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山教大队人马也赶了上来。
不过短短十几日光景,阴山教内已然变天。以孟槐、陆怀墨分别为首的两派同室操戈勾心斗角,他二人同归于尽当真是死无全尸,最终展昭众望所归成为新一代阴山教主。阴山教厉兵秣马多年有的是惊世骇俗的秘密武器,更有卧虎藏龙之辈一直韬光养晦,如今这一切尽数归附展昭调度。
响尾蝰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展昭会在这个时刻带着一帮小兄弟浩浩荡荡来到冲霄,原本打的响亮的如意算盘尽付东流。
“萧大哥,”展昭对阻隔中央的一众死士视若无睹,冲阴山教左护法萧世禹道,“这里交给你,如何?”
萧世禹曾效忠朝堂,南征北战平了无数骚动叛乱,后为奸佞所迫方落草为寇避入阴山教,在教中一呼百应。听得展昭的全权交付,萧世禹哈哈一笑朗声道:“教主放心,萧某定不辱命。各堂弟兄听令,白虎为首,玄武双翼作护,朱雀单兵居中,青龙垫后,列阵!诛杀宵小恶徒!”
乌骓马铁蹄飒踏穿越重重围障,奔至展昭身侧引颈长嘶。展昭履踏马镫翻身上马,一人一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向冲霄楼。
冲霄九重,揽月摘星。
白玉堂掂了掂手里的画影,除了血脉相连的动容外似乎也没什么独到之处。他将这把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神兵翻来覆去揣摩,最后索性扣住剑柄锵一声掣剑出鞘。
剑是好剑,锋长三尺有余,薄如流云蝉翼,蒙尘多年这剑刃仍可斩金截玉。剑柄底端刻“画影”的小篆字样,随手一挥便是满目皎皎流光。可若说这剑是与巨阙齐名的上古神锋画影,终究是棋差一招。究竟哪里不对劲,白玉堂一时半会还真说不出子丑寅卯来。
从八层楼梯飘上一团红影。
白玉堂手起剑出,冰凉剑锋准确无误落在不速之客的颈项。
此人丹唇凤目长衫暗红,正是花蝴蝶花冲。目光逆着长剑一路落到白玉堂脸上,肆意逡巡。“是我,”花冲玩味道,“别这么快把我杀了,活着的我可比死了的我要有用得多。毕竟除去花蝴蝶、樊郡琴后人、阴山教穷奇堂堂主外,我还是桐山火赤炼,和你们天鸾花师傅也有那么点交情。”
“你来做什么?画影?”白玉堂凛若寒冰,手一使劲,剑锋推送小半寸。
“画影只是其一。”花冲的手搭上画影剑锋,气息温热,“还问我来做什么。我对你的心思,就跟展昭对你的一样。聪慧如你,难道……看不出来?”
白玉堂手腕一震把花冲五指荡开,剑锋不离他颈项脉络,“少啰嗦。”
花冲笑得阴邪,下意识舔了舔唇角“我们两个,都喜欢你,像喜欢女人一样。想像对待女人一样,呵护你,关心你,把你压在下面,听你哭,听你求饶。”
白玉堂适逢其时地断章取义了。花冲后面说了什么他全然未闻,听进去的唯有展昭喜欢他。猫儿喜欢我?白玉堂在电光石火间问了自己一遍,旋即漠无表情地想,这不明摆着的事,意识不到才是脑子了进水。然而匈奴未灭何以家为,大敌当前白玉堂断不会松懈。他手腕一折扬眉挑衅,“此乃猫儿与我之事,轮不上你嚼舌根。”
花冲不由吃惊,如此惊世骇俗的情义落在白玉堂眼里竟轻描淡写便过去了,这孩子若非脑袋缺根筋就是耳朵不好使。一计不成又生一计。花冲衣袖一拂飞出一根天蚕银弦,于窗棂外沿回旋一勾。啪嗒,木板下升起两张坐席,花冲盛情相邀,“坐。”
花冲露的这一手旨在暗示白玉堂他对冲霄楼知根知底,何况他兼修樊郡琴化音为刃的功夫和火赤炼阴辣诡秘的蛊术,一时半会儿无人能奈他何。白玉堂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敢到处捅娄子的,挂着三尺之内万物冻结的凛冽气势大马金刀一坐。
“可知你哥哥是如何丧命的吗,知道白家又是如何倾覆的吗?”花冲十指轻捻慢条斯理地问。
明知是诱敌深入的陷阱,可白玉堂不由自主洗耳恭听。强行压制的怒火与不甘作祟,总自欺欺人地盼望能深入一二。
“白家是做生意的,家大业大,难免鱼龙混杂尾大不掉。九年里,被拔掉的不算,我们在白府内外一共成功埋下二十六枚棋子。你说都这样了,白家是不是早成了四处漏风的空中楼阁?不过不得不说此事也少不得依仗天时,若非金华府这几年收成不好,负责赈灾的官员又净把心思花在重重克扣中饱私囊上,你哥哥也不至于忙得接连几个月也回不了白府一趟。”
白玉堂面如冰霜地望着花冲。接二连三的打击下,他已不会像个初生牛犊般血一涌便冒然冲上去。将翻江倒海的情绪压在心底,以静制动,一击必杀。
花冲洋洋自得地炫耀,一个个细数。“白寿那独生子是个赌鬼,又不成器,逢赌便输。当年闻名赌场的‘六豹子’钱来恰好欠了我一笔债。”
钱来在赌博一行里的名头,正如琴棋书画四大世家于武林中的名号。传闻他九岁崭露头角,弱冠之后再也没输过一场。他从不出老千,否则早已死在刀枪乱棍下。有“六豹子”这个赌王坐镇,白寿的儿子岂会不上钩,又何愁白寿不反水?
“打理西院花草的刘老三有个特殊的癖好,偷藏女人的袜子,”花冲忍不住嗤嗤地笑,“恰好我是个采花贼,手里不缺女人的袜子。虽然我找女人是因为女人比较有用,无论是用来对付男人还是装可怜博同情。你嫂嫂的贴身丫鬟海棠,便是我安排进去的人。”
白玉堂这才明白处心积虑是多么可怕,然而这不过是冰山一角。
“‘妙手回春’上官恒骨头硬。不过可惜他有个失散多年的胞弟,长得一模一样,还精通毒理之术。厨子朱欢有个不共戴天的仇人,他的父亲。掌管布庄生意的杜掌柜资历尚浅难以服众,与白家世代交好的丁家用一个皇室的公主便令其倒戈……”
“这些人都被你们杀了?”白玉堂冷声问。
花冲理所当然地笑,“死人总比活人更懂得守口如瓶。你哥哥死得也不冤,我们桐山从未耗费过如此财力物力来对付一个人。他死的时候,脸被踩进泥土里,上好的月白衣衫都是脚印,还有唾沫。啧,谁让他那么不好对付呢,我那伙兄弟姐妹,可都恨死他了。”
白玉堂一招野鹤孤云刺向花冲,出锋之快之利鲜有人能出其右。皎皎剑刃弧光一耀,似九天流华一泻千里。忍无可忍的怒意尽数托付于这一剑,不取花冲向上人头誓不罢休。
花冲手肘一抬琴弦出袖,千回百转缠上画影剑锋。
白玉堂周身疾转不退反进,琴弦重重已将画影剑身牢牢缠住。下一刻,白玉堂真气入腕蓦然发劲,画影剑锋波光潋滟誓将琴弦寸寸切断。
天蚕丝质的琴弦水火不侵刀枪不入,可在画影神锋下开始晃荡。这琴弦不多不少恰好七根,花冲到底不愿拿此冒险,后蹿一退收弦入袖。“白玉堂,有闲暇在这里和我打,还不如关心一下天鸾。”
白玉堂蛮不讲理,画影迭出白光凛凛。出手只是一剑,可手法从斩到挑自转至拨,最终大浪淘沙万变不离其宗,千般反复归乎直接明了的一刺。
眼见画影即欲入花冲之喉,他面前忽然横生一张琴。冲霄楼机关林立,这张琴便是依托机关自地而升。
☆、第十章(4)
画影剑锋撞上琴身,没刺穿。阴冷煞气顺着剑刃攀爬,白玉堂当机立断掣剑,漠然地注视着这张琴,一字一顿道:“重明。”
伏羲式,枯骨木,断魂弦。弦只五根,上起承露,横经临岳、龙龈,骤然而转勾连雁足。这张琴通体漆黑,五弦银中染血,三尺之内煞气逼人。
花冲放平琴身,俯身沉醉地深吸一口气,“眼力不错,正是重明。”
重明便是这张琴的名字,大凶。樊郡琴世家守护重明多年,后来不知为何突然失踪,引来人心惶惶。却不料是花冲监守自盗,将重明锁在冲霄楼。传闻此琴之木生于断头台边,此琴之弦取自戮血天蚕,重明方成之际,夏日飞雪,天狗噬日。
重明一出,必以鲜血浸润。
白玉堂反倒冷静下来。画影收拾重明本该绰绰有余,可他一直觉得缺了点什么,以致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既不能克敌制胜,那便静候时机。花冲似乎有话要说,便大发慈悲听他说完,瞧瞧他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花冲对于白玉堂的审时度势颇为满意,一边看白玉堂的神色取乐,缓缓道:“天鸾不如白府好对付,但也非铁板一块,看看陆怀墨便是。当年孙魁商杓二人已被天鸾俘虏,后来相安无事返回阴山教,便少不得天鸾中人的接应。你可知此人是谁?呵,在天鸾中得此一人,胜过在白家埋十几枚棋子。”
白玉堂非常不给面子地不接茬。
“此人,”花冲也不生气,低声道,“便是坎位师尊,林清饮。”
“不可能,”白玉堂直言不讳。
花冲笑,他平生最爱看的便是撕裂他人赖以信任的东西,看那些刚正不阿百折不挠的人失去脊梁骨,像泥一样摊在地上任人玩弄践踏。“黑风寨残局一役,手恢复得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