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冲的内力修为较展昭高上不少,弦音拨弄下展昭眼前一晃险些从弦上栽下来。紧急关头提气纵身反向出剑,终是险险追上花冲。
两音一出花冲当即折身奔向另一弦,十指挑勾剔打,双脚吟猱撞牵。醇厚空灵的音韵自七弦流转,强悍内力辅佐下这些弦音成了杀人锐器。挽歌声声哀叹重重,压得人心灰意冷喘不过气。这琴音不分敌我不辨正邪,所过之处生灵涂炭。
白玉堂就地取材,指挥李木通搬来几张桌椅几副碗筷,摆了个粗陋的迷阵和穷奇堂众兜圈子。花冲琴音一起,那些穷奇弟子反倒再无闲暇顾及他二人。花冲内力虽深却不是一步一个脚印修行得来,其碎其杂一试就知是借了什么旁门歪道。白玉堂的内力胜在精纯干净。沉心静气闭目塞听,浮云心法于四肢百骸流转,那扰人清梦的琴音愈来愈弱直至置完全听不见。
展昭在四面八方的琴音威逼下安之若素。精纯内力固守根元,手中巨阙龙吟虎啸。
花冲加快了弹奏之速。先前的一重攻势,而今涨至三重。
就在音韵换转的节骨眼,展昭巨阙一横以开山之劲力斩脚下音弦。巨阙剑刃磨过琴弦,发出的声音惹人牙酸,突兀地横□□花冲弹奏的琴曲里。一曲催人泪下的天籁琴音就这么被展昭焚琴煮鹤给打断了。
花冲行云流水的动作一顿,随即上驱一斜双脚触一弦双手着另一弦,手脚并用琴音再起。
展昭尝了甜头越发不识抬举。巨阙古剑作柴刀用,和在节奏关键处故伎重演。
一个上蹿下跳奏夺魂琴曲,一个正儿八经追在后头搞破坏,两人各显神通谁也不愿退让半步,都把谦逊温良的训诫抛到九霄云外。转眼间你来我往已胶着了十几回合,底下人只觉一红一蓝两只大跳蚤一刻活力四射片刻也不消停。
摄魂夺魄的琴音几次三番被扰乱,铺天盖地的威力削减十之□□。花冲柔和的面相里闪现一丝戾气,弦音再起时已不再是先前之韵。这次的琴音如江涛怒海浩浩荡荡一发不可收拾,所过之处几乎是横尸遍野寸草不生。
光拼内力花冲算得上遥遥领先,展昭最多只有保命的份。这一波琴曲袭来展昭掉头就跑,三下腾跃离开琴弦,落地之际巨阙横扫打翻一坛子女儿红。
酒坛子砸地的声音惊天动地无比刺耳,仿佛银针刺耳尖涩难耐。然而花冲奏曲时附带的深厚内力所向披靡,这声响动成了萤火之光。花冲趁胜追击十指如飞,七弦经他之手纷纷颤动出音,以大堂为龙池凤沼肆虐开杀。
展昭依仗一身纯粹内劲对此不闻不顾,巨阙脱手以气御剑,哗啦又砸碎一坛陈酒。
花冲见展昭不自量力一声冷笑,变本加厉拨弄七弦。
弦音铮铮如雷贯耳,所经之地干戈满目。
这肃杀琴音终究入了展昭的耳。巨阙古剑稳稳挑起一坛酒,出手时分却不由发颤。酒坛子似飞蛾扑火砸向花冲。展昭一剑横起平收,剑锋雨露均沾地划过每个余下的酒坛,将这些酒坛子打得稀巴烂。
眼见一只酒坛摇摇摆摆冲面门而来,花冲双手齐出左牵右摘。琴音幻刃,三波震碎酒坛。这坛子酒装得满满当当,酒坛破碎那酒便倾盆羽下连天蚕丝弦也未能幸免于难。
醇厚酒香散了一堂,嗜酒如命的白耗子鼻子一嗅已然蠢蠢欲动,若非奄奄一息接近翻白肚早跳起来捉着这只暴殄天物的败家猫一顿刀剑伺候。此时正逢展昭含笑扫过来的目光,白玉堂睨着眼拔了角落照明的烛火,隔空一扔。
花冲有所惊觉,然而为时已晚。
展昭身如鹰鹞腾空而起,巨阙古剑宛若清风过亭,剑尖绕上几周接下那支明耀的烛火。手腕顺势轻转,这支火苗浓烈的蜡烛似离弦之箭扑通掉进满地酒水中。
火焰一沾酒顿时炸开火花。火舌在满是酒水的堂内如鱼得水,轰的一声高窜到梁上。
穷奇大堂瞬息之间陷入火海。
“着火了——”穷其弟子在热浪灰烬里溃不成军抱头鼠窜,扎堆的尸体绊倒不少慌不择路的逃命鬼。大堂横梁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很快便摇摇欲坠,连带着整个房顶都抽起了羊角风。
先前的混乱尚在花冲筹谋之中,而今这兵荒马乱可是彻底脱离了他的掌控。智者千虑,漏算的一失是没想到展昭在绝境中也会使诈。
火浪横冲直撞,哀鸿遍野,所有人都争先恐后往外跑。花冲四下一寻实在是火花乱溅人流丛杂找不着展昭三人。屋顶的横梁咯吱咯吱作响,离轰然崩塌显然不会远,再死耗在这儿才是二百五。花冲愤愤一拂袖扬长而去,穿过火海来到堂外。
穷奇堂外竟已布满了人马,将前厅后院围得水泄不通。当先一人握着把较寻常扇面大上一圈的折扇,放在胸前悠悠地晃。
当花冲顶着满脸灰走出正堂门,这折扇公子手脚利索啪一声收了扇,彬彬有礼道:“花堂主,陆某晚来一步,不能救穷奇弟子于水火,实是惭愧。”
危如累卵的横梁终于葬身火海,硕大梁木一折为二,整座院落轰然倒塌。火浪肆虐横行,燃亮阴山教夜色的半边天际。
☆、第九章(1)
展昭点完火就猫腰溜到白玉堂身边,恰到好处地踹开一根燃火的横木,风流倜傥地伸了一只手到白玉堂眼皮子底下。
白玉堂不由自主把风骚透顶和展昭挂上了勾。不过身上的伤实打实,虽以点穴手法暂时止血可毕竟只是权宜之计。走投无路下,自诩顾全大局的白玉堂决定,就让猫儿背吧。不花一分一厘得个苦工,这趟买卖怎么看都是他赚。
展昭小心翼翼拉起白玉堂背起,侧目嘱咐李木通跟上。
白玉堂的骨骼还没完全长开,身形也偏清瘦,搭在展昭肩上没多少分量。展昭的心像被极细的针尖一刺,可关怀怜爱的话语在唇边游荡好几圈愣是咕嘟一下又咽回去,转而说了句不痛不痒的,“离开此地三里即可,你忍着点。”
白玉堂的两条手臂有气无力环在展昭脖子上,气劲一懈便觉得疲软不堪,哼哼道:“今日是你背我,总有一天爷要背回来。”
展昭哭笑不得,白耗子这争强好胜的毛病一受伤变本加厉,“嗯,总有一天背回来。”
“猫儿,我觉得我们没那么容易出去。”白玉堂软绵绵咋呼,一口口气喷在展昭耳畔,掰着手指头幸灾乐祸数,“花冲不会放过我们。穷奇堂闹出大事,陆怀墨会赶来。陆怀墨不会空手过来。”
展昭背了白玉堂依然脚底生风,跑出火海简直是探囊取物。正自琢磨出去后如何教训这只小耗子又该如何对待李木通,冷不防就遭到头头是道的报忧不报喜,没他白玉堂什么事儿似的。展昭认同白玉堂的顾虑,然而此情此景他只想踩一脚狗屎运能脚底抹油不摊事地溜走。
后门侧路皆断,展昭走的是正门。前脚方踏出门槛,眼前便是一片人山人海。展昭侧目望了眼快睡过去的白玉堂,无可奈何地苦笑,小乌鸦嘴。
前有千军万马瓮中捉鳖,背有小师弟半死不活,以至于展昭一时疏忽没注意同立大堂门槛的花冲。而花冲的见面礼就是迎面一掌,四五十年内力奠基,这一掌不疾不徐势如洪钟。待展昭察觉,掌风已如风刀霜剑打得面颊生疼。
展昭燕子三飞倒行,堪堪三脚急速后退。有白玉堂在背,他束手束脚施展不开,唯有退避三舍。惹不起我还躲得起。
花冲却不放过千载难逢之机。掌上内劲再涨一重,尘土皑皑萧风飒飒,展昭退多远他这一掌便追多远。
方寸之地根本避无可避。眼见一掌邻近山穷水尽,展昭单手出掌即欲以硬碰硬。
狭小间隙里突然冒出个李木通,口中大喝一声砰的打出一拳,与花冲之掌正面相对。李木通的拳法刚健如石不为瓦全,愣是凭不怕死的冲劲逼得花冲倒退五步。抗下一掌后,李木通面露苦色脚步趔趄,捂着方才出拳的手跪倒在地。
“李叔,”展昭放下惊醒了的白玉堂,两人一齐上前。
花冲时运不济,一退就退到陆怀墨的包围圈里。墨扇公子训练有素的人马立刻将这只落魄平阳之虎团团围住,锋利的白刃直指花冲周身要害。
李木通抬头时面色发青嘴唇泛紫,强撑于地的手从指间发黑。
展昭不动声色咬牙,“花冲刚才下毒?”
“少主,你听我说,”李木通逐渐失去知觉的手紧紧揪住展昭衣角,抓救命稻草似的,“他对掌时指缝里夹了一枚针,针上淬毒。这种毒不算烈,解的方式也很多,是响尾蝰常用的几种蛇毒之一。”
展昭扶起李木通,“李叔,我这就带你出去解毒。”
展昭一拽没拽动,这条几百斤的好汉誓做一块拖不走的磐石。“少主请听我说完。小人为成百毒不侵之体从小已服下毒中王者,每年须喝新鲜的童男童女血方能苟延残喘。自几年前开始替施护法效力,小人便再也不曾喝过血,早知体内这毒早有一天发作,早晚罢了也算是报应。方才银针刺中二间,不过令体内这毒提前发作。”
白玉堂直言,“无药可救?”