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乐意疼他宠他,我凭什么照顾他的情绪?又他妈不是三岁小孩儿了!”宋子鱼盯着洛景行,就像要把对方盯出一个洞来,“洛景行啊洛景行,你倒说说你自己强出头被抓,凭什么惹得云归为你受这等罪!?”
“是我拖累了师兄……”洛景行低着头,“我……”
“你问我这见了鬼的痴情蛊怎么解?不就是上床吗?!啊?你怕个屁啊?”宋子鱼越说越生气,“云归这些年怎么对你,你竟能忍心看他一路强忍到现在!他真是瞎了眼会看上……”
“够了!”廖云归打断道,“子鱼,你说得够多了。”
“……”宋子鱼张了张嘴,最终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朝洛景行疲倦地挥挥手,“算了,是我气昏头了,你出去吧。”
洛景行踟蹰道:“师兄……”
廖云归点点头,示意他先出去。
屋内静默良久,廖云归先开口打破了沉寂:“景行没有错,你别迁怒他。”
“你先关心关心自己的命吧。”宋子鱼只觉得自己额头青筋暴跳,“这蛊说容易解也容易,你纵然洁身自好,也不能拿性命开玩笑,好在长安花街柳巷也多,我帮你寻个愿意的女子,事后多给些银钱,也就罢了。”
“裴轻说,这子母蛊一损俱损?”廖云归沉思道,“你了解吗?”
“确切地说,并不是一损俱损,痴情蛊里子母双蛊是从属和依附的关系。”宋子鱼解释道,“如果母蛊所在的宿体死了,那子蛊所在的宿体也活不成;但是反过来,要是子蛊所在的宿体死了,母蛊只会从宿体中脱落,不会伤害宿主性命。”
“那就是说,若是有人帮我引了子蛊,将来我若身死,会牵连对方?”
“……是。”宋子鱼也没想隐瞒,“反正还有时间,你考虑两天……你要是非不愿意……嗯,我也不会尊重你的意见的。”
廖云归:“……”
宋子鱼耸肩:“我不可能看你自己硬撑着找死,反正下-药,打晕,我都挺在行的。”
“咳咳。”廖云归无奈道,“你刚说有期回来了是什么意思?他不是跟杨弋一起回万花谷的?”
“杨弋没跟你说?”宋子鱼愣了下,转念想想也是,杨弋本来是去拉人救命的,结果没成想碰到廖云归这样,大概有什么话也都咽回肚子里想回万花谷再作计较了,“有期在扬州遇到了点麻烦,不过正好杨孜路过那,把他带回来了,没有大碍。”
“那就好。”廖云归忽然咬着牙弯下-身去,“呃……又开始了,子鱼,这蛊的事,不要跟杨弋和有期提及,就说……说我受了内伤,调理一阵子就好了。”
“知道了……我帮你调点安神舒缓的药吧。”宋子鱼想起叶有期也是说中毒的事“不要告诉师父”,顿时觉得一阵糟心,“好了,滚回床上躺着,我出去了。”
他走出门去,负手站了一会儿,而后长长叹了一口气。
“师兄,你没受什么罪吧?”
“师兄,你肩膀还痛不痛?”
“师兄……啊疼疼疼!!!”
“兔崽子滚一边去!”杨孜提着杨弋的耳朵往边上一扔,“少聒噪!这趟捅了这么大的篓子,禁足!反省好了之前不许再出万花谷!”
“啊!姐!你不能这样对我!”杨弋惨叫,“师兄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
“你瞎了你哪只眼睛看到他好……”杨孜话说一半才想起来叶有期的嘱咐,只得愤愤闭了嘴,“总之禁足。”
“你就乖乖听杨将军的话吧。”叶有期温和地接话,“我没事,你说师父也受伤了,严不严重?”
“我觉得有点怪,不知道究竟是伤到哪里了,小师叔不肯告诉我。”杨弋吐吐舌头,“现在估计姐夫正在研究怎么救吧……哎等等你们走那么快做什么?”
几个人回到落星湖的时候,就看到洛景行和宋子鱼站在院门口,不知在说些什么。
“有期见过小师叔。”叶有期这还是头一次见洛景行,素色的道袍,温柔的眉眼,一看就是个脾气非常好,心也非常软的人——他有点落寞地想着,原来这就是师父喜欢的人啊。
他摇了摇头,让自己不要胡思乱想:“师父呢?”
宋子鱼脸色很不好看:“他受了不轻的内伤,需要静养,你们暂时谁也别去打扰他。”他又扭头面对着洛景行,道:“云归交给我照顾就行了,你没什么事就去看看阿言吧,她在三星望月。”
洛景行犹豫了片刻,点点头:“好。”
送走了洛景行,宋子鱼自顾自朝后院走去:“你们先吃饭吧,我去熬点药给云归……谁都别进去知道吗?”
“等等我啊子鱼,我陪你。”杨孜过去揽了他胳膊,两人并肩走远了。
剩下杨弋眼巴巴瞅着叶有期:“师兄,我想吃你做的烤鱼……”
“……”叶有期望了一眼紧闭的屋门,其实很想溜进去看一眼。然而杨弋还在身边,他只得按捺住满心的担忧,扯出一点勉强的笑意来,“好,去逮鱼。”
晚饭后,杨弋原本还想拉着叶有期详细说说逃出来的事,结果被宋子鱼横空递出来的一碗药挡在了后面:“有期,这是安神的药,你给云归送过去吧。”
叶有期接过药碗,有点感激地看了宋子鱼一眼:“谢谢师伯。”
杨弋不满道:“姐夫,你自己去送不就好了,我想和师兄说话啊。”
宋子鱼高冷地白了他一眼:“你懂个屁。”
杨孜点头附和:“的确是屁都不懂。”
杨弋:“……”是亲姐姐吗亲姐夫这样挤兑亲弟弟!!
室内烛光晕黄,廖云归却已经睡着了,连有人进来都没听到。
他额前鬓发濡湿,眉头轻锁,看来伤得真的不轻,梦里也不得舒坦。
叶有期静默半晌,将手里的药碗轻轻放到桌上,坐到了床边,悄悄伸手抚了一下那皱着的眉心。
些微汗意沾到指尖,像烧着了一样变得滚烫。
这些天的无措、惊慌,掩盖在平静下的惊涛骇浪,此刻忽然成倍地涌了上来,勉强维持的淡然和冷静,在他无知无觉坠入梦乡的师父面前,溃不成堤。
他怕死,当然怕,他自从有记忆来,就没过过几天好日子,跟廖云归来万花谷之后这几年,是他从前做梦都不敢想的时光——然而一切才刚刚开始,他就要因为一枚莫名其妙的□□失去所有了?
他还没找到娘亲,还没搞清楚当年的事……甚至于,他还没在师父身边待够……他原以为会拥有的漫长的跟着师父仗剑江湖的时光,就这么一下子化成了乌有。
他抬起刚才抚过廖云归眉心的手指凝视了一会儿,慢慢把它吮进嘴里,想象着那该有汗味的微咸,有沁人的暖意……可惜,他什么都尝不到了。
也再不会……有什么以后了。
第二十一章
桌上的药已经凉透,但是床上的人依然没有要醒的意思。
叶有期端起碗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准备去找宋子鱼把药温起来。到了地方刚抬手准备敲门,就听到里面传来杨孜扬高的语调:“什么?你要我去妓馆给云归找女人?”
叶有期一怔,僵在原地。
宋子鱼嘘了声,说:“他中的蛊没别的法子解,要没人引蛊的话只能生生忍着疼到死……我也不准备等他同意了,合适的人找到后,我就直接下药……法子虽然下作了些,但是你要依着云归的性子,说不准他不想牵连别人就偷偷跑了。”
“……话虽如此,但是随意去找一个妓馆姑娘,总归不太合适吧。”杨孜沉吟道,“云归行走江湖那么多年,总该有一两个倾慕他的红粉知己罢?要能借此机会玉成好事,说不定反而好些……”
宋子鱼闻言冷笑:“廖道长一片冰心,洁身自好,哪肯给旁人一星半点机会?当年七秀坊的鸳鸯剑周霖儿如何芳心暗许,如何百般示好,他索性跟人家断了往来,路上见了也要隔上八丈远,哪个姑娘还敢来他这触霉头?活该痴心喂狗,孤独终老。”
杨孜无语:“……罢了罢了,我帮你去找就是了。但是事后那姑娘如何安排……”
话音未落,木门被推开,叶有期一步跨了进来。
杨孜:“……”
宋子鱼却一脸平静:“听见了?”
叶有期抓着手里的药碗,只觉得手心里都蒸腾出了一层薄汗,脑子里乱成一团:“师父……师父他并不是普通的内伤?”
“你师父自己要逞强,不愿我们告诉你和杨弋。但其实他身上的玩意儿也不难处理,只要有人愿意引蛊,他就会安然无恙。”宋子鱼接过叶有期手里的药碗,摇头道,“这事你听到了也无妨,只要别在云归跟前多嘴,我自会想法子救他。”
“……”眼看着宋子鱼与自己擦身而过想去热药,叶有期下意识抓住了对方。
宋子鱼挑眉:“嗯?”
“我愿意。”叶有期抬起脸来,神色里已经褪去了最初的慌乱,见宋子鱼没说话,他慢慢又强调了一遍,说,“不必找其他人,不管做什么事,只要能救师父,我都愿意。”
“这……”杨孜张了张嘴,她本能想说,此事非同小可,若真如此了,你师徒二人以后如何自处。可是转念想到叶有期身上的七封丹,她又觉得什么都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