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脱掉你的衣服和裤子。”玛丽说。看来这一次她打算在一些新的地方下手。
克雷登斯愣了一下,又慢慢地把衣服解开,裤子推掉。他有点发冷,简陋的屋子挡不住外头的寒气。他□□地站在养母面前,冷得牙齿打颤。
但很快他就不会冷了,他告诉自己。疼痛是一种最强势的触感,它能覆盖掉其余的感知。
那天造成的伤痕他没有办法让帕西瓦尔帮他医治。因为它在他大腿,小腿,臀部,腰窝。
他必须要把身子脱光了才能见到伤痕,而脱光了衣服,他全身都是伤痕。
“她不是坏人。”晚餐结束后回到家中,帕西瓦尔对克雷登斯说。
其实克雷登斯没有太强烈的情绪波动,他听得太多羞辱奚落的评价,已经习惯了。他也不在意当他给出了回答,女人鼻子里发出的轻笑和那句云淡风轻的“真正的巫师孩子五岁就能做到”的评价。
他是学不会的,格林德沃的论断又冲进他的大脑。所以那个女人说的也没有什么不妥,何况她全身缀满了华贵的亮片,她闪耀得克雷登斯都不敢认真看。
这样的人才是能与格雷夫斯先生相匹配的人。如果克雷登斯要在这里待下去,他必然得接受这样的现实。虽然他更喜欢蒂娜和奎妮那种更为朴实与亲和的态度,但从帕西瓦尔对待两姐妹的语气来看,克雷登斯也明白那不是一个阶位的人。
“……对不起,是我做得不好。”克雷登斯说。说完迟疑了一会,在帕西瓦尔对面的沙发上规矩坐下,“我……我下一次会表现好的,格雷夫斯先生。”
克雷登斯真心实意地承诺。
可是下一次,他仍然没有表现好。很奇怪,每当克雷登斯非常在意一件事,非常想要做好一件事,效果却往往背道而驰。或许他真的像玛丽说的那么笨,所以越努力,越容易把事情搞砸。
是的,他搞砸了,就在他承诺下一次会做好之后,女人两次来到帕西瓦尔家中,而克雷登斯将帕西瓦尔有可能成型的婚约彻底地毁了。
第一次是帕西瓦尔要带勒梅女士去看歌剧。他们的票定在晚上八点,但是之前帕西瓦尔还有一场会议。所以用过午餐之后,他让勒梅女士在家中等他,到了时间他再让司机送他俩去。
作出这个决定,帕西瓦尔费了很大的力气。他是一个很难相信他人的人,而要把一个接触时间并不长的女人留在自己家里,对他而言近乎于挑战。可他也慢慢明白正是他不愿意让别人涉足他的生活,他才越来越封闭,越来越像别人口中的不近人情。
他希望做出改变。纵然这份改变有着太仓促又太不单纯的理由,但或许做一次尝试也未尝不可。
当然如果女人表露出一点点的不方便,帕西瓦尔也非常乐意先把女人送回她家中,之后再去她家接。但女人体贴地表示不用那么麻烦,她正巧可以和克雷登斯单独相处一会,也顺便参观参观帕西瓦尔的生活环境。
帕西瓦尔叮嘱克雷登斯不要惹麻烦,对女士礼貌一点,如果女人有什么要求,他要尽力而为。
“你不是说想去巫师学校吗?她可以帮助你。”临走前帕西瓦尔宽大的手掌盖在克雷登斯的面颊上,压低声音道,“好好表现,让她看到你值得被帮助。”
经过这段时日的接触,帕西瓦尔对这个女人的满意度到达及格线之上。虽然仍然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但婚姻有时候就是一个桥梁。不论有没有爱情,它都能让彼此的利益最大化。而勒梅女士是个寡妇,她也需要格雷夫斯这种家世的男人恢复她的经济状况和社交地位。
所以她和帕西瓦尔是相互需要的,并且相互也觉得合适。
但克雷登斯看到的却不仅仅是这样。纵然他认为自己并没有把那些主观的、迷糊的情感趋向表现出来,可就在帕西瓦尔离开之后,他所见到的东西却没有那么简单。
他不是有意监视女人,他喜欢窝在卧室里看格雷夫斯给他的书。勒梅女士则一个人在厅室转一转,也没有发出太多的声音。
可到了晚餐的时间,克雷登斯有点饿了,他担心女人也饿了,于是便想问问勒梅女士要吃点什么,他可以尽力做一份并不可口却能勉强充饥的晚餐。
但是,女人却不在客厅。
于是克雷登斯又来到书房,也正因如此,他也才会看到女人一手握着魔杖,一手在翻找着帕西瓦尔抽屉的一幕。
她背对着克雷登斯,而克雷登斯的脚步很轻。他不是故意这么做的,因为他发出的声音太大会被养母训斥,久而久之就养成了习惯。
他在门口站了好一会,女人都没有发现。所以他有足够的时间清清楚楚地看到女人确实不是随便看看,而是一边将抽屉一个一个拉开,一边念着一些奇怪的字眼。
站了好久,克雷登斯犹豫地开口——“夫……夫人,您——”
听到声音的女人大惊,狠狠地抽了一口气。
但她直起了身子,却没有马上转过来。她很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以最快的速度维持镇定。等到她想好措辞再转过来面对克雷登斯时,表情已恢复了先前的自然与冷漠。
“怎么了?”她向后一推,把正拉开的抽屉关好。她的魔杖仍然捏在手里,然后慢慢地朝克雷登斯走去。
“您……”克雷登斯本能地向后退了半步,“您……您不该翻格雷夫斯先生的东西。您……您有什么需要可以告诉我,我帮您——”
“我只是随便看看。”她操着轻慢的语调,打断了克雷登斯。
她的气场非常逼仄,纵然被人看到自己图谋不轨的一幕,却仍能理直气壮到克雷登斯都怀疑自己,“我很快就会成为这里的女主人,你认为我没有资格随便看看吗?”
“不、不是……”克雷登斯往后缩得更厉害了。他确实不是那个意思,但他不知如何辩解。
女人轻笑了一下,虽然和克雷登斯接触不多,但凭借对方唯唯诺诺畏畏缩缩的表现就能看出,他是一个极度自卑又饱受迫害的孩子。而对待这类人,她明白该怎么让他们闭嘴——
“其实我对你一直很好奇,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不愿意去管制所。”
她已经来到克雷登斯面前了,她戴着几枚贵重装饰指环的手放在了克雷登斯的肩头,她身上的香气很浓,但却并不刺鼻,体现着她良好的、和帕西瓦尔相匹配的品味。
她把话题堂而皇之地转移到克雷登斯身上,她所听闻的风言风语,也让她确定这个话题必然让克雷登斯恐惧不已——“我听说是你死死地抱着帕西瓦尔,才勉强逃脱了去管制所的命运。但我还听说了另外一些事——”
她的手指碰到了克雷登斯的脸,可男孩的脸比她手指还要冰凉。她轻柔地抚摸着孩子的面孔,语调柔和却充满了威胁的意味——“我听说……你对格雷夫斯先生……有着非常不一般的感情。”
听到这话的克雷登斯立马抬起头,他惊恐地瞪着女人,仓皇地开口辩解——“不,不是这样的……那些、那些是——”
“别紧张,孩子。”
女人赶紧又摁住他的肩膀,在明确这个话题能给克雷登斯足够的震慑后,她一边抚平克雷登斯的领子,一边慢腾腾地说道——“我只是好奇罢了,毕竟……准备和帕西瓦尔结婚的是我,我得确定你是不是出于嫉妒才会来盯着我,然后随时准备添油加醋地向帕西瓦尔——诬陷我。”
女人高高地抬着下巴,目光却锐利得可怕。她确实一语中的地抓住最让克雷登斯惶恐的话题。而克雷登斯和她对视着,连转开目光都做不到。
在帕西瓦尔把女人接走去看歌剧时,女人回头看了克雷登斯一眼。她的嘴角是往上扬着的,但克雷登斯感受得到眼神里警示的含义。
克雷登斯很难过,但他更多的是纠结。
他总觉得翻帕西瓦尔书房的举动并不是“随便看看”而已,可当帕西瓦尔回来,当帕西瓦尔问他和勒梅女士相处得怎么样时,克雷登斯又支支吾吾地没有告发。
他做不到。就像女人说的一样,他说出来就感觉是在挑拨离间。
他很害怕帕西瓦尔对自己心存芥蒂,何况他也没有充足的自信,能斩钉截铁地断言女人的举动真的是在“翻找”。
就在这样的情绪下,不久之后克雷登斯又和女人有了再一次的见面。
这一次,克雷登斯无法再逃脱莫须有的罪名。因为他失态了,就算再克制,他也失态了。
对女人的怀疑和对被抛弃的恐惧交替地侵蚀着他,让他没有把盘子里的东西吃完,也没有办法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那几日听得出帕西瓦尔对勒梅女士的态度有了更加明显的转变,出于对克雷登斯安置方式的迫切,也出于对压制谣言的压力,帕西瓦尔希望尽快把这件事办成。
他不需要把婚配的事提上日程,那显然还为时过早。但他敢肯定对方对他也好感骤升,那他可以先把克雷登斯入学的问题解决。
“我可以试试看。”女人对他说,这样肯定且毫不推辞的口吻让帕西瓦尔更是欣慰,纵然她也表示——“但他的年龄确实太大了,而且又是哑炮,我不能保证一定能成功。”
“他现在只能待在麻鸡的面包屋做服务生,我认为彻底地让他融入巫师世界会更合适。而且……如果能系统地从头学习魔法的运用,我认为他有成为真正的巫师的可能。”帕西瓦尔更进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