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云归皱眉:“为封锁消息如此杀害无辜之人,实非君子之举。”
白璎摇摇头,表示此事不好评价:“廖道长,说起来……”
一只信鸽扑棱着飞来,白璎扬手接住鸽子,从信筒里抽出一张信纸扫了一遍,舒了口气:“我当沈筠会亲自来攻,没想到带军进攻巴陵的是恶人谷的少谷主,看来此战我们当赢定了。”
“少谷主?”廖云归表情变了,“巴陵那边现在已经交上手了?”
“大约是还没有,不过也快了。”白璎没注意廖云归的表情变化,成竹在胸地笑道,“那少谷主的护卫里,有人背叛,把消息出卖给浩气,想来杨将军他们也该收到恶人谷的进攻计划了。杨将军身经百战,对付一个初出茅庐的少谷主,想必不成问题。”
“……”廖云归调转马头,“白将军,廖某忽有要事,少陪了!”
领兵打仗这种事,没经验的人,往往纸上谈兵都觉容易,真的对阵军前,却少有毫不紧张的。
叶有期手下的杨弋和叶春深,单提出来功夫不可谓不强,却全都没有上阵的经验。至于叶有期自己,兵书看了不少,但是真刀真枪兵戎相见,毕竟还是头一遭。
他精心训练的风豹护卫队,平均武力值不低,放到战场上表现如何,依然还是个未知数。
浩气盟的守将据说是出身天策府的女将军,叶有期不敢托大,连着带兵至城门外试探了两天,一触即走,双方都没有真正交上火。
当晚,叶有期把人都召集起来开了个会,敲着地图道:“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我们连着佯作进攻两日,想必已经耗掉他们的一部分警惕心,明日我们便来场真的。”
“浩气在巴陵有两处据点,其中盘龙坞有河水隔断,易守难攻,另外一处逐鹿坪则地势平坦,城外有大片油菜花田地,适宜隐藏行迹。”
“杨弋带一队人马,三小姐带一队,你们从后面绕路进攻逐鹿坪,我继续带人从盘龙坞城外叫阵,让他们以为我们还如前两日一样只是试探。”叶有期挠着阿遥的下巴,安排道,“寻到机会,就发信号弹示意,届时我们三管齐下,一举攻入!”
众人拱手领命:“听凭少谷主吩咐!”
“商讨了这么久,都饿了吧。”白溪推开房门,端着点心茶水进来,“帮不上什么忙,就做了点吃食,大家垫垫肚子罢。”
叶有期笑道:“你来得正好,大家都歇歇吧。”
“白姑娘温柔又贤惠,可算是少谷主的知心人了。”有护卫边吃边调笑,不妨另一边杨弋面无表情地瞅了他一眼,他莫名其妙打了个哆嗦,忙低头猛吃不敢说话了。
叶春深惯常是个没眼力劲儿的,也跟着起哄:“依我看白姑娘也不错,比那个明教的小丫头片子强,有期可别辜负了人家。”
白溪被他们闹得满脸通红,忙提着裙子跑了。
叶有期尴尬非常:“别乱说话,坏了姑娘家名声。”
大家哈哈一顿,也就不再拿他打趣,吃完东西各自散去,开始为第二天的进攻做准备。
杨弋等人都散尽了,才过来弯腰凑近,嗅了嗅,说:“鲜花饼的味道不好闻,师兄还是适合……葡萄香。”
他没头没脑地说完就走,剩下叶有期举着手里半截鲜花饼,吃也不是放也不是。
关键杨弋的话让他想起了不久前那场梦,梦里廖云归全然没有平日里的端方,甚至还调笑他“金叵罗虽好,不及佳人唇边余香”,明知道这种浪-荡情话师父根本不会说,但是梦里
叶有期揉揉烧起来的耳朵,叹了口气,他真的是……有点想师父了。
“少谷主,属下总觉得,今日浩气有些奇怪。”盘龙坞城外,叶有期率军压境,不想浩气城墙之上只有几队守卫值守,甚至不曾如前两日派兵出城示威,仿佛并没把逼近的恶人谷军队放在眼里。
“……的确奇怪。”叶有期也没料到浩气会是如此反应,他自觉筹划周密,忽逢变数,心下总觉得有点不安,“不知道杨弋那边是否顺利……”
“报!——”队伍后面忽然传来声嘶力竭的喊叫,一个步兵半身浴血滚在叶有期马前,惊惶道,“少谷主!杨将军那边遭了浩气埋伏!”
“什……”叶有期心里狠狠一跳,那一瞬间,他来不及想究竟为何浩气像是对己方安排了然于心,便听得盘龙坞城门轰然洞开,浩气大军如潮涌出,呼声震天:“杀!!!!”
廖云归赶到巴陵县逐鹿坪的时候,正看到杨孜阴沉着脸,清点兵马。
他心里担心,面上却不能露出来,只能牵马上前寒暄:“杨将军。”
“云归?”杨孜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廖云归看左右无人,索性压低声音说了实话,“我听说恶人谷领兵的人……是有期。”
杨孜垂下眼安静了一会儿,说道:“是,但我没跟他交手,驻扎在盘龙坞的是我的副将。听战报说,恶人谷军队伤亡惨重,败退回了瞿塘峡,但他们并未找到恶人谷少谷主的踪迹,有期……应是无碍。”
廖云归不知该接什么好,只能沉默着点点头。
“云归,我昨日收到消息,恶人谷打算声东击西,偷袭逐鹿坪。”杨孜忽然开口,语调似乎有些抖,“我率人在逐鹿坪外埋伏,没想到……等来了……等来了……”
“什么?”廖云归看她神色痛极,心里咯噔一下,“怎么了?”
“我真是万万没想到啊……偷袭的队伍里,领兵的居然是杨弋……”杨孜抬手遮住眼,“我杨家百年来为国镇守,为浩然之气匡扶正义,在我这一代,居然出了一个……出了一个效忠恶人谷的不肖子孙……”
“我真恨,当时在昆仑,没有亲手杀了他!”
廖云归惊讶之极,这阵子他都不曾听到杨弋的消息,宋子鱼之前传信来说已经去寻了,他便也始终没有挂心,没想到今日再听到这二徒弟的事,竟然是已经成了恶人谷的一员?
而且,杨孜说的昆仑,又是怎么回事?
“将军!我们抓到一名恶人谷的女将!将军可要去看看?”军中侍卫匆匆跑来,跪在杨孜面前,“已经押到城里了!”
“走。”杨孜仰了仰头,把刚漫出来的眼泪硬逼了回去,“云归,恕我失陪。”
“杨将军请。”
目送杨孜离开,廖云归原地思索片刻,到底是没能沉住气,转身出了城门。
——有期下落不明,他要去瞿塘峡看一看……才能安心。
败局来得如此猝不及防,叶有期带人后撤的时候,都有些神思恍惚——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他浩气盟时间怎么就能掐的那么巧,莫不是自己这边……出了奸细?
他们的队伍被浩气冲散,此刻叶有期身边仅剩三名风豹的护卫,狼狈不堪地逃出巴陵县的地界,来到了瞿塘峡与巴陵交界的一片高崖密林边。
叶有期满腹心事,以至于有人狠狠推了他一把的时候,他竟没有反应过来,从崖边滚了下去。
这一下突然至极,就算反应再快,无处借力,也没法子凭空跃起。情急之下,他只得拔出剑来使力刺向山壁,希望能稳住身形,却没想到那把轻剑扛不住剧烈刮擦,竟然断了。
此时离崖底已经不远,轻剑虽断,到底阻了一阻坠势,是以叶有期侥幸捡回了一条小命。但即使如此,他也摔得不轻,右腿磕在山石上,霎时剧痛袭来,完全动弹不得。
“少谷主!”有人远远跑来,叶有期定睛一看,居然是白溪。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叶有期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此时他情况糟糕,能遇到自己人才觉得安心一点,“罢了,帮我回不空关传个消息,我现下实在动不了……”
话音未落,他忽觉腹下一凉。
“少谷主觉得,还有命能回不空关吗?”白溪松开握着匕首的手,站起来道,“原本只是奉义父之命潜在你身边,没想到你竟先杀了他……为人子女者,父母之仇不共戴天,白溪与众兄弟隐忍至今,总算可以拿你的命,来告慰义父在天之灵!”
腿上的疼和腰腹间的疼,叶有期说不清哪个更疼些,或者说,大量失血让他感觉有些迟钝,痛感反倒不明显了。
“呵……我只当自己救人是行善事,不想……竟养了豺狼在身边……”叶有期望着女子冷冷的面孔,战败的原因,被推下山崖的理由,一瞬间都通透明了了,苦笑道,“你义父……是江临?给浩气盟透露消息的……也是你们?”
“不错。”白溪冷笑的声音渐渐变得模糊,她还在说着什么,叶有期却听不清楚了。他虽有心强撑,到底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第四十八章
“他怎么样?”
“死不了。”宋子鱼站起身来,走到水盆前弯腰洗去了手上的血迹,“我真得谢谢他还随身带着上回给他的五仙教圣药,不然这次就难说了。”
剪开染血的衣襟时,从叶有期怀里掉出两样东西,一把短剑,一个小锦囊,那锦囊里装的正是当时宋子鱼去五仙教讨来的圣药。这一下,原本看叶有期失血过多恐怕回天乏术的宋大夫也深深觉得,这世上只怕当真是有人受老天眷顾,竟然能一次一次机缘巧合,死里逃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