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部长不傻,到这一刻他不可能不明白。可他更明白的是这种情感会让他蒙羞,让他家族蒙羞,让他先祖蒙羞,让他安全部长的身份蒙羞,让他颜面尽失。
他连喝了好几杯酒,那股愤怒的感觉在他胸腔愈发膨胀。他命令克雷登斯出来,他要让克雷登斯给他明明白白地说清楚——“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克雷登斯哪里说得清楚。帕西瓦尔大声说两句话他都会乱了方寸,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解开皮带交到对方手上。毕竟玛丽用这种方法就能消气,或许格雷夫斯先生也是一样。
他的眼前腾起一团水雾,但他没有让它成型就抹掉了。帕西瓦尔在他的耳边厉声质问,可他却听不懂对方说的词汇。他的大脑嗡地炸开,手脚冰凉,浑身发抖。好像脚底的寒气顺势而上,将他整个身子都冻住了。
所以他真的解开了皮带。对着盛怒的人,对着盛怒的养母或格雷夫斯先生,除了无助地说对不起之外,成长的记忆只给了他这样一个变态的应对方法。
他哆哆嗦嗦地将皮带抽出,甚至没意识到帕西瓦尔停止了斥责。他将皮带彻底从环扣中扯掉,动作太慌乱还被环扣锋利的边口划了一下。他已经很久没挨鞭子了,但让他承受还是可以的。
他不会求饶的,这是他的错。他的罪,他的污秽。他要用惩罚来洗清楚,而只有伤疤能告诉他,他究竟有没有诚心诚意地请求原谅。
他把皮带交到帕西瓦尔手上,帕西瓦尔惊讶地没有接过。他只好又把皮带放在帕西瓦尔的膝头,然后后退了两步,缓缓地跪下。
帕西瓦尔目瞪口呆。
可片刻之后,那股汹涌上来的愤怒还是让帕西瓦尔失去了理智。克雷登斯太破碎了,帕西瓦尔根本不可能把这样的碎片重整。于是他扬手把皮带丢掉,站在克雷登斯面前,低声问道——“这就是你想要的,是吗?”
克雷登斯没听明白。
但帕西瓦尔不用他明白,他把克雷登斯揪起来,连拖带拽地拉进卧室。拖拽的力道太猛,甚至让克雷登斯的衬衣掉了一颗扣子。
但克雷登斯还会掉更多的扣子,因为帕西瓦尔把他狠狠地摔到了床上,用力地扯开了他的衣服。
“这就是你想要的,是不是!”帕西瓦尔怒吼着,压在克雷登斯身上。
他一边手拽开克雷登斯薄薄的衬衣,一边手解着自己的皮带。是的,所有帮助都是徒劳的。这个孩子根本不可能有正常的认知,克雷登斯早就毁了,早就被他养母毁了,后来又被格林德沃毁得更彻底。
帕西瓦尔救不了他,在试图拯救他的过程中会把自己也搭上去。
那帕西瓦尔不救了,既然克雷登斯想要的根本不是拯救,那帕西瓦尔又有什么必要,去做那些徒劳无功的讨好。
帕西瓦尔甚至不需要用魔法,就能把克雷登斯稳稳地钳住。克雷登斯太瘦弱了,纤瘦的骨头好像一用力就能折断。
但克雷登斯竟然反抗了。在他明白帕西瓦尔要做什么时,他拼命地反抗起来。他推着帕西瓦尔的胸口,用没有被抓住的一边手费力地推着。他的双腿也胡乱地踢蹬,尽管他根本没法踢到对方。
他的眼泪流了出来,他发出了痛苦又愤怒的呜咽。他死命地挣扎,他想要把衣服遮起来,他想要一个人躲一会。他不要被碰到,不要被看到,不要被人压着,不要做那些可怕的事!
可他敌不过帕西瓦尔。帕西瓦尔的力气太大了,克雷登斯的两只手腕都被帕西瓦尔抓紧压紧,而帕西瓦尔整个人的重量也让他透不过气。克雷登斯只能把头压向枕头的一边,咬紧了牙关,手指拼命地搅着手边能够得到的被子边缘。
他全身僵硬却又不住发抖,他被恐惧击垮了。过去的恐惧和现在的恐惧交织在一起,把他彻彻底底地被击垮了。
但也就在这一刻,帕西瓦尔却不动了。他压在克雷登斯的身上,没有进一步把男孩的裤子也脱掉。
男孩发抖得太厉害了,就算帕西瓦尔的胸口已被愤怒侵占,他也感觉得到克雷登斯连骨头都在战栗。
克雷登斯在反抗什么,他为什么要反抗。他不是就想这样吗,赶走出现在帕西瓦尔身边的女人,目的不也就是这样吗。
但帕西瓦尔做不到。
就这样僵持了几秒,帕西瓦尔突然从男孩的身上离开。一大口新鲜的空气冲进克雷登斯的肺腔,但还没让他呼吸几口,他又被从床上拽起来。
是的,帕西瓦尔做不到迈出这一步。他以为自己是自由的,在他失去了父母的教唆,又解除了指定的婚姻的绑定,他自认为他并不会受到某些固有思想的影响。
但是他错了。那些扎根在他成长过程中的认知就像流淌在血脉里的鲜血一样,它长到他身体里的每一处,每一寸。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究竟受到什么束缚,可他已经被五花大绑了很多年。
没错,那些名誉,那些身份,那一切一切谣言对他所造成的影响程度,其实在根源上决定于他有多看重那些东西。
而让他看重那些东西的,实际上是他家族的伦理教化。他的血统,他的家世,他一出生就被迫接受的“正确”。
克雷登斯让他头一次发现他应该去打破一些固有的认知,可那份禁锢是那么强烈,以至于哪怕帕西瓦尔稍微想一想,稍微动摇一下,都觉得自己错上加错,罪孽滔天。
他把克雷登斯拖出来,扯上了一件外衣塞到克雷登斯的怀里。男孩踉踉跄跄地被拽着,甚至还没有站稳就被丢出了屋外。
帕西瓦尔把克雷登斯丢了出去。
帕西瓦尔不能和自己作对。
不能和之前的几十年作对。
不能和所有“正确”的事作对。
因为一旦作对,就证明过去的他,真的错了。
帕西瓦尔关起了门,一杯接一杯地把朗姆酒灌进肚子。那一刻他一点也不希望自己冷静下来,毕竟冷静就意味着他又会想到克雷登斯。他不会心软了,他心软了三次,而事不过三。
事不过三。
那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喝了那么多酒。他的脑子混乱得无以言表,所以必须用酒精让它更乱,乱到他什么都想不到。
乱到他可以睡着。
他醉倒了,然后,他睡着了。
他把克雷登斯一个人丢在寒冷的雪夜里,三只空荡荡的酒瓶滚到帕西瓦尔的脚边。
此刻屋内暖融融的,炉火也烧得正旺。
TBC
第8章 (7)雪路
帕西瓦尔在上班前醒了。
对于工作的谨慎让他几乎形成了生理本能。他的脑袋还有点晕乎,不得已喝了一点自己调配的醒脑剂。
虽然部里的人都说这个醒脑剂比从伦敦商店买的更有效,但他倒是不太喜欢那种吃了芥末一样的冲劲。他一直想要改良它,却没找到合适的办法。
他抹了一下眼睛,等待清醒的意识彻底回归。同时叫了一声克雷登斯的名字,提醒对方该起床了。
可克雷登斯的房门虚掩着,并没有彻底关上。
也就在那一刻,帕西瓦尔忽然想起自己昨晚究竟做了什么。所有的记忆顷刻涌回了大脑,清晰起来的细节让他滞怔了半秒。
他赶紧把醒脑剂塞回酒柜,将房门彻底推开。
没错,克雷登斯不在里面。他把克雷登斯丢出去了,而被丢出去的人找不到帕西瓦尔住在哪。
瞬间,恐惧从帕西瓦尔的脊梁漫上。
他抓起外衣和围巾冲出屋子,甚至来不及想该去哪里找克雷登斯。
其实在出门的一刻帕西瓦尔还抱有侥幸,他希望自己推开门就能见到坐在家门口的孩子。他可能会冻僵,可能会哭得眼睛鼻子都肿了,可能见到帕西瓦尔就想往前跑,或者站在原地怒气汹汹地瞪着自己。
帕西瓦尔回想起把克雷登斯送到管制所的一幕,克雷登斯箍得他那么紧,那么担心自己把他丢下,那克雷登斯又怎么可能不在外面等他。
可惜,打开门,门外却什么人都没有。
帕西瓦尔往前走了几步,彻底地站在街上。他环顾四周,地上只有一层薄薄的雪。可雪上没有脚印,他甚至不能分辨孩子往哪个方向离开。
帕西瓦尔拧紧了眉头。他无法形容那一刹那的感受。有愤怒,有惶恐,有不安,还有深入骨髓的担忧。
他居然把克雷登斯丢出去了,这真是天大的蠢事。克雷登斯的体内还残留着默然者,格林德沃的信徒指不定还会觊觎这个孩子的力量。
克雷登斯没有任何保护自己的能力,如果身边没有可以信任的巫师陪伴,他几乎就是放在狼群中的羔羊。
加之,帕西瓦尔还回忆起在赶走他之前发生的一切。
现在帕西瓦尔能更清晰地体会他试图对孩子施暴时对方那绝望挣扎的力道。感受到克雷登斯死命地抵着他胸口的肘关节,胡乱踢蹬的双腿,还有那一双通红的眼睛。
眼神痛苦不堪,却无能为力。
帕西瓦尔究竟做了什么。
帕西瓦尔在街上奔走着,寒风像刀子一样刮着他的脸。开得早的商店已经拉开了闸门,车辆划过地面从他身边飞驰而过。报童推着卖报的架子出了摊,头条的位置写着今年的冬天是十年来难得一遇的寒冷。
寒冷。
是的,寒冷。那冷气直接吹进了帕西瓦尔的胸腔,在他的心脏周围打转。
他试着呼唤克雷登斯的名字,他一边走一边呼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