经过刚才那一下,叶春深已经知道这小姑娘功夫深浅,根本不拿她当回事,逗猫似的跟她打,气得陆雨边打边骂,场面好不热闹。
叶有期目瞪口呆,他都没发现陆雨这祖宗是什么时候潜进来的。
偏巧白溪听到这边吵闹,赶忙跑了过来,她站在叶有期旁边被迫欣赏了一会儿恍若大房二房之间争风吃醋一般的闹剧,怯生生地问:“少谷主,这位蓝眼睛的小姑娘……是你夫人?”
叶有期:“……别瞎说。”
陆雨打不过叶春深正在恼火,一偏头见又有个不长眼的女人凑在叶有期旁边,当下也不管叶春深了,径自把软剑调转了方向朝着白溪招呼过去。
会武功的那个打不过,这个不会武功的总能杀了干净吧!?
叶有期原本不愿意跟个不懂事的小姑娘动手,却没想到对方竟然一言不合就要滥杀无辜,只得一把推开白溪,另一手抽出轻剑卷了袭来的一团白光,往旁边一掷插-入木柱,那冲力霎时逼得陆雨手中软剑脱手,一个踉跄。
场面一时静默。
叶有期有点尴尬,他不好跟陆雨发脾气,又不知道如何劝解,只能求助地望向叶三小姐,指望她能给解解围。
“我说这位小姑娘……”叶春深咳嗽一声,话才刚开了个头,就听陆雨“哇”的一声,哭着跑了。
叶春深:“……”
叶有期:“……”
这种联手欺负了小孩儿的感觉是怎么回事啊!
第四十五章
陆雨小小年纪,爱不爱的滋味儿其实还不大懂,她会难过,实则还是因为觉得丢脸。
在光明顶的时候,都只有男人绕着她转的份儿,何曾碰过如叶有期这般软硬不吃的钉子?陆雨也看得出来,这位少谷主,心肠好是真好,对她没兴趣也是真没兴趣。
软剑落在叶有期那了,陆雨一时情急跑出来也忘了拿,此时更生气着不想回去找,她一腔愤懑无从发泄,只得捡了把石子,杀气腾腾地砍乌鸦出气,搞得周遭雀鸟仓惶逃命,一时间好不热闹。
“圣女怎的闹这么大的脾气,别伤了身子。”有人笼着袖子自烈风集城门慢慢走出来,笑道,“可有江某能帮得上忙的地方?”
来人五官原本并不算难看,可惜瘦得尖嘴猴腮,凑在一起生生拼出了一脸衰相,十分的不讨喜。陆雨以貌取人惯了,当下嫌弃道:“你是什么人?多管闲事。”
“惭愧惭愧,不才江临,总管这谷里大小事务。圣女远来是客,本就该用心厚待,却不知哪个不长眼的竟然惹圣女生气……江某虽然本事微末,也愿意为圣女鞍前马后,讨您一笑呐。”江临笑眯眯地阐明诚意,“何况圣女如此冰雪美丽,实在应该捧在手心上疼宠才是。”
“哼,算你明事理。”陆雨不认识江临,只是看这人态度谦恭,一副为她美色所迷的样子,心情顿时好了点,“我跟叶小哥哥闹别扭,没什么大事。”
“叶少谷主啊……”江临意味深长地眯起眼,“有句话,江某不知当不当讲。”
“啰嗦,什么事好吞吞吐吐的?”陆雨叱道,“快讲!”
“不瞒圣女,叶少谷主他……实非良配。”江临望了望周遭,示意陆雨近一步说话,“圣女且听我慢慢道来……”
陆雨见他压低声音,只得满腹疑窦地靠近几步,却忽然手脚一软,险些跌倒。
她心下一惊,发现一点力气都使不出来,顿时慌了:“你这奸贼使了什么下作手段!”
江临计划得逞,好整以暇地掏出块手巾掩住她口鼻,笑道:“一点软筋散,圣女就好好睡一会儿吧。”
昆仑雪原这日是难得的晴天,少谷主选拔近卫军的比试如约开始。
来人三教九流,有衣冠楚楚的,有一脸凶相的,有样貌堂堂的,也有藏头露尾的。
“第十八局,蒙面侠客胜!”一声锣响,又一场比试分出胜负,得胜的那人裹着披风蒙着脸,看不出年纪,整个人看起来都灰扑扑的,连手中剑也平淡无奇。
“呦,有点高手啊。”叶春深抱着胳膊站在高台上,“有期去哪儿了?”
“呶。”杨弋穿着黑漆漆的斗篷兜帽,只能看见半张脸。他抬手指了指场地里,示意道,“下面呢。”
“……”叶春深又仔细看了看方才那个蒙面的剑客,顿时有点跃跃欲试,“下去打架这么好玩的事怎么不喊我?”
杨弋:“……你就老实点吧大小姐。”
对于杨弋没事就喜欢挤兑人的恶劣爱好,叶春深完全不以为然,哼了声就提着剑下去看热闹了。
叶家三小姐前脚刚走,后脚就有人轻轻落在高台上,投射下一小片阴影,杨弋余光瞥到一片熟悉的黑色衣角,上面绣着一片墨色的文竹。
自从上一次不欢而散,他和裴轻已经好一阵子没见过面了,杨弋拿不准裴轻此刻忽然出现的用意,一时犹豫着没说话。
“我看见江临把那个明教的丫头片子给扛去炎狱山私宅了。”裴轻没有什么寒暄的意思,直接开口道,“恰好路过,就传个消息给你家少谷主,我走了。”
“……你等等。”杨弋站起来,皱眉道,“江临?”
裴轻露出一点厌恶的神色:“对,炎狱山那是江临用来干什么的地方,想必你也知道吧。
“明教的丫头……就是想跟我师兄成亲的那个圣女?”杨弋想了想,说道,“我早看她不顺眼了,有人帮我料理了岂不是更好。”
“事情我传到了,怎么处理都随便你们。”裴轻冷笑了声,“不过可惜,只怕是由不得你们不想管了。”
“……你什么意思?等一下!喂!裴轻!”杨弋没想到这人居然说走就走,他自忖轻功不错,变成蛊王之躯之后更是反应能力一流,然而饶是如此,他也没抓到裴轻的半片衣角。
单薄的黑衣如鸦振翅,在茫茫雪原上化成一个小小的黑点。
杨弋在原地犹豫了一会儿,到底还是跳下台子,去寻叶有期了。
江临此人,在恶人谷里待过的岁月,比沈筠还要长不少。
他原本是前任谷主身边的一个小侍从,懂点药理毒术,身手却平平,在谷里没什么地位,欺负也挨了不少,始终低声下气地活着,也始终没有一点存在感。
他这辈子做过的最正确的决定,大约就是在恶人谷外遇到了沈筠和追命十八铁骑的时候,第一时间就以臣服的姿态投入了沈筠麾下,并帮沈筠搞到了谷内的布防图。
沈筠能一举攻破恶人谷重重防线,将前任谷主斩于马下,江临实在功不可没。
也正是因为如此,沈筠当上谷主之后,就把谷内大总管的位置给了江临,只要江临不生反心,那无论他是鱼肉百姓,还是作威作福,沈筠都懒得管。
好在,二十多年来,江临都很明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人们惧怕沈筠,因此也没谁敢拿江临怎么样。这位一人之下权势滔天的内谷大总管,只怕从来也没有想过,有朝一日竟然有人有胆子来坏他好事。
屋门被踹开的动静和迫近后颈的剑锋几乎是同时抵达,江临顾不得床上的陆雨,连忙身子一矮,滚到一边。
他手里刚刚从陆雨身上扯下来的红纱,则在重剑锐气前裂成了数段。
“来人!!”江临在炎狱山的别院一向是他“享用”各地献上来美人的地方,催-情助兴的东西不少,守卫却稀松,而他贴身的暗卫则全被留在了几重院落之外,此时颇有些远水不解近渴。
江临狼狈不堪地躲闪,叶有期却不肯给他喘息的机会,重剑一击未中,反手抽出轻剑就劈了过去。
“……叶有期……你竟然敢!?”江临怒道,“谷主尚且给我三分薄面,你一个来路不明的少谷主,也敢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