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天长地远,岁月无俦。
有君子温润如玉,有少年华美绝伦,一双骄子,同行同止,辅一朝天子,得一方净土,愿一生无悔。
舍园(一)
B市南郊,有一座山,山上遍植青竹。
竹林中有一庄园,庄园入口处,左右各垂挂一乌木,上题“欲求天下友,试为沧海行”,笔力苍劲,潇洒雄浑。门楣上则书“舍园”,下笔颇有颜真卿之风范。
说这话的时候,白玉堂刚拐到展家猫儿。这只猫儿他从小小猫觊觎到大小猫,可不是望眼欲穿挠心挠肺,因着坚贞不渝死守节操,终盼来这山清水秀柳暗花明。
展昭才一点头,做惯了资本家的白老五深谙趁热打铁,签字盖章是正经,忙拖了展昭到庄园,拿出沉甸甸的乌木摆到桌面上,飞扬的眉眼瞥向展昭。向来只有盯别人份儿的展警官有些发憷,但看那俊美邪肆的耗子张扬中透着挑衅,展警官热血上涌,瞪了一眼白玉堂,走到桌前拿起毛笔。
这边还没乐完,见展昭迟迟不下笔,俊雅容颜上满是为难。白玉堂迅速冷却下来,又不敢发作的哼哼两声,那句“你不写,我去找别人了”还没出口。
展警官凝重地放下笔,掏出枪,对准桌上黑得发亮的乌木,缓缓地扣动扳机。白玉堂觉得自个的表情一定很傻,咽了咽口水,道:“猫儿,你冷静点,要不咱改天?”
展警官放下枪,白五爷松一口气,又听那小猫极其认真极其认真道:“玉堂,距离太近,嗯……”环顾一周,没有可置放这块乌木的地方,道:“帮我举着点。”
“猫儿,真要这么办?”白玉堂无力地揉揉眉心,惯出来的全是惯出来的!
“当然,”展昭皱眉,认为白玉堂这是在质疑他的枪法。
白玉堂上前一步,按住展昭握枪的右手,“啧,夫为夫纲,你以后也得这么做,我说一……咳,必须听取猫儿的意见。”白玉堂拿起乌木,走到房间的另一头,举木过头,展昭默默地抬起枪,默默地瞄准。
这“游戏”,姑且算作游戏,是他俩从小玩到大的。当年为了给展昭练枪法,白玉堂可没少做这活靶子的营生,手拿木板是最初级的,头顶苹果那还不算啥,樱桃有没有!白玉堂这事儿做得得心应手手到擒来,从未说过一句或者质疑过一句。白玉堂很自信,对自个如此,对展昭也从不怀疑。当然,展昭从不会令白玉堂失望,力道和角度计算的刚刚好,子弹的冲力只够将白玉堂的头顶之物擦落地面。对这一点,白玉堂相当满意,他爱干净,一想起这些东西在他头顶上爆开,他就浑身难受。
每每如此,白家大少爷白锦堂就有些哑口无言,只能扶额叹息,完了完了,自家弟弟这辈子是完了。给人当靶子还乐呵呵,狗腿又谄媚。白锦堂倒是问过一次白玉堂的感受,素来心高气傲、喜怒无常、风流俊逸的白二少,神色飞扬中,一双凤目如正午之光,“这叫放长线钓大鱼。”顿了顿,白家的二少爷,陷空岛的白五爷继续道:“这世上再无第二个人如我这般宠他护他爱他,事事以他为先,时刻以他为重。日子久了,猫儿如何离得开我?”
一天二十四个小时,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日复日,年复年。从第一句对话到第一次笑闹,从第一次并肩到第一次共枕,从一碗粥的温度到大河山川的厚重。他要展昭去过的地方都有他的影子,他要展昭生活过的每一处都是他的气息,他要展昭的每一个习惯都习惯了有他。他要这温情从展昭目之所及一点点地侵蚀到心里。日子久了,猫儿如何离得开?
白锦堂看着自家弟弟,忽然生了一股寒意。那人坐在吧台前,白衣白裤,衬衫微皱,凤目中隐了足以遮住日光的锋芒,多了些势在必得的阴鸷。哪怕白玉堂再深情,也依旧是那个心狠手辣的白玉堂,对自己狠,对心尖上的人更狠。这是直接扼杀了展昭其他可能性的爱情。
这亦是飞蛾扑火般的决绝与悲壮。
白玉堂不是不知道,但乐在其中。只不过此刻,他开始反省,宠猫儿也不能宠得太过。展昭其实有些古板与固执,比如白玉堂忍不住开口,“猫儿,我现在可是你老公!”
展警官事不关己地晃晃□□,“玉堂,我是男的,没办法有老公。”
白五爷被噎得无话可说,冲展警官使了个眼色,瞄了瞄左边的口袋,“猫儿,我书房的钥匙在这兜里,保险柜的钥匙在书柜左边数第二个往上数七格,密码是你生日。”展警官望了望天,有些泄气地走到白玉堂面前,拉着那人的领带重回到桌边。
展警官视死如归地复又拿起笔,乌木上终是多了两个银色字体“舍园”。白玉堂忍了又忍,憋笑极其痛苦。展昭横他一眼,白玉堂忙点头,赞赏道:“猫儿这书法,颇有颜真卿的风范。”
于是,展昭更加不喜欢书法了。白玉堂命助理拿去挂好,这庄园才算完整了。
他等展昭这两个字等得时日够长了。外界的流言传了多个版本,终是听说“舍园”二字挂了上去。往日里的朋友纷纷来拜访,知情的醉翁之意不在酒。不知情的盯着大门看了又看,来客都是人精,直夸出了花,“好好好,和白少真是琴瑟和鸣啊,瞧这字正腔圆的……嗯,破有颜体之风采。”
丁兆兰淡定地端着茶,丁兆蕙捧着肚子笑,丁月华担忧地看着自家二哥。展昭温润如往日,将冲泡好的茶复又分到闻香杯中。
丁兆蕙看见白玉堂入内,忙扒着桌沿,笑得飙泪,“白……白老五,展……展小猫……是不是双手握笔,啊哈哈哈,那张圆滚滚的小猫眉头紧皱双手握笔的照片我可还珍藏着,心情不好时就拿出来看一看。你们还有的吧,当初可是人手一份,没了我再去复印,啊哈哈哈哎哟。”
展昭抬起眼,微一挑眉,“没控制好,热水洒了。红花油用不用?云南白药?”丁兆蕙委屈地揉了揉烫红的手背,向白玉堂告状,“白泽琰,你家黑心猫蓄意谋杀你管不管!”
此言一出,丁兆兰仔细研究起茶盏,丁月华恨铁不成刚地饮了口茶。白玉堂就是个猫奴,说展昭的不是简直就是找死找死的。
白玉堂快步走到展昭身边坐下,自个拿起热水壶注入杯中,“小心点,别烫着。”
丁兆蕙怒指展昭,展昭瞄了他一眼,对白玉堂指了指一旁的铜质香炉。某人会意地拿起香铲摆弄香灰去了。
丁兆蕙默默地拽住丁兆兰的衣角,“哥,展小猫欺负我。”
“咳,乖,听话。”丁兆兰拍拍丁兆蕙的头。心说,如果可以,展昭是永远不打算握笔的。这座山是白家老头送给白玉堂的,庄园是尊着白玉堂的主意建的,只是这大门题字一事说不清是那一老一小谁的主意,反正这事儿慢慢地就传开了。倒是白玉堂一心一意地只等展昭点头答应做这庄园的一半主人,当然若是早知道展昭和那劳什子书法不对付。白玉堂大概是死也不会立这破规矩。
这事儿一出,庄园热闹了不少,好奇的看笑话的人络绎不绝。白玉堂头疼,日日观察展小猫的神色,生怕惹他不快。
展昭懊恼地胃疼,早知道还是随自己的愿,用子弹写出“舍园”二字可比墨笔干脆的多。直到欧阳春来,展昭彻底爆发了。
“连你也打趣我。”
欧阳春冤枉,想起智化笑着说的那句“一定要代替全警局祝展小猫假期愉快哦”,于是默默地在那张笑脸上打了个叉。
“小昭,我是来告诉你别忘了三天后去上班。”这事哪里需要单独跑一趟!欧阳春觉得面子上挂不住,溜得比兔子还快,走到门口,拿出有着二十四个未接电话的手机,默默地对准大门,拍了个齐全。
欧阳春走后。展昭习惯性地寻找白玉堂,愣了片刻,方又想起陪了他三天的白玉堂清晨下山了。白玉堂担着陷空岛的部分产业,白家这边也在慢慢上手,许是忙得很。
展昭在生活中是个喜静的人,趁着得之不易的假期,又没有耗子在耳边聒噪。展昭看了会书,看了会案卷,练了会枪又复习了一下格斗术,这天却还没黑,于是找出一部老电影。
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电影已经到了尾声,演职员表从下往上滚动。展昭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庄园,走到庭院里,问一旁的保安,“玉堂还没回来?”
“展少爷,您先歇着吧。园里人多,总是有人要等少爷回来的。”
展昭回了房间,翻着卷宗,摸摸手机,无来由地有些发慌。他知道白玉堂最近在忙一宗case,盯着这块肥肉的不在少数,法国那边的代表到了B市,也算是到了白热化。他虽不懂这些,但也知道商场看不见硝烟可暗地里满是疮痍。
舍园(完)
电话响起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展昭接起,白玉堂略疲惫的声音传来,“猫儿,睡了吗?对不起,我这边一直在开会……我想你了。”
展昭点点头,想起白玉堂看不见,答道:“没事,你忙……早些休息。”
电话挂断后,展昭在沙发上翻了个身,面朝里。他抓紧衣服,按住胸口,觉得那里有些痛痛的,这种感觉很怪异。思念一个人到心疼,害怕失去一个人到窒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